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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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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著昏花老眼,發出了一聲嘶啞苦笑:“皇上,別叫我老祖了,我哪裡還是什麼老祖…”門口八十七,推開鐵柵邁了進去:“甭這麼說,等離了這兒,老子還是皇上,你還是老祖,誰敢有意見讓無絕跟忘塵滅了丫!”他哈哈笑了兩聲,把這老人扶起來,靠草垛上,自己也一股靠下去,哪怕如今狼狽不堪,也依舊沒被磨去蕩子一般德行,不是宮琳琅,又是誰?

老祖也跟著笑起來,笑中苦澀不已:“還有這一天麼。”

“有,怎麼沒有。”宮琳琅擺擺手,那茅草跺扎他背後傷痕活生生疼,他呲牙咧嘴地道:“你不知道,那幾個混蛋現混可好了,喬青那個臭不要臉成姬氏少族長了,對了,你記得當初這沙海上那隻血鳳麼,連神皇高手都能秒殺,就是那個臭丫頭進軍第九梯路上給滅了!”他說著嘴角泛起說不出歡欣:“還有個厲害冒險隊,好像跟逐風都差不多了,是無絕那小子一手建起來!”老祖老眼一亮:“好,好啊。”宮琳琅笑見牙不見眼:“還有忘塵…”

“忘塵怎麼了?”他卻不回答了。

他扭過頭,看著這個曾經顯赫大陸如今卻猶如行將就木,渾身充斥著濃濃死氣老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行了,被當初同伴背叛一掌打傷,這麼多年無醫無藥暗無天挨著,捱到現,一隻腳踏進了棺材邊緣,就是希望還能再見一見那個他親手養大孩子!

宮琳琅看著他,看著他因為“忘塵”兩個字而重點亮了老眼,伸出手扶上這老人雙肩,用力之大,幾乎將指骨都嵌入他皮包骨頭裡:“老祖,你聽著,忘塵怎麼樣我不會告訴你,他是死是活,是雲是泥,是龍是蟲,老子一個字兒都不告訴你!你只有活著,活著,等到咱們出去那一天,否則,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一丁點兒消息!”這一字一句,合著肩頭疼,猶如重錘般砸上老祖耳膜,老祖心房!

他猛然咳嗽了起來!

這咳聲劇烈,讓深深凹陷了下去顴骨泛著不正常薄紅,連那老風箱一樣聲音都再也發不出了。他大著氣,咳出了大把大把血,宮琳琅死死攥著拳頭,那邊牆兒上靠著女子趕忙爬過來:“堅持住,堅持住,你沒聽他說麼,會出去,外面還有你牽掛人…”老祖昏過去了。

這女子把他扶回草垛上,探了探他脈象,低聲道:“他…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天。”宮琳琅猛然閉上眼:“多謝。”女子搖搖頭:“咱倆是一起被抓來,當初若不是你勸我,我可能一早就自了。八十七,你還記得跟我說過什麼麼。”這個女人是九十一,四年前險地裡臨時組隊一個武者,幾個人一同被抓了進來。另外那幾個已經全死了,有逃跑失敗喪身獸口,有被抓回來刑罰折磨致死,還有一個直接巨大絕望中自了。如今,唯一剩下,只有他,和這個被他從鬼門關勸了回來九十一。這幾年下來,二人多多少少也有了些情,宮琳琅扯了扯嘴角,想出個笑容來,沒成功:“記著,只要活著,總能出去。”

“你現…還這麼想麼。”

“是。”他低頭望了氣若游絲老祖半天,嘴角一勾,泛起了一抹獨屬於宮琳琅笑容,蕩、桀驁、什麼都不乎一般,可那笑中冷意,讓這女子眉眼發顫,聽他轉身大步往外走:“嘖,半個時辰到了啊…”他伸著懶走趔趔趄趄。

後面這女子就盯著他,一直見他消失黑暗之中,總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是夜。

宮琳琅果然再一次進入了地牢。

這女人幾乎是驚慌失措:“你果然是想逃跑!”

“噓——”宮琳琅一把背起悠悠轉醒老祖:“你走不走?”九十一也放低了聲音:“你瘋了麼,這幾天他們活動很頻繁,一直大力搜索著上古遺蹟入口。現走,無異於是找死!再說,聽說外面…”

“我知道,沙海外面聚集了不少人,逐風成員幾乎全外面。你聽我說,這段時間我一直留意他們談話,除了逐風,也有不少勢力外頭,只要能逃出這裡,尋到外面異域盟或者兇獸冒險隊,就有一線生機!”

