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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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熱氣蒸騰,茶葉的清香在常委會議室裡飄蕩。
“好茶,好茶!”南州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方孚白坐在青雲市委常委會議室裡,喝了兩口茶後,向各位常委們誇道:“你們青雲的苦茶是苦是有香,香茶是香中有甜啊。真是好茶!”
“我們叫辦公室給你準備了一點,帶回去幫我們宣傳宣傳。”黃伯昌非常藝術地勸方孚白帶幾斤青雲香茶回去。
“喝了就行了,喝了又拿,這可不行。”方孚白看了一眼易鋒,笑道:“我們今天坐著兩位紀委書記,易鋒這個紀委書記監督得比我厲害哩!”
“方書記是在批評我。”易鋒笑道。
“我不是來批評你的,我是來鼓勵你的,是來給你鼓勁的。”方孚白道:“易鋒啊,你到青雲來以後,要好好協助市委市政府抓一抓青雲市的黨風廉政建設,抓一抓這裡的反腐敗鬥爭。”黃伯昌看了看葉逢秋,又看了看其他常委們,只見一個個都表情怪怪的,不知該說什麼好。最後還是黃伯昌努力地解圍:“兩手抓嘛,一手抓黨風廉政建設,一手抓經濟工作嘛。”方孚白書記道:“是啊,是該兩手抓,決不能一手硬一手軟。你們青雲市這幾年改革進度非常快,走在了南州市的前面,也走在了全國的前面。經濟發展很快,這一點,我們南州市委也是看在眼裡的。但是,這幾年在黨風廉政建設方面也有一些反映,反腐敗的三項工作,尤其是案件查辦工作還比較弱,青雲這麼一個大市,去年才辦了幾十個案子…”坐在旁邊的白邊海越聽越不舒服,這不是在批評他這位已經升任市委副書記兼市人大主任的原紀委書記麼?他已經忍不住了,不等方孚白說完,就嘴道:“方書記,這說明我們青雲市的黨風廉政建設抓得好啊。正因為我們黨風廉政建設抓得好,紀委查辦的案件也就少了嘛。”
“是啊”葉逢秋等人忙附和道:“對對對對!”
“也不一定對!”方孚白書記忽然拉下臉來,嚴肅道:“青雲旁邊的榮嘉縣,人口才八十多萬,經濟也沒有青雲發達,但去年紀委的辦案數達兩百多件。而我們青雲市一百二十萬人口,去年才辦了幾十個案件。這正常嗎?當然,如果黨風廉政建設抓得好,發案率下降了,自然是件好事,我們紀委也不是說辦案越多越好,紀委辦案也從來不下指標。但是,青雲市的黨風廉政建設情況究竟怎麼樣?確實是抓得很好了,使得發案率下降了嗎?我看不是的,據我們瞭解,青雲市存在的問題還不少,群眾舉報上訪的還不少,有些問題不是沒有,而是我們沒有去好好查。所以,我希望青雲市在經濟發展的同時,大力加強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鬥爭,希望青雲市委市政府多關心紀檢監察工作,在案件查辦方面加大點力度。黨風廉政建設抓好了,最後還是為經濟建設服務嘛,經濟建設是一切工作的中心。我們紀檢監察工作也要為經濟建設服務,只不過服務的角度不同,服務的方式方法不同而已。”易鋒見方孚白的話使氣氛有些過於緊張,便婉轉地接過話茬道:“是啊,請方書記放心,我們市紀委在青雲市委的領導下,一定會努力把黨風廉政建設抓好的。”黃伯昌道:“我是市委書記,主要責任在於我。剛才方書記批評得對,我們可能是隻顧忙於抓經濟工作了,在黨風廉政建設方面做得還不太夠,今後我們一定在這方面加大力度,真正做得兩手抓,兩手都要硬。”他笑了笑,繼續道:“方書記你放心,我們青雲市委一定全力支持易鋒同志抓好黨風廉政建設工作。