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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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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芹汪應軫蕭鳴鳳(高公韶)齊之鸞袁宗儒許相卿顧濟(子章志)章僑餘珊(汪珊)韋商臣黎貫(王汝梅)彭汝實鄭自璧戚賢劉繪(子黃裳)錢薇洪垣(方瓘)(呂懷)周思兼顏鯨張芹,字文林,峽江人。弘治十五年進士。授福州推官。正德中,召為南京御史。寧夏既平,大學士李東陽亦進官蔭子。芹抗疏曰:“東陽謹厚有餘,正直不足;儒雅足重,節義無聞。逆瑾亂政,東陽為顧命大臣,既不能遏之於始,及惡跡既彰,又不能力與之抗。脂韋順從,惟其指使。今叛賊底平,東陽何力?冒功受賞,何以服人心?乞立賜罷斥,奪其加恩,為大臣事君不忠者戒。”疏出,東陽涕泣不能辯。帝責芹沽名,令對狀。芹請罪,停俸三月。

給事中竇明言事下獄,芹疏救之。帝嘗馳馬傷,編修王思切諫,坐遠戍。芹曰:“彼非諫官尚爾,吾儕可坐視乎!”遂上疏曰:“孟子言:‘從獸無厭謂之荒’。老聃曰:‘馳騁田獵,使人心發狂’。心狂志荒,何事不忘?皆甚言無益有害也。今輕萬乘之尊,乘危冒險,萬一有不可諱,皇嗣未誕,如宗廟社稷何!”帝不省。

尋出為徽州知府。寧王宸濠反,言者以芹家江西,慮賊劫其親屬,取道出徽。乃改知杭州。已,復還徽州。嘉靖初,遷浙江海道副使。歷右參政、右布政使。坐為海道時倭人爭貢誤傷居民,罷歸。

芹事繼母孝,持身儉素,枲袍糲食終其身。

汪應軫,字子宿,浙江山陰人。少有志。正德十二年成進士,選庶吉士。十四年,詔將南巡。應軫抗言:“自下詔以來,臣民旁皇,莫有固志。臨清以南,率棄業罷市,逃竄山谷。苟不即收成命,恐變生不測。昔谷永諫漢成帝,謂:‘陛下厭高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數離深宮,身晨夜,與群小相逐。典門戶奉宿衛者,執干戈而守空宮’。其言切中於今。夫谷永,諧諛之臣;成帝,庸闇之主。永言而成帝容之。豈以陛下聖明,不能俯納直諫哉?”疏入,留中。繼復偕修撰舒芬等連章以請。跪闕門,受杖幾斃。

教習竣,擬授給事中。有旨補外,遂出為泗州知州。土瘠民惰,不知農桑。應軫勸之耕,買桑植之。募江南女工,教以蠶繅織作。由是民足衣食。帝方南征,中使驛騷道路。應軫率壯夫百餘人列水次,舟至,即挽之出境。車駕駐南京,命州進美婦善歌吹者數十人。應軫言:“州子女荒陋,無以應敕旨。臣向募有桑婦,請納之宮中,傳受蠶事。”事遂寢。

世宗踐阼,召為戶科給事中。山東礦盜起,掠東昌、袞州,入畿輔、河南境。應軫奏言:“弭盜與禦寇不同。禦寇之法,驅之境外而已。若弭盜而縱使出境,是嫁禍於鄰國也。凡一方有警,不行撲滅,致延蔓他境者,俱宜重論。”報可。在科歲餘,所上凡三十餘疏,鹹切時弊。以便養,乞改南,遂調南京戶科。張璁、桂萼在南京,方議追尊獻皇帝。雅知應軫名,倚以自助。應軫與議不合,即奏請遵禮經、崇正統,以安人心。不報。

嘉靖三年,出為江西僉事。居二年,具疏引疾,不俟命而歸,為巡按所劾。詔所司逮問。應軫自陳親老,鮮兄弟,乞休侍養。吏部為之請,乃免逮。久之,廷臣薦,起故官,視江西學政。父艱歸,病卒。