“你說真?”九十一動起來,那溫婉俏麗臉龐一瞬充滿了希望。她抓著衣襬地牢裡走來走去,忽然搖頭道:“不行,我不敢冒這個險,你急什麼,再等一陣子,說不定他們就進來了。”

“我能等,老祖等不了!時間不多了,你若是走,咱們一起逃。”

“我不敢,我不敢…”這女子捂著臉嗚嗚泣了起來:“一旦被發現,我承受不了那樣折磨!你走吧,走吧…”她趕忙把宮琳琅往外推:“你一定要成功,逃出去,回來救我,你一定會回來救我吧?”她雙目含著希冀,問小心翼翼。

“會。”宮琳琅鄭重點了點頭:“這些年,多謝你一直照顧他。”九十一終於放下心,破涕為笑:“我等你,等你帶人回來,把我們都救出去!我一直記著你說,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只要活著,總會找到出去可能!”她眼中光芒實太盛,這陰暗仄牢房裡,那光芒亮不同尋常,有些尖銳刺人,幾乎要灼傷宮琳琅眼。他揹著老祖大步朝外跑,因為開掘礦脈而所剩無幾神力,全部化為了‮腿雙‬間速度,一邊跑,一邊息著飛道:“我本來不想冒險準備等無絕來救咱們,一年等不到就兩年,兩年不行就十年!可老子等起你等不起,今天我也陪你賭上一把,贏了,咱倆逃出昇天,輸了…輸了我也沒臉去見那兩個混蛋夫了,老子就他媽陪你一塊兒死!”

“這四年下來這裡一切我摸了個**不離十,守衛白天鬆懈,晚上緊張,可咱們修為就這樣了,白天死也別想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出去。晚上兩個時辰一換崗,寅時正是換崗時間也是咱們逃脫唯一時機!只要能逃出這裡,找到外面人,咱們就有救了!”背上人,半天沒聲響。

甚至於,連呼都一點點弱下來。

宮琳琅咬著牙:“醒醒,堅持住,千萬別死!”你要是死了,老子怎麼跟無絕代!宮琳琅腳下再,穿過這漫長甬道外面一陣涼氣撲面,大漠晚上實是冷,對他和老祖這樣神力幾乎枯竭人,是冷到不可思議。他牙齒都打著顫,四下裡看一眼貓著朝著一個缺口跑去。那是他這段時間觀察出來守衛薄弱地方,他受著背上那皮包骨頭一樣毫無重量人,只覺得從沒有過憋屈!

他不怕死,他這一輩子皇帝當過,東洲來過,睡過女人條條款款條子正盤子靚,他這輩子他媽值了!可老祖怎麼辦,這老頭要是死他背上,他就是下了地獄都沒辦法跟兄弟代!他大舅子師傅,他沒照顧好,他宮琳琅還有臉見兄弟?!

“老祖,醒醒,想想忘塵,想想忘塵…”

“忘塵…”背上人終於有了反應,那氣若游絲兩個字,只讓宮琳琅吊嗓子眼兒裡一口氣猛地鬆了下來。他藉著礦脈掩護,一路沿著這邊緣往外跑,眼見著前面就是礦脈頭,一旦出了這裡,就再也沒有可以掩護東西。放眼所及,一片黃沙!也就是說,只要有人閒蛋疼跑到這邊來看看,他和老祖都將一覽無餘地落入那人眼底!

這個時候,完全管不了那麼多了。

已經出了那邊逐風監視範圍,是生是死,全憑天意。

宮琳琅使出吃力氣,揹著老祖漫無邊際黃沙中狂奔:“不錯,忘塵,我記得你說他是故人之子,這怎麼回事兒?”他想辦法吊起老祖注意力,背上人雙目離,人都說人越老越愛回憶,心底那點兒記憶被一遍一遍挖掘出來,生怕有一就忘了。而他被關這裡整整七年,一遍一遍腦子裡兜兜轉轉,都是忘塵那小時候模樣。他伏宮琳琅背上,佈滿了皺紋嘴角出一個笑容:“忘塵啊…”當初第一次見那孩子時候,他才兩歲那麼點兒大,雕玉琢小模樣站那昏倒女人旁。他不過偶然路過,本沒將那滿身是傷一大一小放眼裡,然而這孩子卻忽然抬起頭,彷彿看見了他所,那一雙眼睛,純稚又幹淨,他說:“救救我娘。”宮琳琅再接再厲:“然後呢。”