易鋒以前一直在方書記麾下工作,強將手下無弱兵嘛。由他主抓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鬥爭,加上我們市委的全力支持,我們相信一定會抓出成效的!”葉逢秋扶了扶鼻樑上的黑邊眼鏡,雙嘴用力泯了泯微微外傾的一排黃牙,接過來道:“是啊,黃書記說得對。我們市政府也一樣堅決支持易鋒同志帶領市紀檢監察機關的同志們,大力加強全市的廉政建設工作。過幾天我們要召開一次政府工作會議,我準備在會上強調一下這方面的工作。政府的主要職能是抓好經濟工作,但廉政建設這個弦,也不能松哩!”其他常委們始終關注著方孚白、易鋒和黃伯昌、葉逢秋在會場上的表現,當方孚白的目光掃到自己臉上時,便適時地微笑著點點頭,以便對自己在反腐敗方面的立場作一個進一步的明確。
“好啊,書記、市長都有這個態度,我就放心了”方孚白站了起來,道:“我還要到雲清市去跑一趟,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裡。”常委們到市委大樓下送行,方孚白將易鋒拉到一旁,又待道:“你到青雲後的情況,前天你在電話裡跟我談了,我理解你現在的處境。的確,青雲這個地方比較複雜,在這裡幹紀檢工作不容易。所以,我今天看起來匆匆忙忙,其實是專程為你撐壯膽來了。你以前幹了多年的紀檢工作,辦案是不錯的。但你現在不是檢查室主任了,你現在是一名紀委書記,要求就更高、更全面了。以前有人反映你這個人原則太強,靈活不夠。所以我要提醒你,到青雲以後,一方面要注意尋找線索,加大案件查辦力度,同時呢,也不要忘了為中心工作服務。青雲是全國百強縣,全省也排在前幾位。我們不能因為查案而影響了經濟發展。你在今後的工作中,一定要注意這個問題。”
“好吧,我一邊學一邊幹”易鋒笑道:“就怕改不了這個牛脾氣,給你添麻煩。”
“你啊!”方孚白用手指了指易鋒,笑著握了握手,接著走到車前,與其他常委們一一握別。
方孚白的轎車在市委大院的花壇邊一拐,很快就消失了。
易鋒邊走邊想著方書記的話,在樓梯口碰到了愛服高級滋補品而整紅光滿面的市委宣傳部長遊大南。遊部長有些誇張地嚷道:“易書記,你不簡單哪,你是揹著尚方寶劍來青雲的呀!”易鋒聽了遊大南的調侃,胡亂地應付了一句:“我哪有什麼尚方寶劍?連一把木頭寶劍都沒有!”清晨的月海廣場,稀稀落落地撒落著那些為健康而早起的人。
月海廣場的名稱,顯然是因青雲境內的中國古代著名藏書樓之一的月海樓而起。廣場中央聳立著巨大的海上升明月的城標,象、古樸,而又充滿藝術。月海廣場剛剛建造不久,佔地面積廣,各植物鬱鬱蔥蔥,四季鮮花常開不敗。近有水噴泉,遠有亭臺樓閣。美麗的月海廣場,是青雲富裕繁榮的象徵,是青雲人的驕傲,自然也是青雲的腹地和中心。
“老馬,今天怎麼來遲啦?”一位剪平頭的退休老頭,慢條斯里地扭著枝,湊到一位剛剛出現在廣場上的瘦矮個老頭問道。
“別提了,老翁,這兩天事兒多,累得我起不了。真他的。”老馬氣吁吁地罵道。
“都有啥事啊?還用得著你心?”老翁追問道。
“別提了,他的。”老馬道:“我那個在鄉下的妹妹想造房子,鄉里村裡找了很多理由,說是不能造。我想找市土管局局長郝有弟問問看,究竟為什麼不能造。可找了好幾天,就是沒見郝有弟的人影。”老翁:“郝有弟這小子,又幹嘛去啦?”老馬:“開始局裡那幫他的混蛋不說實話,後來我聽到消息了,說郝有弟這幾天都在南盛村,幫助太爺他娘料理後事呢!”老翁:“你不說我還忘了,這事啊,我早就知道了,青雲市裡誰不知道啊?太爺他娘死了,青雲市的幹部差不多都到齊了。”這時,一個老幹部模樣的人也湊過來道:“是啊,聽說,有兩個沒有去孝敬的現在正吃苦頭呢。”