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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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汪俊(弟偉)吳一鵬朱希周何孟豐熙(子坊)徐文華薛蕙(胡侍王祿侯廷訓)澄,字憲清,崑山人。舉弘治六年進士第一。授修撰。預修《會典》成,進右諭德,直講東宮。武宗為太子,以澄進講明晰稱之帝。帝大喜。方秋夜置宴,即徹以賜。武宗立,進左庶子,直經筵。以母憂歸。正德四年,劉瑾摘《會典》小疵貶諸纂修者秩,以澄為侍讀。服闋還朝,進侍講學士。再遷學士,掌院事,歷禮部侍郎。十二年六月拜尚書。
其年八月朔,帝微行。澄率侍郎王瓚、顧清等疏請還宮。既又出居庸,幸宣府,久留不返。澄等頻疏諫,悉不報。明年正月,駕旋,命百官戎服郊。澄等請用常服,不許。七月,帝自稱威武大將軍朱壽,統六師巡邊。遂幸宣府,抵大同,歷山西至榆林。澄等屢疏馳諫。至十二月,復偕廷臣上疏曰:“去歲正月以來,鑾輿數駕,不遑寧居。今茲之行,又已半歲。宗廟、社稷享祀之禮並系攝行,萬壽、正旦、冬至朝賀之儀悉從簡略。臘朔省牲,闕而不行,遂二年矣。歲律將周,郊禋已卜。皇祖之訓曰:‘凡祀天地,誠則格,怠慢則禍生。’今六龍遐騁,旋軫無。萬一冰雪阻違,道途梗,元正上不及躬執玉於上帝前,陛下何以自安?且邊地荒寒,隆冬尤甚。臣等處重城,食厚祿,仰思聖體勞頓,本空虛,遙望清塵,憂心如醉。伏祈趣駕速還,躬親稞享,宗社臣民幸甚。”不報。十四年二月,駕甫還京,即諭禮部:“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太師、鎮國公朱壽遣往兩畿,瞻東嶽,奉安聖像,祈福安民。”澄等駭愕,復偕廷臣上言:“陛下以天地之子,承祖宗之業,九州四海但知陛下有皇帝之號。今曰‘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太師、鎮國公’者,臣等莫知所指。夫出此旨者,陛下也。加此號者,陛下也。不知受此號者何人?如以皇儲未建,遍告名山大川,用祈默相,則遣使走幣,足將敬矣。何必躬奉神像,獻寶香,如佛、老所為哉?”因歷陳五不可。亦不報。
宸濠反江西,帝南征示威武,駐蹕留都者逾歲。澄屢請回鑾。及駕返通州,用江彬言,將即賜宸濠死。澄據漢庶人故事,請還京告郊廟,獻俘行戮。不從。中官王堂鎮浙江,請建生祠;西番闡化王使者乞額外賜茶九萬斤。澄皆力爭,不聽。王瓊陷彭澤,澄獨白其無罪。
武宗崩,澄偕大學士梁儲、壽寧侯張鶴齡、駙馬崔元、太監韋霦等世宗於安陸。既至,將謁見,有議用天子禮者。澄曰:“今即如此,後何以加?豈勸進、辭讓之禮當遂廢乎?”世宗踐阼甫六,有旨議興獻王主祀及尊稱。五月七戊午,澄大會文武群臣,上議曰:“考漢成帝立定陶王為皇太子,立楚孝王孫景為定陶王,奉共王祀。共王者,皇太子本生父也。時大司空師丹以為恩義備至。今陛下入承大統,宜如定陶王故事,以益王第二子崇仁王厚炫繼興王后,襲興王主祀事。又考宋濮安懿王之子入繼仁宗後,是為英宗。司馬光謂濮王宜尊以高官大爵,稱王伯而不名。