“然後…老夫鬼使神差地給了她幾顆丹藥。”

“嘖,大手筆。”

“哈哈哈…咳咳,可不是…大手筆,咱們那地方,丹藥有多稀有。”老祖笑著猛咳了起來,臉上那笑容卻深悠遠:“也不知道怎麼想,這輩子做了那麼件好事兒,得了個…得了個…好徒弟啊…”那個女人是什麼身份,大概能猜測出該是東洲人,可具體,他直到現也不曉得:“老夫這一生,天賦實屬普通,當時卡玄帝修為上,還以為這就是頭了。誰想那女人醒過來,三兩句點撥,讓老夫醍醐灌頂!”宮琳琅點點頭:“怪不得你說他是恩人之子呢。”

“我知恩人必定身份不凡,邀她去柳宗小住,她卻道有仇家追,不願連累於我。萍水相逢啊,我也怕給柳宗招致滅頂之災…”

“所以你走了?”

“是啊…咳咳,咳,走…走了。”他聲音越來越弱,甚至連咳嗽也變成了短促類似打嗝一般聲音,像是一口氣提不上來,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宮琳琅急眼珠子都是血紅,身側拳頭攥死緊死緊,聽他模糊不清聲音,被耳邊奔跑狂風吹散:“老夫這一輩子,幸運,是遇見了忘塵…後悔,就是沒留下…”他不止一次想,如果留下會怎麼樣呢?反正必定不會如後來,數年之後再見,故人不,那孩子也遭逢大劫。你能想象麼,那個當初眼神純摯乖乖巧巧孩子,目光空,與野狗爭食,就彷彿被人生生掏走了靈魂…

“這不怪你。”這確不怪他,就像他說,萍水相逢,他贈予了幾顆丹藥,忘塵娘回以他修為上點撥,這之間情分一早就兩清了。誰又會為了一個陌生人,賠上一整個宗門安危呢。可錯就錯,那個人是忘塵啊,是後來遭遇了大劫被他撿回了柳宗一手養大忘塵。這師徒之間情分後來有多深,這個老人心裡愧疚就有多重。

後頸忽然一溼,宮琳琅不知道還能說什麼,誰會想到,當初翼州第一高手,如今變成了這個模樣,骨瘦如柴,行將就木,這大漠夜下老淚縱橫。他甚至有一種預,也許等不到他跑出沙海,這個老人就要…

他聽見自己艱澀嗓音,顫抖著問出:“你後悔麼,來東洲。”後面人,卻再也沒有了回答。

翼州所有高手,一生希望就是能達到一個頂峰,有機會來這東邊大陸看上一看。即便他來了什麼也不是,即便那邊雞頭這兒連鳳尾資格都沒有,即便他連自己兵器也沒保住。他也是,不後悔吧。這是這個柳宗老祖宗尊嚴,可以絕望,可以痛苦,卻不能為自己選擇後悔!

他當然知道那些人打是什麼主意,為首那個乃是某個氏族後裔,生而對尋寶有著得天獨厚天賦,那人尋了幾個修為差不多,又找了幾個像他這樣炮灰。好控制,沒有還手之力,危險重重中就把他推出去。可怎麼就一時鬼心竅答應了呢?既然來了東洲,總得混出個名堂來!這是一個賭博,賭贏了,從此飛黃騰達現輝煌,賭輸了,說不定就喪生獸口骨頭都不剩!

結果,他輸了。

宮琳琅忽然大笑起來。

他不敢回頭,不敢去看這老人是死是暈,他拼了命跑,聽著後方追擊來衣袂摩擦聲,只覺得心頭前所未有絕望!東洲經歷,他不絕望,四年奴役,他不絕望,可這一刻,他是真絕望,那種看見了希望之後幻滅,森涼地心裡戳出一個又一個窟窿…

他聽著後面那一道悉女音:“大人,小女子沒說謊,你們看,他們就前面!大人,我立下大功,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求大人放了我!大人放了我吧…”是九十一。

那個照顧了老祖數年之久,曾被他一命相救,前一刻還淚眼朦朧地讓他回來救她女人,這一刻,就主動告發帶著追兵來了。宮琳琅狂笑不止,拼了命跑,趔趔趄趄,吃了一嘴沙。這笑聲大漠黃沙中蔓延開來,極其蕩不羈,也極其悲涼:“去他媽蛋東洲!”轟——後方一道神力猛然擊來!