蕭鳴鳳,字子雝,浙江山陰人。少從王守仁遊,舉鄉試第一。正德九年成進士,授御史。副使胡世寧下獄,抗章救之。同官內江高公韶劾王瓊誤邊計,言:“松潘副將吳坤請增設總兵於成都,瓊即以坤任之。花當本我屬衛,憑陵。由本兵非人,致小丑輕中國。”瓊怒,奏訐公韶。中旨責公韶陰結外蕃,通間諜,令首實。鳴鳳上疏曰:“公韶劾瓊,所論者天下之事。瓊不當逞忿恣辯,以箝諫官口。”中旨責鳴鳳黨庇,而謫公韶富民典史。鳴鳳又劾江彬恃寵恣肆,蔓將難圖。士論壯之。尋巡視山海諸關。武宗將出捕虎,鳴鳳疏諫,因具陳官司掊克,軍民疾苦狀。不報。引疾歸。

起督南畿學政。諸生以比前御史陳選,曰“陳,泰山;蕭,北斗”嘉靖初,遷河南副使,仍督學政。考察拾遺被劾。吏部惜其學行,調為湖廣兵備副使。明年復改督廣東學政。鳴鳳三督學政,廉無私。然剛狠,以憤撻肇慶知府鄭璋。璋慚恚,投劾去,由是物論大譁。八年考察,兩京言官章論,坐降調。已,與璋相詆訐。皆下巡按御史逮治。鳴鳳遂不出。

公韶,正德中為御史,嘗劾總兵官郭勳罪。朵顏花當入寇,又劾總兵官遂安伯陳鏸、中官王欣、巡撫王倬,鏸坐解職。世宗立,起謫籍。歷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終戶部右侍郎。

齊之鸞,字瑞卿,桐城人。正德六年進士。改庶吉士,授刑科給事中。十一年冬,帝將置肆於京城西偏。之鸞上言:“近聞有花酒鋪之設,或雲車駕將臨幸,或雲朝廷收其息。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乃至競錐刀之利,如倡優館舍乎?”應州奏捷,帝降敕:“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剿寇有功,宜特加公爵”制下,舉朝大駭。之鸞偕諸給事中上言:“自古天子亦有親臨戰陣勘定禍亂者,成功之後,不過南面受賀,勒之金石,播之歌頌已耳,未有加爵酬勞,如今之顛倒者。不知陛下何所取義,為此不祥之舉,以駴天下耳目,貽百世之譏笑也。”未幾,請召還編修王思,給事中張原、陳鼎,御史周廣、高公韶、李熙、徐文華、李穩、施儒、劉寓生,僉事韓邦奇,評事羅僑,皆不聽。帝將巡邊,復自稱威武大將軍。御史袁宗儒疏諫,大學士楊廷和、蔣冕、紀以去就爭。之鸞偕同官言:“三臣居師保之重,身系安危,邇者先後稱疾。今六飛臨邊逾月矣,宗廟社稷百官萬姓寄空城中。人心危疑,幾務叢積,復杜門求決去。萬一事起倉卒,至於僨敗,三臣將何辭謝天下?乞陛下以社稷為重,亟返宸居,與大臣共圖治理。”已而御史李潤等復爭之,卒不省。

之鸞再遷兵科左給事中。中官馬永成死,詔授其家九十餘人官。之鸞言:“永成貴顯,用事十有餘年,兄弟子侄皆高爵美官。而其儕復為陳乞,將及百人。永成何功,恩濫如此,恐天下聞而解體也。”帝將南巡,之鸞偕同官及御史楊秉中等章力諫。章入二,未報。之鸞等不知所出,伏闕俟命,自辰至申。帝令中官傳諭,乃退。明託疾免朝,以為之鸞等罪。會諸曹郎黃鞏等聯章力諫,乃止不行。然鞏等下獄杖譴,之鸞輩亦不敢救也。宸濠反,張忠、許泰等南征,命之鸞偕左給事中祝續從軍紀功。未至,賊已滅。群小忌王守仁,譖毀百端,之鸞力白其誣。忠、泰廣搜逆黨,株引無辜,之鸞多所開釋。且請蠲田租、停力役、寬逋負,帝頗採納。初冒徐姓,至是始復焉。

世宗踐阼,首上疏言:“祖宗法制,悉紛更於群小。補救之道,在先定聖志,次廣言路。先朝元兇雖去,據盤互,連蔓滋多,猶恐巧相營結,或邀定策之賞,或假扈之勞,以取憐固寵。天下事豈堪若輩更壞!言者久遏於權吐忠鯁懣憤之氣,必有不顧忌諱,至於逆耳者,在嘉納而優容之。若稍或抑裁,則小人又乘之以讎忠直。言路一,不可復開,大為新政累矣。陛下誠舉邇年亂政,盡返其初,中興之烈可以立睹。”帝嘉納之。又劾許泰及兵部尚書王憲,二人竟獲譴。