老翁:“誰呀?老錢同志,是誰吃苦頭啦?”老錢壓低嗓門:“一個是黃盛鎮的黨委書記佔典泉,因這近段時間市紀委來了個新的書記,正準備查他的案子,整得他四處在為自己補漏。也不知道他是跑到哪去了,竟然忘了到太爺家盡孝道了,太爺為這事很惱火。”老馬:“呔,真他的!”老翁:“是啊,那佔典泉這小子可要遭殃啦?”老錢:“其實佔典泉也有苦處,他被紀委搞得暈頭轉向,顧自己還來不及呢,哪還顧得上別人。再說,太爺的名聲不太好,有人勸他最近要少跟太爺來往,否則要引火燒身呢!”這時,旁邊圍著聽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看起來,大多是些退休了的幹部職工。但是,從這群老頭中鑽出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只見他斯斯文文地問老錢道:“其他還有誰要吃苦頭的?”大家聽他說的不是青雲土話,而是一口普通話,便都朝他看了看。好在老錢當了幾十年的幹部,對普通話很有些興趣,便接著道:“另一個就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長皮卜麻了。聽說這幾天他和一幫警察躲在青雲賓館裡賭博,夜以繼地已經賭了好幾天了,他竟然把太爺家的事給忘了。後來被太爺罵了一通,後悔得在太爺面前直給自己臉上扇耳光。皮卜麻這小子還算聰明,聽說後來他買了一大堆禮品去太爺家裡賠禮道歉,還讓他老婆請了三天假,專門在太爺家裡當了三天的燒火工。太爺這才算消了氣。”中年男子又問道:“太爺和這些幹部如此囂張,以前怎麼沒有人去告他們、查他們呢?”老錢忽然笑著回了一句:“嘿,你個書呆子。”這時旁邊的老頭們也笑了。其中一個道:“這位肯定是新來的教書先生吧?這幾天早上常來廣場上轉悠,對太爺的事還特別關心。”另一個笑道:“你還是好好回學校教書去吧,青雲的事太複雜,你少管閒事為好。”中年男子有些不服,仍舊很書生氣地道:“沒關係,我不過是問一下而已。太爺的事,總該有人管管他吧?”老馬罵道:“還管個!他的,青雲市這批幹部,還不是和太爺任厚穿著同一條褲子?”老翁道:“聽說最近新來了個紀委書記叫易鋒?”老錢道:“沒用的,紀委也別想治得了太爺這幫人。以前白邊海和太爺結了親,現在易鋒來了,雖然未必會結親認朋友,但也拿他們沒辦法。易鋒又不是什麼神仙,決不可能有這個本事!關鍵是青雲的問題太複雜,這些幹部太腐敗,簡直是腐敗得一塌糊塗!”老馬道:“就是!太爺要被抓了,青雲的幹部一個個都得關進去!”老錢道:“關進去?我看一個個都得槍斃!這些腐敗分子,這些年都不知糟踏了青雲多少錢了!黃伯昌、葉逢秋為什麼不管太爺?紀委書記白邊海為什麼不管太爺?公安局長陶渭上為什麼不管太爺?因為這些人的股都不乾淨,這些人都讓太爺給抓到了把柄,不要說他們收拾太爺,太爺不收拾這些狗官都算謝天謝地了!”
“呔呔!”老翁用右手食指擋著嘴巴道:“小聲些,老錢啊,別那麼大聲,當心禍從口出!”
“我怕他個鳥!”老錢嘴硬道:“他黃伯昌葉逢秋敢拿我怎麼樣?你們怕他,我老錢就是不怕!我老錢打蔣介石那會兒,他們還沒出世呢!我身上五個傷疤,兩個是解放戰爭時留下來的,三個是抗美援朝時留下來的。他們敢動我一汗?太爺也不敢怎麼樣!太爺任厚,前幾天,他娘還沒過世的時候,我在路上碰到他還說了他幾句呢,他碰到我老錢就不敢怎麼樣…”
“小心為好”老翁耐心道:“小心些沒錯。”中年男子嘴道:“對,我們一方面要小心謹慎,另一方面,也不要太害怕他們。我們要團結起來,一起和他們鬥,決不能讓他們繼續在青雲為非作歹!”老錢聽了這番普通話發言,忽然一愣,問道:“你究竟是不是教書先生?”
