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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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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我哪兒有阮校長漫呀?我老婆是醋罐子你不知道?我哪兒敢找情人,一個人而已。我倒是聽說報社有個女記者和阮校長關係不錯,有沒有這回事兒?”程元復反戈一擊。

“啊哈,女記者?我怎麼不知道呢?”阮克剛故意裝糊塗,他的臉略微泛紅。

“你不光有情人,身邊還有紅顏知己呢。好幾次吃飯,我發現你的辦公室主任小水特別關照你,是不是暗地裡已經收編了?兔子不吃窩邊草,克剛同志一定要謹慎從事。”程元復繼續向阮克剛進攻。

“採野花,吃窩邊草,是程局長的強項呀。跟上你大局長,咱有機會也學著壞一壞。”阮克剛以攻為守。

阮克剛讓教務教研室查了,真有個名叫“楊帆”的學生,家長姓名正是“陳一卉”他回電話給程元復:“真有個‘陳一卉’,她的孩子叫楊帆,女生,上次參加奧賽班選拔‮試考‬,本來應該進去,結果還是沒進去。”

“啥叫‘本來應該進去,結果還是沒進去’?到底怎麼回事兒?”程元復聽阮校長的話蹊蹺,追問道。

“要說嘛有點兒陰差陽錯。他們登記分數把這個孩子的英語成績錯了,少算了30分。按理說,要不是非正常渠道擠進去一部分學生,這孩子即使沒有這30分也能進去,結果因為分數不夠被擠出來了。等發現分數搞錯了,名單已經公佈,只好將錯就錯。”

“哎哎哎,阮大校長,你的麾下怎麼如此心大意?原以為奧賽班選拔絕對嚴密,不料竟有這樣的事?以後再在我跟前吹噓市一中工作作風嚴謹,我只當你吹牛!就算陰差陽錯吧,怎麼偏偏讓陳一卉的孩子趕上了?你是不是立即糾正一下?”

“還說不給我出難題!好不容易奧賽班的事情風平靜了,咱平白無故又調整個把學生,豈不是沒事找事,想讓家長再找茬鬧事?”阮克剛堅決反對程元復的動議。

“問題是你們工作有失誤,白白讓孩子做犧牲,糾正一下難道不應該?”

“不是不應該,而是眼下沒有糾正錯誤的時機。不過你放心,那孩子確實很優秀,要是再加30分,她就是全年級數一數二的學生了。這種孩子在普通班放一段時間沒事,過上半學期一學期,有機會了咱再給調整過來。你說呢,局長同志?”

“我還說什麼呢?我說了你又不辦。”

“你是上級領導,但凡能辦的事情,我們哪兒敢打折扣?要不奧賽班擠成這樣?”

“呵呵,又批評我呢。好啦,我的話說到了,阮校長看著辦吧。”不知道出於怎樣的心態,程元復很想關心照顧陳一卉。儘管她的孩子暫時進不了奧賽班,但他畢竟過問了這件事,很想當面把情況說一說。有了這樣的想法,程元復忽然變得心情急迫,彷彿儘快見到陳一卉成了頭等大事。

同在一片藍天下,龍川市並不大,程元復想找到陳一卉顯然不是難事,可是,以什麼形式和這個女人見面,他卻不能不費一番心思。

想辦法把她約出來,一起吃頓飯,敘敘舊,再說說她的孩子?且不說陳一卉給不給面子,堂堂的龍川市教育局長,單獨約一個下崗職工、獨身女子吃飯,誰看見都會有想法。即使沒人知道他和陳一卉過去的故事,就憑看到異男女單獨相約,別人肯定能想象出複雜的故事,產生無窮無盡的聯想。何況程元覆在龍川市是一路諸侯,經常拋頭面,認識他的人太多了!自家老婆又是大醋罐子,要讓她掌握了蛛絲馬跡,家裡也會鬧地震。看來這樣做並不妥當。

要麼打聽好陳一卉的住處,屈尊登門拜訪?當然,這樣做比約女人在外面吃飯喝咖啡影響要小,但是有句俗語講得好,寡婦門前是非多,很難說這樣做就一定不會惹出麻煩。同樣也有陳一卉給不給面子的問題,要是主動找上門,或者吃了閉門羹,或者被陳一卉驅逐出境,都很傷自尊。畢竟當年程元復傷害了陳一卉,畢竟男人心中有愧,得不到女人的允許,貿然登門豈止不禮貌,甚或是一種冒犯和侵略。假如陳一卉特別不配合演出,鬧將起來,更得不償失。

還有一種辦法,找個雙方的人,讓這個“第三者”出面,既邀請程元復,又邀請陳一卉,甚至還可以再邀請幾個充當道具的人,製造出意外邂逅的場景。這樣做,陳一卉好接受,不經意間就坐到了他面前。即使陳一卉不給他面子,也不能不給別的朋友面子,這樣就有談話的機會,況且兩人之間有緩衝地帶,不至於鬧出事來。但是轉念一想,這樣也不合適,夾雜了別人,他和陳一卉比較私密的話怎麼說呀?何況萬一遭遇尷尬,暴在眾人面前總是不好…罷罷罷,還是想辦法找到陳一卉的電話號碼,先打個電話試探試探,看她給不給面子,有沒有坐在一起深入談的基本前提。

“喂,你是陳一卉?”程元複試探地問。

“你是?”陳一卉聽到電話裡的聲音似曾相識,但她絕對想不到曾經傷害過她的初戀情人能打電話進來。

“我是程元復。”