範鎮亦言:‘陛下既考仁宗,若復以濮王為考,於義未當。’乃立濮王園廟,以宗樸為濮國公奉濮王祀。程頤之言曰:‘為人後者,謂所後為父母,而謂所生為伯、叔父母,此生人之大倫也。然所生之義,至尊至大,宜別立殊稱。曰皇伯、叔父某國大王,則正統既明,而所生亦尊崇極矣。’今興獻王於孝宗為弟,於陛下為本生父,與濮安懿王事正相等。陛下宜稱孝宗為皇考,改稱興獻王為‘皇叔父興獻大王’,妃為‘皇叔母興獻王妃’。凡祭告興獻王及上箋於妃,俱自稱‘侄皇帝’某,則正統、私親,恩禮兼盡,可以為萬世法。”議上,帝怒曰:“父母可更易若是耶!”命再議。
其月二十四乙亥,澄復會廷臣上議曰:“《禮》為人後者為之子,自天子至庶人一也。興獻王子惟陛下一人,既入繼大統,奉祀宗廟,是以臣等前議令崇仁王厚炫主興獻王祀。至於稱號,陛下宜稱為‘皇叔父興獻大王’,自稱‘侄皇帝’名。以宋程頤之說為可據也。本朝之制,皇帝於宗藩尊行,止稱伯父、叔父,自稱皇帝而不名。今稱興獻王為‘皇叔父大王’,又自稱名,尊崇之典已至,臣等不敢復有所議。”因錄程頤《代彭思永議濮王禮疏》進覽。帝不從,命博考前代典禮,再議以聞。澄乃復會廷臣上議曰:“臣等會議者再,請改稱興獻王為叔父者,明大統之尊無二也。然加‘皇’字於‘叔父’之上,則凡為陛下伯、叔諸父皆莫能與之齊矣。加‘大’字於‘王’之上,則天下諸王皆莫得而並之矣。興獻王稱號既定,則王妃稱號亦隨之,天下王妃亦無以同其尊矣。況陛下養以天下,所以樂其心,不違其志,豈一家一國之養可同語哉。此孔子所謂事之以禮者。其他推尊之說,稱親之議,似為非禮。推尊之非,莫詳於魏明帝之詔。稱親之非,莫詳於宋程頤之議。至當之禮,要不出於此。”並錄上魏明帝詔書。當是時,帝銳意推崇所生,而進士張璁復抗疏極言禮官之謬。帝心動,持澄等疏久不下。至八月庚辰朔,再命集議。澄等乃覆上議曰:“先王制禮,本乎人情。武宗既無子嗣,又鮮兄弟,援立陛下於憲廟諸孫之中。是武宗以陛下為同堂之弟,考孝宗,母慈壽,無可疑矣,可復顧私親哉?”疏入,帝不懌,復留中。
會給事中邢寰請議憲廟皇妃邵氏徽號,澄上言:“王妃誕生獻王,實陛下所自出。但既承大統,則宜考孝宗,而母慈壽太后矣。孝宗於憲廟皇妃宜稱皇太妃,則在陛下宜稱太皇太妃。如此,則彝倫既正,恩義亦篤。”疏入,報聞。其月,帝以母妃將至,下禮官議其儀。澄等請由崇文門入東安門,帝不可。乃議由正陽左門入大明東門,帝又不可。澄等執議如初。帝乃自定其儀,悉由中門入。
時尊崇禮猶未定,張璁復進《大禮或問》,帝益向之。至九月末,乃下澄等前疏,更令博採輿論以聞。澄等知勢不可已,謀於內閣,加稱興王為‘帝’,妃為“後”而以皇太后懿旨行之。乃疏言:“臣等一得之愚,已盡於前議。茲仰聖心,使宜於今而不戾乎情,合乎古而無悖乎義,則有密勿股肱在。臣等有司,未敢擅任。”帝遂於十月二庚辰,以慈壽皇太后旨加興獻王號曰“興獻帝”妃曰“興國太后”皇妃邵氏亦尊為“皇太后”宣示中外。顧帝雖勉從廷議,意猶慊之。十二月十一己丑,復傳諭加稱皇帝。內閣楊廷和等封還御批,澄抗疏力爭,又偕九卿喬宇等合諫,帝皆不允。明年,嘉靖改元正月,清寧宮後三小宮災。澄復以為言,會朝臣亦多諫者,事獲止。