“嘿嘿,差不多”中年男子道。正準備再說些什麼,一個矮個兒的小夥子來到中年男子身邊,使了個眼,中年男子就匆匆地走了。
有人眼睛一亮:“這小夥子倒有些面,好像是哪個單位裡的。”
“藍樓決不能出事,趕快請一個外科醫生來,給他仔細檢查一下。”易鋒坐在銅山灣招待所的一間屋子裡,對青雲市紀委常委林朝虎、案件檢查室主任年紹坤等辦案人員道:“得請一個可靠點的醫生,最好是共產黨員,醫術好一點的,我們要請他做好保密工作,不能向外洩風聲。”剛才,駕駛員小蔡接到林朝虎的電話後,馬上開車趕到月海廣場,因為他知道易鋒近段時間都有早起逛廣場的習慣。林朝虎沒有直接打通易鋒的電話,因為今天早上易鋒去月海廣場時,忘了帶手機,這是他一時疏忽了。小蔡告訴他說“兩規”對象藍樓自殺的事後,他在車子上還在責怪自己。
林朝虎道:“年紹坤,你不是悉第一人民醫院那個副院長的麼?他原是外科主任,也是共產黨員,我看他是個合適的人選,你趕快去辦這件事吧。”年紹坤見易鋒也點了點頭,便說:“行,我馬上去一趟。”林朝虎繼續道:“今天一大早,藍樓說要上廁所,可是,過了半個小時還沒出來。後來兩個值班的同志問他話時,聽他聲音很弱,像是出了事,便推了進去,只見地上都是血。仔細一看,才知道他用一把小剪子割了脈。”我們得到消息後馬上趕到房間裡,已經採取了搶救措施,請招待所醫務室的同志作了包紮。現在看起來沒有生命危險了,只是他臉有些蒼白,看上去有些虛弱。”
“這就是腐敗分子對我們的挑戰”易鋒嚴肅地說:“看起來只是一個小小的包工頭自殺,但不論是包工頭本人還是與他有牽連的領導幹部,這些人都是社會的蛀蟲和敗類。藍樓想一死了之,以此保全家產,保全與他有牽連的幹部,同時把我們紀檢監察機關陷於難堪的境地,這是妄想,我們決不能讓他得逞!”
“是啊”林朝虎胖胖的臉上顯得很疲乏,兩隻眼睛不停地眨著。他說:“越是想自殺,越說明問題嚴重,說明他給佔典泉的錢不少,很可能也給其他人送了錢。”
“對,我們決不能讓藍樓出事”易鋒道:“我得親自去看一看,順便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我不活了!你們別救我,我不想活了!”藍樓半躺在上,對著前來看望他的易鋒,更加誇張了自己的痛苦。他看了看用白布包紮著的左手腕,著淚嚷道:“我還做什麼人,我不活了,我不活啦!”易鋒道:“藍樓,你別大喊大叫的,這樣對你沒什麼好處。”易鋒適時地拿出一包東西,繼續道:“這幾天你的家人一直很關心你,你家屬還特地讓我把這些東西給你帶來,她要你儘快向組織上講清問題,儘快回到她身邊。她讓我轉告你,她和女兒都很想念你。你知道不,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怎麼去向你家屬,向你女兒代呢?”藍樓情緒稍有好轉,但仍頑固地道:“我沒什麼好說的,易書記,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我確實沒有給佔典泉送過什麼錢,真的沒有啊!”易鋒道:“你簡直就是個反覆無常的人。你剛來的時候,說是給佔典泉送了一萬多塊錢,後來說是六千多塊錢。在這裡呆了一段時間,最後又說一分錢也沒送過。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你是在我們尋開心麼?你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麼?”易鋒突然提高嗓音,發怒道:“你越是想死,我們越是不讓你死!你想自殺,說明你心裡有鬼,說明你的問題嚴重!你不把問題徹底代清楚休想離開這裡!”藍樓呆呆地看著易鋒,猜不透他的心裡想什麼。
易鋒繼續道:“你肯定在想我們為什麼查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結案,是不是?於是你就乾脆來個死豬不怕燙,來個死不認賬,全部推翻,是不是?你以為我們這段時間都在玩?都在遊山玩水?都在招待所裡白吃白喝?不是的,我們沒那麼空閒。我們這段時間都在查案,都在取證。老實告訴你,我們早已對佔典泉採取了‘兩規’措施,他的問題我們已經基本查清楚了,你這裡僅僅是一部分,而且你本就沒有代清楚,就是以前代的也還很不夠。所以我們讓你反省一段時間,讓你好好想一想,沒想到你倒好,給我們來這一手。你這不是獻醜麼?我們要把你這事說出去,這不成了青雲市的一大丑聞了麼?你以為你自殺了就成英雄了?不是的!你想保全佔典泉,想保全那些違法亂紀的幹部,你不是英雄,而是敗類!你越是想讓我們紀委難堪,我們紀委就越是要把你徹底搞清楚,把這個案子搞成一個樣板案來,搞得你心服口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