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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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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郯立在門內,一動不動。不知為何,我朝他走過去的時候步子很急,可還差一兩步的時候,卻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阿謐要睡覺,室中的光照並不明亮。

魏郯手裡提著頭盔,面容比從前黧黑了一些,卻更顯得眉目和輪廓銳氣十足。一些說不清的情緒湧上喉頭,這張臉,我一直盼望著,我見到的時候也總在夢境裡,以致於現在見到他,我仍有些不敢相信。

“怎一見到我就哭?”魏郯的聲音有些無奈,未幾,他的手攬過我的肩頭。

一剎那,我卻哭出了聲來,抬頭看著他,淚水卻源源不斷地把視線模糊。

“無事了…”魏郯似乎儘量把聲音放得溫和,吻吻我的額頭,撫著我的背安道“無事了,嗯?”他的嘴乾燥而礪,身上的氣息滿是汗水和塵土的味道。我緊緊地環著他的,愈發哭得不能自抑,過了會,又抬起頭,洩憤地用力錘他的肩膀和膛:“你…你一個字也不肯給我!我帶著阿、阿謐差點被人騙了!我、我前兩還在給你戴孝…嗚嗚…我以為你死了!嗚嗚嗚嗚…”

“無事了…”魏郯的聲音歉疚,雙臂抱得更緊,把我的頭按在膛上,卻任我踢打。

燭火泛著桔紅的顏,魏郯立在木架前解盔甲,一邊解,一邊不住偷眼看我。

我坐在榻上,哭是哭完了,卻還一陣一陣地著氣。我看他解帶解了好一會,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上前幫他解。

“不必,”魏郯按住我的手:“全是泥塵血跡,髒。”我瞥瞥他的鐵甲,果然,髒兮兮的。而他的甲上,有一大片明顯的溼漉漉的痕跡。

“方才你怎不說。”我又好氣又好笑,繃著臉。

“夫人出氣,為夫豈敢打斷。”魏傕看一眼那狼藉之處,誠懇地說“夫人若再想出氣,待為夫將鎧甲脫下,包夫人打起來手腳不疼。”我的角忍不住動了動,卻不想讓他看破,轉身坐回榻上。

案上有壺有杯,我想著魏郯回來還沒喝過水,拿起杯來斟滿。

這時,忽然,一疊紙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愣了一下,抬頭。

魏郯一手拿著卸下鐵甲,一手拿著那疊紙。

“何物?”我問。

“信。”魏郯說。

我訝然,接過來。

那是一疊厚厚的紙,足有十幾張。打開,裡面一張一張,畫的都是小人。穿著盔甲的小人,穿著短褐的小人,打著赤膊的小人。

小人坐在船上,沒過兩天,他又騎在了馬上。那馬兒跑過江河,跑過山嶺,跑過田野;有時候頂著頭,有時候泡在水裡,有時候又淋著雨。

這一張一張的紙,有的小人多,有的小人少,有的看起來是坐著一筆一筆畫的,有的是匆匆忙忙畫的。而無一例外,每一張的最後,小人躺在地上,隔著一片雲彩,有一個穿裙子的女人和一個更小的小人。

魏郯的畫技永遠那麼差,把人的腦袋畫得奇大,看起來滑稽。

我低頭看著,忍俊不笑了起來,可眼底又漫起了水霧。

魏郯在我身旁坐下,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那雙眼睛,顏深邃,注視著人的時候,似乎有一股能把人牢牢攫住的力量。從前,我曾經覺得不自在,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開,可後來,我發覺它如此美好,能讓人沉醉。

他伸手來,將我眼角的淚水輕輕拭去。指腹上的礪刮過眼眶,砂砂麻麻。

我再也忍不住,坐過去,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脖頸上。

“那時所有的消息都要與後方隔絕,我的也一樣。”魏郯撫著我的頭髮“我就都攢起來,等到回來一起給你。”

“嗯。”我輕聲道,聽著他膛裡的心跳聲,閉著眼睛靜靜享受。

“想我麼?”他聲音低低。

“想。”我答道,魏郯不再言語,擁著我,輕輕摩挲著我的頭髮。

魏郯雖然班師凱旋,可是魏昭和郭承的事還須善後。

郭承在逃走的時候被城上的弩車中,當場斃命。魏昭領著餘部兩千人奔走五百里之後,被魏郯部將陳豐拿獲。其餘殘兵,被殺被俘,總共七萬五千餘人。

第二,清晨,一個消息傳來。

郭夫人被人在離雍都不願的一處鄉邑中找到了,同他一起被找到的,還有奄奄一息的魏傕。魏傕被送回魏府的時候,一同出現的,還有韋郊。

“拜見夫人。”他看到我,笑眯眯地行禮。

“韋扁鵲。”我驚訝地看著他,又看看阿元,道“扁鵲許久不見。”阿元有些赧然,韋郊卻笑得坦然,道:“夫人別來無恙。”我看著這兩人神,心思一轉,岔話問起魏傕的病勢。

韋郊嘆口氣,搖頭道:“丞相的病拖得太久,此番奔波未死,已是命大。某盡此生所學,也不過讓丞相再拖一個月。”我聽得此言,微微頷首。

韋郊走後,我向阿元問起韋郊:“韋扁鵲是大公子帶回來的麼?”

“嗯。”阿元說,訕然笑笑“他在汝南被大公子找到,有大公子押著,他不想回也要回。”

“他先前去了何處?”我問“果真在外面雲遊了大半年。”

“也是,也不是。”阿元小聲道“夫人也知道為丞相醫病棘手,他說命還要留來娶婦,故而…”說著,她又急忙道“他並非棄治,常給丞相看病的那位楊太醫,治中風也十分拿手,韋郊說雍都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會少。”我點頭,拍拍她的手,沒再多言。

心病難醫,就算韋郊願意治魏傕,魏傕的脾氣,也未必會讓韋郊有什麼大用。扁鵲救人,卻不必把命搭進去,明哲保身,換了誰都會這樣。魏郯大概也明白這一點,他捉到韋郊之後,看起來也並沒有為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