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伸手過來取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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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嗅出了點火藥味,卻哪敢嘴分說,瞧見黛玉外面罩著大紅羽緞對衿褂子,急中生智,岔開話問道:“外邊下雪了麼?”黛玉卻閉了口不答。
旁邊的婆子們道:“都下了大半了。”寶玉對跟來的丫鬟道:“取了我的斗篷來不曾?”黛玉便道:“是不是,我一來了他就該去了。”寶玉陪笑道:“我多早晚兒說要去了?不過叫她們拿來預備著。”這時薛姨媽已擺了幾樣點心果品,喚他們出去吃茶。因聽寶玉誇東府那邊珍大嫂子的鵝掌鴨信好吃,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來給他嘗。
寶玉吃得津津有味,想起那可卿的話,笑道:“吃這些東西,須得有酒來佐才好。”薛姨媽便令人去灌酒。李嬤嬤忙上來道:“姨太太,酒倒罷了。”寶玉央道:“媽媽,我只喝一鍾。”李嬤嬤道:“不中用!當著老太太,太太,哪怕你吃一罈呢,想那我才走開一會,不知哪一個沒調教的,只圖討你的好兒,不管別人死活,給了你一口酒吃,卻葬送我捱了兩罵。”又轉頭對薛姨媽道:“姨太太不知他那子,吃了酒便耍脾哩,何苦我白賠在裡面。”薛姨媽笑道:“老貨,你只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許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問起,還有我呢。”一面令小丫鬟:“來,帶你們去,也吃杯搪搪雪氣。”那李嬤嬤聽如此說,只得作罷,和眾人去吃酒水。寶玉見酒送來,急急便要喝,道:“不必去暖了,我只愛吃冷的。”薛姨媽忙道:“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寫字手打顫兒。”寶釵也笑道:“寶兄弟,虧你每家雜學旁收的,難道就不知酒最熱,若熱的吃下去,發散就快,若冷的吃下去,便會凝結於內,以五臟去暖它,豈不受害?以後再不要吃那冷的了。”寶玉聽這話說得有理,便放下冷酒,命人去暖來方飲。黛玉一旁磕著瓜子兒,只抿著嘴笑。可巧小丫鬟雪雁送來手爐,黛玉問:“是誰叫你送來的?”雪雁答:“紫鵑姐姐怕姑娘冷,喚我送過來的。”黛玉道:“難為她費心,那裡就冷得死我。”接了抱在懷中,眼角乜了一眼寶玉,接笑道:“也虧你倒聽她的話,我平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麼她說了你就依,比聖旨還快些哩!”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藉此奚落自已,卻哪敢多言,只是嘻嘻地陪笑。
寶釵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去計較。倒是薛姨媽道:“你素身子弱,不得冷的,她們記掛著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媽不知道,幸虧是姨媽這裡,倘或是在別人家,人家豈能不惱?
好象說人家連個手爐也沒有似的,巴巴的從家裡送個來,不說丫鬟們太小心過餘,還當我素來是這等輕狂慣的呢。”薛姨媽道:“你這個多心的,倒有這樣想,我就沒這樣心哩。”說話時,寶玉已喝了三杯,李嬤嬤又上來阻攔。
