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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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兵又上齊化門外去打靶。照例門臉上的警察又檢查來往的中國人,因為警察們也是中國人,中國人對防備
細比防備敵人更周到而勇敢些,也許是因為事實上容易而妥當些;巡警既不是軍人,又不管辦外
。
牛家二頭的大小棉襖的鈕子都沒扣著,只用藍布搭包鬆鬆的攏住,脖子下面的著一大塊,饒這麼著,他還走的發燥呢。一來是走的猛,二來也是心裡透著急。父親的病一定是不輕;一塊多錢,這劑藥!家離齊化門還有小十里子呢。齊化門就在眼前了,出了城,抄小道走,也許在太陽壓山以前能把“頭煎”吃下去。他腳底下更加了勁,一手提著藥包,一手攥著個書卷。
門臉上擠著好多人,巡警們在四外圈著。二頭顧不得看熱鬧,照直朝城門走。
“上哪去?”城裡嗡嗡了半天。
二頭顧不得看這是對誰喊的,照直往前走;哼,門裡為什麼這樣靜悄悄的?
“孫子!說他媽的你哪;回來!”二頭耳中聽到這個,膀子也被人捉住了。
“爸爸等著吃藥呢!”他瞧明白了,扯他的是個巡警。
“我又沒偷誰!”
“你爺爺吃藥,也得等會兒!”巡警把二頭推到那群人裡。
那群人全解衣釦呢;二頭不必費這道手,他的扣子本來沒扣著。有了工夫細看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群人分為三等,穿綢緞的站在一處,穿布衣服而身上沒黑土的另成一組,象二頭那樣打扮的是第三組。第一組的雖然也都解開鈕釦,可是巡警只在他們身上大概的摸一摸。摸完“走!”二頭心裡說:“這還不離,至多也就是耽誤一頓飯的工夫;出了城咱會小跑。”輪到了第二組,不那麼痛快了,小衣裳有不平正的地方要摸個二次了。摸著摸著,摸到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紅鼻子。紅鼻子不叫摸:“把你們的頭叫來!”巡長過來了:“喲!三爺!沒看見您,請吧;差事,沒法子;請吧!”紅鼻子連笑也沒笑“長著點眼力;這是怎說的!”抹了紅鼻子一把,出了城。好大半天,輪到了二頭們。
“脫了,鄉親們,凍不死!”巡警笑著說。
“就手兒您替拿拿蝨子吧,勞駕!”一個象拉車的說。
“別廢話,脫了過過風!”巡警扒下了一位的棉襖,抖了兩三下。棉襖的主人笑了:“沒包涵,就是土多點!”巡警聽了這句俏皮的話,把棉襖擲在土路上:“再加點分量。”剩不到幾個人了,才輪到二頭;在二頭以後來到的都另集在一處等著呢。
“什麼?”巡警指著二頭的手問。
“藥。”
“那個卷,我說的是。”
“一本書,在茅廁裡撿的。”
“拿來。”巡警看了看書皮,紅的;把書給了巡長。巡長看了看書皮,紅的;看了看二頭。巡長翻了兩頁,似乎不得要領,又充分的沾了唾沫,連著翻了十來頁,愣了會兒,抬頭看了看城門,又看了二頭一眼:“把他帶進去!”一個巡警走過來。
二頭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心裡知道要壞,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爸爸還等著吃藥呢!書是在茅廁裡撿的!”
“不老老實實的可是找揍,告訴你!”巡警扯住二頭的脖領兒。
“爸爸等著吃藥呢!”二頭急是急,可是聲兒不高,嗓子彷彿是不大受使了。
“揪著他走!”巡長的臉上白了些,好象二頭身上有炸彈似的。
急是沒用,不走也不行,二頭的淚直在眼圈裡轉。
進入派出所。巡警和位胖的巡官嘀咕了幾句。巡官接過那本書去,看了看。
胖胖的巡官倒和氣:“姓什麼呀?”
“呀”字拉得很長,好似唱文明戲呢。
“牛,牛二頭。”二頭了
鼻子。
“啊,二頭。在什麼村住呀?”
“十里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