其秋大計京官,被中傷,謫崇德丞。屢遷寧夏僉事。饑民採蓬子為食,之鸞為取二封,一進於帝,一以貽閣臣。且言時事可憂者三,可惜者四,語極切。帝付之所司。時方大修邊牆,之鸞董役。巡撫胡東皋稱其能,舉以自代。歷河南、山東副使。召為順天府丞。未行,盜發,留鎮撫。尋擢河南按察使。卒官。

袁宗儒,字醇夫,雄縣人。正德三年進士。授御史。十二年冬,帝在大同,以郊祀將回鑾,既而復止。宗儒率同官力諫。明年夏,孝貞純皇后將葬,帝還京。宗儒等復引災異,力請罷皇店,遣邊兵,既又諫帝巡邊。語極危切。皆不報。擢大理寺丞。嘉靖三年爭“大禮”廷杖。歷官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吏部尚書桂萼議宗儒改調,遂解職歸。未幾,起鄖陽,改山東。坐屬吏振飢無術,不能覺察,罷免。以薦起左副都御史。扈蹕承天,還京卒。

許相卿,字伯臺,海寧人。正德十二年進士。世宗立,授兵科給事中。宦官張銳、張忠有罪論死,帝復寬之。給事中顧濟疏爭,帝下所司議,卒寬其死。相卿言:“天下望陛下為孝皇,陛下奈何自處以正德?”帝議加興獻帝皇號,相卿復爭之。

嘉靖二年詔蔭中官張欽義子李賢為錦衣世襲指揮。相卿言:“于謙子冕止錦衣千戶,王守仁子正憲止錦衣百戶。賢中官廝養,反過之。忠勳大臣裔曾不若近幸奴,殉國勤事之臣誰不解體?部臣彭澤、科臣許復禮、安磐相繼言之,悉拒不納。毋乃重內侍而輕士大夫哉!”尋復言:“天下政權出於一則治,二三則亂;公卿大夫參議則治,匪人僣幹則亂。陛下繼統之初,登用老成,嘉納忠讜,裁抑僥倖,竄殛憸,可謂明且剛矣。曾未再期,偏聽私暱,秕政亟行,明少蔽,剛少遜,權未得其術,而陰伺旁竊者得居中制之。如崔文以左道罔上,師保臺諫言之而不聽。羅洪載守職逮繫,廷臣疏七十上而不行。近又庇崔文奴奪法司之守,斥林俊以違旨,怒言官之奏擾。事涉中人,曲降溫旨,犯法不罪,請乞必從。此與正德朝何異哉!俊,國之望也,其去志決矣。俊去,類俊者必不留。陛下將與二三近習私人共理天下乎?今天下,與先朝異。武宗時,勢已阽危,然元氣猶壯,調劑適宜,可以立起。何也?承孝宗之澤也。今病雖稍蘇,而元氣已竭,調劑無方,將至不起。何也?承武宗之亂也。伏願深察亂機,收還政柄,取文輩置之重典。然後務學親賢,去讒遠,延訪忠言,深恤民隱。務使宮府一體,上下一心,而後天下可為也。”同官趙漢等亦皆以文為言,帝卒不聽。未幾,以給事中李學曾、章僑、主事林應驄皆言事奪俸,覆上疏諫。指帝氣驕志怠,甘蹈過愆。詞甚切。

為給事三年,所言皆不聽,遂謝病歸。八年,詔養病三年以上不赴都者,悉落職閒住,相卿遂廢。夏言故與同僚相善,既秉政,招之,謝弗應。

顧濟,字舟卿,崑山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授行人,擢刑科給事中。武宗自南都還,臥病豹房,惟江彬等侍。濟言:“陛下孤寄於外,兩宮隔絕,骨疏。所恃以為安者,果何人哉?漢高帝臥病數,樊噲排闥,警以趙高之事。今群臣中豈無噲憂者!願陛下慎擇廷臣更番入直,起居動息鹹使與聞。一切巧戲劇,傷生敗德之事,悉行屏絕,則保養有道,聖躬自安。”不報。再逾月而帝崩。