澄端亮有學行,論事侃侃不撓。帝推尊所生,嘗遣中官諭意,至長跪稽首。澄駭愕,急扶之起。其人曰:“上意也。上言‘人孰無父母,奈何使我不獲伸’,必祈公易議。”因出囊金畀澄。澄奮然曰:“老臣悖耄,不能隳典禮。獨有一去,不與議已耳。”抗疏引疾至五六上,帝輒留不允。二年二月疾甚,復力請,乃許之。舟至興濟而卒。
先是,論定策功,加澄太子太傅,蔭錦衣世指揮同知,力辭不受。帝雅敬憚澄,雖數忤旨,而恩禮不衰。既得疾,遣醫診視,物藥之賜時至。其卒也,深悼惜之。贈少傅,諡文簡。
汪俊,字抑之,弋陽人。父鳳,進士,貴州參政。俊舉弘治六年會試第一,授庶吉士,進編修。正德中,與修《孝宗實錄》,以不附劉瑾、焦芳,調南京工部員外郎。瑾、芳敗,召復原官。累遷侍讀學士,擢禮部右侍郎。嘉靖元年轉吏部左侍郎。
時議興獻王尊號,與尚書喬宇、澄輩力爭。澄引疾去,代者羅欽順不至,乃以俊為禮部尚書。是時獻王已加帝號矣,主事桂萼復請稱皇考。章下廷議。三年二月,俊集廷臣七十有三人上議曰:“祖訓‘兄終弟及’,指同產言。今陛下為武宗親弟,自宜考孝宗明矣。孰謂與人為後,而滅武宗之統也。《儀禮》傳曰:‘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漢宣起民間,猶嗣孝昭。光武中興,猶考孝元。魏明帝詔皇后無子,擇建支子,以繼大宗。孰謂入繼之主與為人後者異也。宋範純仁謂英宗親受詔為子,與入繼不同,蓋言恩義尤篤,尤當不顧私親,非以生前為子者乃為人後,身後入繼者不為人後也。萼言‘孝宗既有武宗為之子,安得復為立後。’臣等謂陛下自後武宗而上考孝宗,非為孝宗立後也。又言‘武宗全神器授陛下,何忍不繼其統。’臣等謂陛下既稱武宗皇兄矣,豈必改孝宗稱伯,乃為繼其統乎?又言‘禮官執者不過前宋《濮議》’。臣等愚昧,所執實不出此。蓋宋程頤之議曰:‘雖當專意於正統,豈得盡絕於私恩。故所繼,主於大義;所生,存乎至情。至於名稱,統緒所繫,若其無別,斯亂大倫。’殆為今發也。謹集諸章奏,惟進士張璁、主事霍韜、給事中熊浹與萼議同,其他八十餘疏二百五十餘人,皆如臣等議。”議上,留中。而特旨召桂萼、張璁、席書於南京。越旬有五,乃下諭曰:“朕奉承宗廟正統,大義豈敢有違。第本生至情,亦當兼盡。其再集議以聞。”俊不得已,乃集群臣請加“皇”字,以全徽稱。議上,復留十餘。至三月朔,乃詔禮官,加稱興獻帝為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興國太后為“本生母章聖皇太后”擇祭告郊廟,頒詔天下。而別諭建室奉先殿側,恭祀獻皇。俊等復爭曰:“陛下入奉大宗,不得祭小宗,亦猶小宗之不得祭大宗也。昔興獻帝奉藩安陸,則不得祭憲宗。今陛下入繼大統,亦不得祭興獻帝。是皆以禮抑情者也。然興獻帝不得養壽安皇太后於藩邸,陛下得興國太后於大內,受天下之養,而尊祀興獻帝以天子之禮樂,則人子之情獲自盡矣。乃今聖心無窮,臣等敢不將順,但於正統無嫌,乃為合禮。”帝曰:“朕但奉先殿側別建一室,以伸追慕之情耳。養藩邸,祖宗朝無此例,何容飾以為詞。其令陳狀。”俊具疏引罪。用嚴旨切責,而趣立廟益急。俊等乃上議曰:“立廟大內,有幹正統。臣實愚昧,不敢奉詔。”帝不納,而令集廷臣大議。俊等覆上議曰:“謹按先朝奉慈別殿,蓋孝宗皇帝為孝穆皇太后附葬初畢,神主無薦享之所而設也。