宮琳琅咬著牙猛轉過身,替背上老祖捱了這一下。

他整個人倒卷出去,一口血狂噴出來,黃沙上灑下大片猩紅。爬了半天,才算是爬起來,看著追擊來三哥等數十個冒險隊成員,宮琳琅一把抹去嘴角血,無視了那眼神閃爍九十一,對著被甩了他兩米開外老祖苦笑了一下:“老子這輩子第一次替人擋命,竟然是個男人…嘖,口味真重。”那三哥嗤笑一聲,眼裡是貓捉老鼠一般戲:“小子,你不是一向很狂麼…”

“放吧。”宮琳琅半坐地上,擺擺手:“我這叫個什麼狂,真正狂你那是沒見過。”腦子裡浮現出一個久違紅身影,他笑了笑,這一笑,五臟六腑都火燒火燎地疼,宮琳琅抬起頭:“別怪我沒提醒你,老子兄弟給兄弟媳婦都不是什麼好惹人物,動手之前,還是先掂量掂量。”眾人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忽然,鬨堂大笑了起來。

那九十一砰一聲跪了下來:“大人,小女子和這老東西同住一間地牢,時常聽他們談論幾個人,喬青、鳳無絕、忘塵,這些名字這兩人總掛嘴邊。”她說著說著,眼中閃爍和愧疚也跟著消失了,有種一不做二不休意味,一咬牙道:“小女子雖此地,也常聽大人們談論東洲之事,不管這兩人所說是否為真,以防萬一,大人還是…”她手脖子上一比劃,陰狠道:“殺了他們!”宮琳琅噗嗤一聲笑出來:“他娘,毒婦人心。”那幾十個人,也是一愣,齊齊噴笑出來:“什麼?”

“哈哈,他認識那喬青?”

“這小子別是想認識大人物想瘋了吧,人姬氏少族長,知道你是哪兒蔥?三哥,別跟這小子廢話,殺了他!”三哥陰鬱地笑了起來:“殺了他?那不是便宜了他?兄弟們,這沙海里一呆幾個月,多長時間沒嘗過女人滋味了?看這小子白白,不是女人,也勝似女人了吧…”他說著,宮琳琅冷笑裡,一步一步走了過來。站宮琳琅身前,陰影籠罩下來,他等著看這一向高人一等螻蟻出驚恐神。可他失望了,宮琳琅是什麼人,曾經大燕皇帝,哪怕修為不高,威嚴猶,哪怕虎落平陽,也不會出狗姿態。他眼中冷光一閃而逝,化為嘴角漫不經心一挑:“一向都是睡美人兒,換換口味也不錯。”砰!一腳!

三哥一腳踩宮琳琅臉上,他側臉上狠狠地碾著:“我讓你橫!”他飛解著褲帶,那九十一一聲一聲懇求放了她背景音中,那些逐風冒險隊成員看熱鬧扭曲臉中,一把逃出了自己傢伙。地上宮琳琅閉上眼,臉上痛沒有心裡恨來深,他咬著牙,嘴角抿死緊,等著!都等著!老子有兄弟早晚來報仇!雙手無意識地大漠沙地裡狠狠地抓著,覺到這三哥腥臭味道一點一點近了他:“小子,你笑吧,有你哭時…啊——”話音沒落!

頓時化為一聲淒厲慘叫,破了音嘶啞尖利,殺豬一樣衝上了天。同一時間,一股子溫熱帶著濃重血腥氣,飛濺到宮琳琅身上。他猛然睜開眼,看見就是地上滾來滾去那個三哥,不遠處,是他方才從褲子裡逃出傢伙,連斬斷!

“三哥!”

“什麼人?”那些冒險隊人四下裡驚望著,發出一聲聲驚詫不已呼喝。

很,一道一道身影就落了下來,出現了他們眼前。這紅、黑、青悉三個為首之人,只讓宮琳琅雙目睜大,又狠狠閉上,一滴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他咬著牙仰天發出一聲狂笑:“草他媽,老子兄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