“你…”陳一卉反應過來了,她把話筒從耳朵邊拿下來,用眼睛狠狠盯著,手在顫抖,眼淚奪眶而出。

“你是一卉嗎?你怎麼不說話?”程元復急急追問。

陳一卉把電話掛了。她坐到略顯破舊的布面沙發上,脯劇烈起伏,腦子裡瞬間出現大片空白。陳一卉其實也不明白她幹嘛要對程元復打電話做出這麼烈的反應,本來以為這個男人在她心目中早死了,人生路上她和他的一頁早就翻過去了,可是當男人再次出現的時候,她幾乎本能地對他產生排斥和憤怒。大概因為當年他對她的傷害太嚴重了,嚴重到足以使一位女記恨終生。前不久在市一中家長請願現場,陳一卉和男人曾有過一瞬間的對視,她相信他也一定看清楚了她,那天陳一卉現場逃避了和程元復進一步接觸的機會,回來以後心情久久難以平靜。今天,程元復竟然把電話打到家裡來了,她第一時間的第一反應是排斥,是敵對情緒,但是面對著電話機無法發洩憤懣,她把電話掛斷了。

丁零零…鈴聲又一次響起,不屈不撓。陳一卉覺內心慢慢平靜下來了,才拿起話筒。

“喂,你是一卉吧?我又查了一回號碼,本市固定電話用這個姓名你是唯一的,我想應該沒錯。你剛才幹嘛把電話掛了?你說話呀,陳一卉。我找你有事,平白無故我也不會打擾你。”程元復的語調很急切。

“你找我能有什麼事?你是當官的,找我一個小老百姓幹什麼?十多年了你還能認識我?”陳一卉語氣冷冰冰,不無怨怒。

“一卉,我知道,當初我傷害了你。本來想請你出去坐一坐,怕你生我的氣,沒敢貿然行事。好不容易打電話找到你,看來對我的怨怒很深啊。這不怪你。我只是沒想到,事情過去這些年了,你還這麼恨我。對不起,對不起你,一卉。我誠懇地請求你原諒,那時候我們都年輕…”程元復趕忙解釋、檢討,語氣充滿了誠懇和自責,說話間他也有一股熱湧上心頭。

“你覺得道歉、檢討還有意義嗎?我能聽你的電話,你已經很有面子了。到底什麼事,說吧。我想象不出你我之間還能有什麼事。”

“看來你不肯原諒我,也不願意聽我說話,我應該知趣。一卉,咱長話短說,上次市一中新生家長因為奧賽班編班請願,我和別的領導到現場去了,也看見了你。當時我想,你的孩子是不是也該上高一了?是不是也被排擠在奧賽班之外?”

“我的孩子…”陳一卉忽然止不住眼淚。

“是呀,你的孩子。我從市一中打問過了,你女兒叫楊帆,學習成績很好,可是沒能進奧賽班。”

“學習成績很好的孩子進不了奧賽班,能說明啥問題?說明市一中和教育局的領導良心叫狗吃了!我們小小老百姓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明明知道吃虧、受騙了,卻沒有辦法!”陳一卉十分憤怒,衝著電話咆哮。

“一卉,你先別發脾氣,聽我給你說說情況。你女兒這次沒進奧賽班,的確不是考得不好,市一中在登記分數時出了差錯。等發現錯了,名單已經公佈,來不及糾正了——這個情況他們本來隱瞞著,經過我查問才知道有這樣的小曲。也算是運氣不好吧。”

“什麼運氣不好!出差錯怎麼偏偏讓我的孩子趕上了?要是校長的孩子會不會出現這種差錯?要是你教育局長的孩子會不會是這樣的結果?明明欺負老百姓,欺負我們孤兒寡母,還說出了意外。誰信呀!經過選拔‮試考‬,學習不好的孩子照樣留在奧賽班,我的楊帆成績優秀照樣進不去。天理何在?公道何在?你們這些人良心何在?”陳一卉說著說著氣憤得不行,又把電話掛斷了。

“一卉,陳一卉,你息怒,息怒。”程元復再次把電話接通“你還是年輕時候的脾氣。其實,你女兒的事情真是搞錯了,一中阮校長也覺對這個孩子不公道。”

“明明知道不公道,幹嘛不糾正?你無非幫著他們說鬼話,欺騙我!”

“他們說了,一定要想辦法糾正錯誤。只是高一奧賽班太,他們小心翼翼不敢亂動。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讓孩子在普通班好好學習,堅持半學期或者一學期,學校一定給她調到奧賽班去。你聽明白了沒有?”

“既然問題得不到解決,你打電話有什麼意義?反正我們處在社會底層,任人宰割慣了。能不能糾正錯誤,我奈何不得他們,等著狼心狗肺的人良心發現,還不等到太陽從西面出來?”

“一卉呀,你真的有些偏執,這件事稍微等一等吧,肯定會有結果。要是過段時間他們還不糾正,我會主動找市一中,你放心。我能打這個電話,起碼說明我的良心還沒有叫狗吃了吧?謝你給我說話的機會。你要是還能給我面子,找個時間請你吃飯,行不行?”

“你是不是想讓我說謝謝?我說不出口,對你這種人!吃飯免了,假如過段時間我女兒能進奧賽班,我也許會認為你的良心還沒有被狗吃掉。”陳一卉又一次掛斷電話。

程元復搖搖頭。他意識到,這個女人的確被他傷害得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