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回眸展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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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紛亂,糾結叢生,卻不知如何開口質問。巧雲只覺折翎雙手漸漸力大,肩頭隱隱作痛,遂嬌呼道:“廿三郎!”折翎聞呼,一震收手,退兩步站定,面複雜。半響,左手握拳、右手攤掌狠狠一擊道:“雲兒,這砦子可是受你約束?花溪峽外,傷谷山李七、死林童者,可也是你師公麼?砦外金人營側那小營內宋人,可是這砦中人麼?”折翎初問時,聲似蚊吶。三問之間,音量漸漸高亢。到得最後,更是揮掌擊在側牆之上,再厲聲道:“你隨我多年,一向知禮明義,待我弟兄如同愛子。我殺金狗,你也曾多有襄助。自我被傷與你入這砦中,怎地卻變成如此?你是何種身份?
砦子與你是何關係?你所為可疑之舉,我盡皆不問。可你為何…為何縱容砦中人傷我弟兄?又為何與金狗同合汙,侵我大宋江山?你還知不知自己乃是宋人!”折翎掌中蘊含內勁,勁風到處,牆皮淺磚碎裂,四處紛飛。巧雲聽了折翎問話,心如死灰、不躲不閃,任由牆皮擊打在身,只是默默淚。
一塊磚碎正擊在巧雲面頰,登時紅腫。折翎見狀,心頭一痛,伸了手問,卻終於還是將手定了在空中。
屋內一片安靜,屋外曉月快步行至門前,踟躕許久又躡足退去。折翎見燭光下巧雲楚楚可憐,向前一步想要攬過巧雲,卻聽巧雲自嘲一笑,輕聲道:“我也不知自己應否算個宋人!”不待折翎答話,迴轉坐在桌前,雙手虛按琴絃,凝視折翎問道:“將軍是否執意在此抗金?”折翎見巧雲面有淚痕,頰間紅腫,眸中卻盡是安平靜謐,自己中那為國為民的萬丈雄心化成的一個是字竟是哽在喉間,無法出口。有頃,巧雲輕嘆,手撥綠綺,決絕道:“將軍心意,妾已深知!
妾十四歲出砦下山直至去歲返來,也做了許多事,但唯有與將軍定情一事為妾自擇甘願。將軍待妾,天下至厚。將軍送我仙桃,妾自當報以瓊瑤。此一場大戰,正是妾為將軍出力之時!”折翎聽巧雲所說若有深意,開口問。巧雲微笑搖頭道:“將軍不必發問,妾自當全數盡言以告。敢請將軍先聽我這一曲!”言罷,美目轉,素手輕撫,綠綺錚錚。
折翎心有疑竇,本是神思不屬,待琴音響起,轉眼望去,卻見巧雲與適才愁苦悲痛者判若兩人,面上容光,身上神采,彷彿重回昔年江南遊歷時一般。
巧雲舉目望折翎一笑,曼聲唱到:“太行曉透窗明,畫眉黛,試瑤箏。不期相見,飛將若龍城。三十六砦皆俯首,穿雲箭,大黃弓。及笄年懷總角,不知懼,喜賊清。身雖處險,君在妾自平。挽弓問云云不語,得一曲,奏君聽。”巧雲所唱曲調,波折婉轉,俏皮盪漾。折翎傾耳細聽畢,神往道:“那是重和二年,我與佟仲自統安赴中原。途徑太行,路見盜匪剪徑。我趕到的晚,那些無恥匪類竟將一商隊之人盡數屠戮,連尚在襁褓的嬰兒也遭毒手。我上得太行,遍尋匪砦,但見匪類,盡皆死。
山後七砦匪首得了消息,聚在紫團峰主砦中倚多為勝。”巧雲嘴角微翹,接折翎之言續道:“那我晨起畫眉,試了試琴便聽見前廳紛亂。
躡足繞在一邊偷窺,不想得見將軍。將軍獨當砦門,發矢如電,每開弓必有山賊斃命,遍地狼藉。那武功最高強的匪首,想使輕功與將軍近身搏殺,卻被將軍一箭釘在廊柱之上。眾匪跪地乞命,將軍…”折翎邁前一步,打斷巧雲道:“眾匪何足慮?那時你方及笄,清巧秀麗,一雙大眼美不勝收。我箭殺人,你藏在牆邊非但毫不懼怕,反而面帶笑容。
我死一人,你便笑一笑。我將那人釘在柱上,你竟笑的前仰後合。眾匪乞命時,若不是你對我搖頭,我怕要殺所有人才肯罷手。”巧雲起身,盈盈一禮道:“那時我涉世未久,只道殺戮尋常。幸得將軍教導,後心中方有正之分。”折翎再前一步,將巧雲扶起道:“那時我年少氣盛,你父當面卻仍出言無狀。你不責怪,我便已喜出望外了,盜匪雖擄了你上山,卻成全了我與你初見。砦中那一望,我便喜歡了你。只是當時痴傻,不懂情愛之事,以致而後一年,每每對月悵然。”巧雲聽折翎提及曾隨自己上太行遊說諸匪造反,現已喪命安鴻劍下的四師公,心痛如絞,花容一黯,緊接著再聽折翎自諷痴傻,又忍不住含悲莞爾,假作嗔怪道:“痴傻怎只當時?”舍了折翎攙扶,坐在桌前輕撥慢捻,又開口唱到:“月上樓邊,樽酒暖,座間客多情淺。女兒心涼,卻見繡簾高卷。轉出如舊翩翩,雙目盼,遍樓生燦。動紅鸞,急撥琴絃,彌彰羞紅滿面。得月圃中生白草,懷綠綺,千里重見。