寶玉和寶黛姐妹說說笑笑的,正喝得心甜意洽,哪肯就此不吃,但李嬤嬤是他媽,總不能放肆,只得央道:“好媽媽,我再吃兩鍾就不吃了。”李嬤嬤威脅道:“你可仔細哩,老爺今兒可在家,提防著問你的書!”寶玉一聽說到他老子,心中立時不自在起來,慢慢地放下了酒。黛玉瞧他本來興致盈然,轉眼竟被得垂頭喪氣,心底甚是不忍,便道:“別掃大家的興!舅舅若叫你,只說姨媽留著呢。”瞥了李嬤嬤一眼,接道:“這個媽媽,自個吃了酒,卻又拿我們來醒脾了!”底下輕推寶玉,悄悄說:“別理那老貨,咱們只管樂咱們的。”那李嬤嬤還不知趣,道:“林姐兒,你不要助著他了,倒是幫著勸勸他,只怕他還聽些哩。”林黛玉冷笑道:“我為什麼助他?我也不犯著勸他,你這媽媽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也有給他酒吃,如今在姨媽這裡多吃一口,怎麼就不行了?必定姨媽這裡是外人,不當在這裡吃的是不是?”李嬤嬤聽了,又是急,又是笑,說道:“真真這林姐兒,說出一句話來,倒比刀子還尖,你這算什麼呢。”寶釵也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把黛玉腮上一擰,說道:“真真這顰丫頭的一張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薛姨媽這才對寶玉說:“別怕,別怕,我的兒!來這裡沒好的與你吃,別把這點東西唬的存在心裡,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都有我呢,姨媽也陪你吃兩杯,待會吃了晚飯再回去,便是醉了,就跟著我睡罷。”又命丫鬟:“再去燙些酒來!”寶玉大喜,方又鼓起興來,心中暗暗黛玉,底下悄悄在她手心裡捏了一下。
黛玉俏臉一紅,把手縮了回去。又喝了一陣,薛姨媽怕他真的喝多了,千哄萬哄地勸他罷了,命丫鬟婆子上飯,再喚人做了酸筍雞皮湯,寶玉痛喝了兩碗,吃了半碗碧粳粥。
眾人吃完了飯,又沏了釅釅的茶來,薛姨媽方放了心。雪雁等三、四個丫頭也吃了飯,進來伺候,黛玉見天不早,便悄聲問寶玉道:“你走不走?”寶玉乜斜倦眼道:“你若走,我和你一同走。”黛玉聽了,遂起身道:“咱們來了這一,也該回去了,還不知那邊怎麼找咱們呢。”說著,二人便向薛姨媽告辭。
小丫頭忙捧過斗笠來,寶玉把頭略低一低,喚她戴上,那丫頭將那大紅猩氈斗笠一抖,沒頭沒腦地罩到他頂上。
寶玉喝多了酒,就來了少爺脾氣,罵道:“罷!罷!好蠢的東西,你也輕些兒,難道沒見過別人戴麼?讓我自己來吧!”黛玉在炕沿上站了起來,道:“過來,我瞧瞧吧。”寶玉忙就近前來,黛玉用手幫他輕輕籠束髮冠,把那一顆核桃大的絳絨簪纓扶起,顫巍巍於笠外,這才將笠沿在抹額上,整理已畢,端詳了端詳,說道:“好了,披上斗篷罷。”寶玉聞著黛玉身上發出的絲絲幽香,受用著她的輕撫細籠,不覺心魂皆醉,只盼此刻能直至永恆。
一場初雪之後,接連幾皆是天高雲淡的好天氣。這午後放學,秦鍾又邀寶玉一起去寧國府。寶玉笑道:“有鵝掌鴨信麼?”秦鍾道:“這次是莊戶獻的幾隻野雞,據說深山裡打的,剝了掏掉內臟,扔進滾熱的鍋裡燙,除了鹽,其它佐料一概不放,只六、七成就撈起來,上月我嘗過一回,味道真真鮮美哩。”寶玉了口水,道:“聽起來倒不錯,只是我們一去,又要佔你姐姐的屋子歇息,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呢。”秦鍾道:“那邊屋子有多少,還用得著你勞心麼!何況今請你過去,也是我姐姐吩咐的。”寶玉聽得心中一跳,脫口道:“真的?莫騙我呢。”秦鍾瞧瞧他,笑嘻嘻道:“只是請你過去吃東西,有什麼好哄的,這般大驚小怪!”寶玉面上一熱,不敢再往下說。
兩人到了寧國府,尤氏早有準備,只陪他們吃了一會茶,便著人燙鍋下雞,道:“吃完早些去睡,下午還要上課哩。”只候了片刻,地上的婆子們從鍋裡撈起雞,可卿跪在炕上,一手擎繩,一手執箸,扒下一碟雞,先送至尤氏跟前,又扒了兩碟子分與寶玉和秦鍾,續而張羅廚房另做雞湯佐食,倒比那些下人還忙。
寶玉一嘗那雞,果然鮮美無比,且又滑非常,吃得幾連舌頭都下,轉眼便已掃了一碟,可卿瞧見,伸手過來取碟子,又接著幫他扒雞。
寶玉心中惶然,對她道:“你自也坐下來吃些吧,這麼我可受用不起呢。”可卿笑道:“只要你們兩個好好讀書,便算是謝了我啦。”論輩份她只是寶玉的侄兒媳,但歲數卻比寶年長了幾歲,跟他說話,口氣一直有如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