世宗即位之月,濟上疏曰:“陛下踐阼,除弊納諫,臣民踴躍,思見德化之成。然立法非難,守法為難;聽諫非難,樂諫為難。今新政所釐,多不便於豪權悻。臣恐盤據既深,玩縱未已,非依怙宮闈,必請託左右。持法不固,則此輩將叢聚而壞之。此守法之難也。唐太宗貞觀初,每導群臣使言。及至晚年,諫者乃多忤旨。陛下首辟言路,臣工靡不因事納忠。高遠者似涉於迂闊,切直者或過於犯顏。若怒其犯顏,其言必不入;視為迂闊,則計必不行。此樂諫之難也。”尋復言:“內臣張雄、張銳等,詿誤先帝,業已逮治,又獲寬假。願斷以大義。俾無所售。”帝頗嘉納。既又劾司禮蕭敬黨庇銳等,而三法司會訊依違,無大臣節。不聽。帝加興獻帝皇號,濟言不可。尋請侍養歸,越數年卒。

子章志,嘉靖三十二年進士。累官南京兵部侍郎。奏減進奉馬快船額,南都人祀之。

章僑,字處仁,蘭溪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授行人。嘉靖元年擢禮科給事中。疏劾中官蕭敬、芮景賢等。又言:“三代以下正學莫如朱熹。近有聰明才智,倡異學以號召,天下好高務名者靡然宗之。取陸九淵之簡便,詆朱熹為支離。乞行天下,痛為革。”御史梁世驃亦言之。帝為下詔申

尋又請依祖宗故事,早朝班退,許百官以次啟事。經筵講,賜清問,密勿大臣勤召對。又簡儒臣十數人,更番直便殿,以備諮訪。上納其言,而不能用。人何淵請立世室於太廟東北,僑力言其不可。未幾,又言:“添設織造內臣,貪橫殊甚。行戶至廢產鬻子以償。惟急停革,與天下更始。”疏入,不省。又因條列營務,劾定國公徐光祚、陽武侯薛倫不職,倫遂解任。尋請斥張璁、霍韜等,不聽。

孝陵司香谷大用乞還京治疾。僑言:“大用初連逆瑾,後引寧、彬,樹‘八黨’之兇,釀十六年之禍,至先帝不得正其終。若不早遏絕,恐乘間伺隙,群兇競起,不至復亂天下不止。”章下所司。吳廷舉請召家居大臣議禮,僑劾其陰附說。孟秋時享太廟,帝遣京山侯崔元。僑言:“奉命臨時,倉皇就位,誠敬何存?”帝怒,奪其俸二月。歷禮科左給事中。出知衡州府,終福建布政使。

餘珊,字德輝,桐城人。正德三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庶吉士許成名等罷教習,留翰林者十七人。珊以為濫,疏論之。語侵內閣,不納。乾清宮災,疏陳弊政,極指義子、西僧之謬。巡鹽長蘆,發中官利事。為所誣,械繫詔獄,謫安陸判官。移知澧州。

世宗立,擢江西僉事,討平梅花峒賊。遷四川副使,備兵威、茂。嘉靖四年二月應詔陳十漸,其略曰:陛下有堯、舜、湯、武之資,而無稷、契、伊、周之佐,致時事漸不克終者有十。

正德間,逆瑾專權,假子亂政,不知紀綱為何物,幸陛下起而振之。未幾而事樂因循,政多苟簡,名實乖謬,宮府異同,紛拏洩沓。以為在朝廷而不在朝廷,以為在宮省而不在宮省,遂至天子以其心為心,百官萬民亦各以其心為心。此紀綱之頹,其漸一也。

正德間,士大夫寡廉鮮恥,趨附權門,幸陛下起而作之。乃今則前之去者復來,來者不去。自夫浮沉一世之人擢掌銓衡,首取軟美脂韋。重富貴薄名檢者,列之有位,致諛佞成風,廉恥道薄。甚者侯伯專糾彈,罷吏議禮樂。市門復開,賈販仍舊。此風俗之壞,其漸二也。

正德間,國柄下移,王靈不振,是以有安化、南昌之變,賴陛下起而整肅之。乃上戍卒近益驕恣。曩殺許巡撫而姑息,頃遂殺張巡撫而效尤。曩縛賈參將以立威,近又縛桂總兵而報怨。致榆關妖賊效之而戕主事,北邊庫吏仿之而賊縣官。陛下惑鄙儒姑息之談,牽俗吏權宜之計,遂使廟堂號令出於二三戍卒之口。此國勢之衰,其漸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