當時議者,皆據周制特祀姜嫄而言。至為本生立廟大內,則從古未聞。惟漢哀帝為定陶恭王立廟京師。師丹以為不可,哀帝不聽,卒遺後世之譏。陛下有可以為堯、舜之資,臣等不敢導以衰世之事。請於安陸特建獻帝百世不遷之廟,俟他襲封興王子孫世世獻饗,陛下歲時遣官持節奉祀,亦足伸陛下無窮至情矣。”帝仍命遵前旨再議,俊遂抗疏乞休。再請益力,帝怒,責以肆慢,允其去。召席書未至,令吳一鵬署事。《明倫大典》成,落俊職,卒於家。隆慶初,贈少保,諡文莊。
俊行誼修潔,立朝光明端介。學宗洛、閩。與王守仁好,而不同其說。學者稱“石潭先生”弟偉,字器之。由庶吉士授檢討。與俊皆忤劉瑾,調南京禮部主事。瑾誅,復故官。屢遷南京國子祭酒。武宗以巡幸至,率諸生請幸學,不從。江彬矯旨取玉硯,偉曰:“有秀才時故硯,可持去。”俊罷官之歲,偉亦至吏部右侍郎,偕廷臣數爭“大禮”又伏闕力爭。及席書、張璁等議行,猶持前說不變。轉官左侍郎,為陳氵光劾罷,卒於家。
吳一鵬,字南夫,長洲人。弘治六年進士。遷庶吉士,授編修。戶部尚書周經以讒去,上疏乞留之。正德初,進侍講,充經筵講官。劉瑾出諸翰林為部曹,一鵬得南京刑部員外郎。遷禮部郎中。瑾誅,復為侍講。進侍講學士,歷國子祭酒、太常卿。並在南京。母喪除,起故官。
世宗踐阼,召拜禮部右侍郎。尋轉左。數與尚書澄、汪俊力爭“大禮”俊去國,一鵬署部事,而帝趣建獻帝廟甚亟。一鵬集廷臣上議曰:“前世入繼之君,間有為本生立廟園陵及京師者。第歲時遣官致祀,尋亦奏罷。然猶見非當時,取議後代。若立廟大內而親享之,從古以來未有也。臣等寧得罪陛下,不陛下失禮於天下後世。今張璁、桂萼之言曰‘繼統公,立後私’。又曰‘統為重,嗣為輕’。竊惟正統所傳之謂宗,故立宗所以繼統,立嗣所以承宗,統之與宗初無輕重。況當我朝傳子之世,而仿堯、舜傳賢之例,擬非其倫。又謂‘孝不在皇不皇,惟在考不考’,遂改稱孝宗為‘皇伯考’。臣等歷稽前古,未有神主稱‘皇伯考’者。惟天子稱諸王曰‘伯叔父’則有之,非可加於宗廟也。前此稱本生皇考,實裁自聖心。乃謂臣等留一皇字以覘陛下,又謂‘百皇字不足當父子之名’,何肆言無忌至此。乞速罷建室之議,立廟安陸,下璁、萼等法司按治。”帝報曰:“朕起親藩,奉宗祀豈敢違越。但本生皇考寢園,遠在安陸,於卿等安乎?命下再四,爾等欺朕衝歲,黨同執違,敗父子之情,傷君臣之義。往且勿問,其奉先殿西室亟修葺,盡朕歲時追遠之情。”時嘉靖三年四月也。
頃之,一鵬極陳四方災異,言:“自去年六月迄今二月,其間天鳴者三,地震者三十八,秋冬雷電雨雹十八,暴風、白氣、地裂、山崩、產妖各一,民飢相食二。非常之變,倍於往時。願陛下率先群工,救疾苦,罷營繕,信大臣,納忠諫,用迴天意。”帝優詔報之。逾月,手敕名奉先殿西室為觀德殿,遂命一鵬偕中官賴義、京山侯崔元獻帝神主於安陸。一鵬等覆上言:“歷考前史,並無自寢園主入大內者。此天下後世觀瞻所繫,非細故也。且安陸為恭穆啟封之疆,神靈所戀,又陛下龍興之地,王氣所鍾。故我太祖重中都,太宗重留都,皆以王業所基,永修世祀。伏乞陛下俯納群言,改題神主,奉安故宮,為百世不遷。其觀德殿中別設神位香幾以孝思,則本生之情既隆,正統之義亦盡。”奏入,不納。一鵬乃行。慮使者為道途患,疏請約,帝善其言而戒飭之。