湖蕩扁舟終身訂,人近金燈遠。喧囂繁華氣多,諾峨眉,一如所願。心意合,並肩同觀雙燕,天光忽斂。”巧雲此唱,與前段略有不同。
雖然依舊婉轉,卻多了些柔媚,雖然亦有俏皮,卻更添幾分綺麗。將女子紅鸞心動的嬌俏與初承雲雨的恬懶表現的淋漓盡致。巧雲按琴,羞面笑道:“千里送琴,得上繡船。真不知你是真痴傻,還是故作痴傻!”折翎神思隨曲飛去過往,沉湎中聞巧雲言,當時情形順勢出於心脫於口:“紅玉嫂嫂可是當夜就拉了韓五哥回房的,我卻漏夜跑去求琴,旬月方歸,痴傻可見一斑!”巧雲面更紅,輕啐道:“終於肯承認那琴是求非購了麼?”折翎大笑,復前一步站在巧雲身邊,執其手慨嘆道:“我認為太行一別,從此天高水長,怕是永無再見之。
怎知天可憐見,真讓我與你京口重逢。上天待我折翎何厚!玉人心中所願,休說一琴,便是十五滿月,我折翎也必登天取之!”巧雲面動,猛抬頭看了看折翎,卻又緩緩低下頭去。再抬起頭時雙翕動,眼中晶瑩,卻還是默默低下頭去。
折翎見她情狀,一句“我與你拋開一切,同上峨眉”險些脫口而出。踟躕良久,最終仍只是閉目將巧雲擁在懷中。巧雲亦閉緊雙目,將整個身子埋在折翎懷裡,只願天下皆無,僅餘此一屋。
轉念又知此願難現,此情難再,心中一痛,將折翎緩緩推開。折翎詫異,卻見巧雲已端坐整琴。不幾聲,攻伐之氣便已瀰漫廳堂。金戈鐵馬,刁斗的盧,濃濃肅殺好似撲面而來。
巧雲雙目堅毅,撫琴唱到:“身登諸峰絕頂,矢作霹靂驚弦。蕩盡俗世群魔舞,破去紅塵汙瘴煙,清平還與天。北向掃平胡虜,敵酋砌首京觀。披甲解民倒懸苦,奔襲飲馬敕勒川,莫待鬢髮斑。”巧雲每唱一句,心就往下沉一分,而折翎每聽一句,懷著的武勇豪邁就多一分。待巧雲一曲唱罷,折翎只覺得一腔熱血在中沸騰起來,不由擊節讚道:“御胡虜,保萬民,建功業。好男兒生當如此!雲兒,唱的好!我與你…”此時屋外山風大作,吹得林木呼呼作響。隱隱之中,似有雷聲傳來。平裡巧雲最懼雷鳴,折翎聞雷住口,雙手掩了巧雲雙耳想將她攬進懷中,卻發現巧雲置自己言語若罔聞,身子發僵,面上如古井無波,依舊端坐琴。
琴聲自越轉作悲惋,讓人聽了愁結滿腹,直落淚。折翎錯愕不知所以,衣坐在桌邊,靜靜看著巧雲,只聽巧雲開口唱到:“窗外輕雷催夜雨,如泣如訴心聲。斗室唯有殘燭明。
再無私倚處,難見月華生。君做川陝擎天棟,北御萬千旗旌。妾自助力鎮三坪。唯念秦淮畔,成雙燕兒鳴。”折翎聽出巧雲後半詞中助己御金之意,心頭大喜,待聽到秦淮燕鳴一句唱的悲若啼血杜鵑,又見巧雲神委頓,坐在桌前竟似搖搖墜,遂趕忙躍起抓住巧雲雙肩,駭然驚呼道:“雲兒!
你沒事吧?”巧雲面蒼白,強擠笑道:“當年紅玉姐姐曾說我思重體弱,不易撫琴,將軍是知道的。今只是太過專注,有些疲累罷了,不妨事。”折翎關切道:“既如此,就不要再唱了,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巧雲掙脫折翎,坐直身子道:“最後一曲,請將軍聽完。”言罷也不待折翎同意,便撫琴成曲,啟朱唱到:“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
繡簾一點月窺人,倚枕釵橫雲鬢亂。起來瓊戶啟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屈指西風幾時來,只恐年暗中換。”一首婉約詞。
此時巧雲唱來卻毫無纏綿悱惻之。同前幾首詞曲相比,彷彿內中一絲情也無。折翎聽罷點頭道:“這不是那年我與韓五哥上樓時,你正在唱的哪一曲麼?”巧雲亦點頭道:“正是。
此詞乃是先祖之作,在世間廣為傳唱了的。”折翎恍然道:“原來如此!難怪雲兒你如此喜愛,時常哼唱。”巧雲面失望之。
繼而輕輕嘆了口氣,起身至火盆處摸了摸出門前備好的酸漿飲子,自己淺啜了口,又仔細抿了抿舌後遞予折翎道:“將軍,請滿飲此杯。妾有話要說!”折翎聽她說得鄭重,心中也是一重。端坐了接盞飲盡,等巧雲告己以實。誰知巧雲卻將話頭左拉右扯,只是不說正題。折翎強忍焦躁應答。
漸漸覺得雙眼沉重、身體疲乏。巧雲見折翎委頓,住了口回身,在箱籠裡尋出兩盞金燈籠,掰開合好掛在頭,回眸展顏一笑,垂首將折翎自桌旁牽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