比還朝,則廷臣已伏闕哭爭,朝事大變,而給事中陳氵光訁壽張尤甚。一鵬抗疏曰:“大禮之議斷自聖心,正統本生,昭然不紊。而氵光妄謂陛下誕生於孝宗沒後三年,嗣位於武宗沒後二月,無從授受,其說尤為不經。謹按《秋》以受命為正始,故魯隱公上無所承,內無所受,則不書即位。今陛下承武宗之遺詔,奉昭聖之懿旨,正合《秋》之義。而氵光謂孰從授受,是以陛下為不得正始也。洸本小人,不痛加懲艾,無以杜效尤之漸。”不聽。
其年九月,一鵬以本官入內閣專典誥敕兼掌詹事府事。《武宗實錄》成,進尚書,領職如故。尋以省墓歸,還朝仍典誥敕。未幾,出理部事。前此典內閣誥敕者,皆需次柄政。而張璁、桂萼新用事,素銜一鵬異己,乃出為南京吏部尚書,加太子少保。居二年,南京官劾諸大臣王瓊等不職,一鵬與焉,遂乞致仕。給廩如故事。卒贈太子太保,諡文端。子子孝,湖廣參政。
朱希周,字懋忠,崑山人,徙吳縣。高祖吉,戶科給事中。父文雲,按察副使。希周舉弘治九年進士。孝宗喜其姓名,擢為第一。授修撰,進侍講,充經筵講官。劉瑾摘修《會典》小疵,降修撰。《孝宗實錄》成,復官。久之,進侍讀學士,擢南京吏部右侍郎。閱五年,召為禮部右侍郎。
時方議“大禮”數偕其長爭執。會左侍郎吳一鵬奉使安陸,尚書席書未至,希周獨理部事。而帝方營觀德殿,令協律郎崔元初習樂舞生於大內。太常卿汪舉劾之。帝遂令太常官一人同入內教習。希週上言:“太常樂舞有定數,不當更設。”帝不從。舉復爭,帝責其妄議。而是時張璁、桂萼已召至,益章請去本生之號。帝悅從之,趣禮官具上冊儀。希周率郎中餘才、汪必東等疏諫曰:“陛下考孝宗、母昭聖三年矣,而更定之論忽從中出,則明詔為虛文,不足信天下,祭告為瀆禮,何以神祇。且本生非貶詞也,不妨正統,而親之義寓焉。何嫌於此,而必去之,以滋天下之議。”時群臣諫者甚眾,疏皆留中,遂相率詣左順門跪伏。希周走告諸閣臣曰:“群臣伏闕,公等能坐視乎?”亦偕群臣跪伏以請。帝聞,大怒,命希周與何孟等俱待罪,而盡系庶僚於詔獄。明,上章聖皇太后冊文,希周及尚書秦金、金獻民、趙鑑、趙璜,侍郎何孟,都御史王時中,大理少卿張縉、徐文華俱不赴。帝怒,責陳狀。希周等伏罪,復嚴旨譙責乃已。而是時庶僚繫獄者猶未釋,希週上言:“諸臣狂率,固不可宥。但今獻皇帝神主將至,必百官齋,乃克成禮。乞早寬縲絏,用襄大典。”不納。
“大禮”遂自此定矣。
其明年,由左侍郎遷南京吏部尚書。嘉靖六年,大計京官,南六科無黜者。桂萼素以議禮嗛希周,且惡兩京言官嘗劾己,因言希周畏勢曲庇。希周言:“南京六科止七人,實無可去者。臣以言路私之固不可,如避言路嫌,誅責之,尤不可。且使舉曹皆賢,必去一二人示公,設舉曹皆不肖,亦但去一二人責乎?”因力稱疾乞休。溫旨許之,仍敕有司歲給夫廩。
林居三十年,中外論薦者三十餘疏,竟不復起。恭謹,不妄取予。卒年八十有四。贈太子少保。瀕歿,屬諸子曰:“他倘蒙易名典,勿犯我家諱。”乃避“文”諡恭靖。
何孟,字子元,郴州人。祖俊,雲南按察司僉事。父說,刑部郎中。孟少遊李東陽之門,學問該博。第弘治六年進士,授兵部主事。言官龐泮等下獄,疏救之。詔修萬歲山毓秀亭、乾清宮西室,役軍九千人,計費百餘萬。抗疏極諫。清寧宮災,陳八事,疏萬餘言。進員外郎、郎中,出理陝西馬政,條目畢張。還,上釐弊五事,並劾撫臣不職。正德初,請釐正孔廟祀典,不果行。出為河南參政,廉公有威。擢太僕少卿,進為卿。駕幸宣府,馳疏諫。尋以右副都御史巡撫雲南。討平十八寨叛蠻阿勿、阿寺等,奏設永昌府,增五長官司、五守禦所。錄功,蔭一子,辭不受。
世宗即位,遷南京兵部右侍郎,半道召為吏部右侍郎。會蘇、松諸府旱潦相繼,而江、淮北河水大溢,漂沒田廬人畜無算。孟仿漢魏相條奏八事,帝嘉納焉。尋進左侍郎。尚書喬宇罷,代署部事。
先是,“大禮”議起。孟在雲南聞之,上疏言:臣閱邸報,見進士屈儒奏中請尊聖父為“皇叔考興獻大王”聖母為“皇叔母興獻大王妃”得旨下部,知猶未奉俞命也。
臣惟前世帝王,自旁支入奉大統,推尊本生,得失之跡具載史冊。宣帝不敢加號於史皇孫,光武不敢加號於南頓君,晉元帝不敢加號於恭王,抑情守禮。宋司馬光所謂當時歸美,後世頌聖者也。哀、安、桓、靈乃追尊其父祖,犯義侵禮。司馬光所謂取譏當時,見非後世者也。《儀禮-喪服》:“為人後者”《傳》曰:“何以三年也?受重者,必以尊服服之”
“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傳曰:“何以期也?不二斬也”
“重大宗者,降其小宗也”夫父母,天下莫隆焉。至繼大宗則殺其服,而移於所後之親,蓋名之不可以二也。為人後者為之子,不敢復顧私親。聖人制禮,尊無二上,若恭敬之心分於彼,則不得專於此故也。
今者廷臣詳議,事獄未決,豈非皇叔考之稱有未當者乎?抑臣愚亦不能無疑。《禮》,生曰“父母”死曰“考妣”有“世父母”、“叔父母”之文,而無世叔考、世叔妣之說。今稱興獻王為皇叔考,古典何據?宋英宗時有請加濮王皇伯考者,宋求力斥其謬。然則皇叔考之稱,豈可加於興獻王乎?即稱皇叔父,於義亦未安也。經書稱伯父、叔父皆生時相呼,及其既歿,從無通親屬冠於爵位之上者。然則皇叔父之稱,其可復加先朝已諡之親王乎?臣伏睹前詔,陛下稱先皇帝為皇兄,誠於獻王稱皇叔,如宋王珪、司馬光所云,亦已愜矣。而議者或不然,何也?天下者,太祖之天下也。自太祖傳至孝宗,孝宗傳之先皇帝,特簡陛下,授之大業。獻王雖陛下天至親,然而所以光臨九重,富有四海,子子孫孫萬世南面者,皆先皇帝之德,孝宗之所貽也。臣故願以漢宣、光武、晉元三帝為法,若非古之名,不正之號,非臣所願於陛下也。
及孟官吏部,則已尊本生父母為“興獻帝”、“興國太后”繼又改稱“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本生聖母章聖皇太后”孟三上疏乞從初詔,皆不省。於是帝益入張璁、桂萼等言,復去本生二字。璁方盛氣,列上禮官欺妄十三事,且斥為朋黨。孟偕九卿秦金等具疏,略曰:“伊尹謂‘有言逆於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志,必求諸非道’。邇者,大禮之議,正不同。若諸臣匡拂,累千萬言,此所謂逆於心之言也,陛下亦嘗求諸道否乎?一二小人,敢託將順之說,招徠罷閒不學無恥之徒,熒惑聖聽,此所謂遜於志之言也,陛下亦嘗求諸非道否乎?何彼言之易行,而此言之難入也。”遂發十三難以辨折璁,疏入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