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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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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洪(子俊從子能信)石亨(從子彪從孫後)郭登朱謙(子永孫暉等)孫鏜(趙勝)範廣楊洪,字宗道,六合人。祖政,明初以功為漢中百戶。父璟,戰死靈璧。洪嗣職,調開平。善騎,遇敵輒身先突陣。初,從成祖北征,至斡難河,獲人馬而還。帝曰:“將才也。”令識其名,進千戶。宣德四年命以騎二百,專巡徼上。繼命城西貓兒峪,留兵戍之。敗寇於紅山。

英宗立,尚書王驥言邊軍怯弱,由訓練無人,因言洪能。詔加洪遊擊將軍。洪所部才五百,詔選開平、獨石騎兵益之,再進都指揮僉事。時先朝宿將已盡,洪後起,以敢戰著名。為人機變捷,善出奇搗虛,未嘗小挫。雖為偏校,中朝大臣皆知其能,有毀之者,輒為曲護,洪以是得展其才。

尚書魏源督邊事,指揮杜衡、部卒李全皆訐奏洪罪。帝從源言,謫衡廣西,執全付洪自治。尋命洪副都督僉事李謙守赤城、獨石。謙老而怯,故與洪左。洪每調軍,謙輒陰沮之。洪嘗勵將士殺敵,謙笑曰:“敵可盡乎?徒殺吾人耳。”御史張鵬劾罷謙,因命洪代,洪益自奮。朝廷亦厚待之,每奏捷,功雖微必敘。

洪初敗兀良哈兵,執其部長朵欒帖木兒。既代謙任,覆敗其兵於西涼亭。帝賜敕嘉獎。又敕宣大總兵官譚廣等曰:“此即前寇延綏,為指揮王禎所敗者,去若軍甚邇,顧不能撲滅,若視洪等愧不?”三年,擊寇於伯顏山。洪馬蹶傷足,戰益力,擒其部長也陵臺等四人。追至寶昌州,又擒阿臺答剌花等五人。寇大敗,遁去。璽書勞,遣醫視,進都指揮同知,賜銀幣。尋以譚廣老,命充右參將佐之。洪建議加築開平城,拓龍門所,自獨石至河川,增置堠臺六十。尋進都指揮使。與兀良哈兵戰三岔口。又嘗追寇至亦把禿河。再遷都督同知。九年,兀良哈寇延綏,洪與內臣韓政等出大同,至黑山迤北,邀破之克列蘇。進左都督,軍士蒙賞者九千九百餘人。洪嘗請給旗牌,不許。乃自制小羽箭、木牌令軍中。有司論其專擅,帝不問。

十二年充總兵官,代郭竑鎮宣府。自宣德以來,迤北未嘗大舉入寇。惟朵顏三衛眾乘間擾邊,多不過百騎,或數十騎。他將率巽軿,洪獨以敢戰至大將。諸部亦憚之,稱為“楊王”瓦剌可汗脫脫不花、太師也先皆嘗致書於洪,並遺之馬。洪聞於朝,敕令受之而報以禮。嗣後數有贈遺,帝方倚任洪,不責也。帝既北狩,道宣府,也先傳帝命趣開門。城上人對曰:“所守者主上城池。天已暮,門不敢開。且洪已他往。”也先乃擁帝去。景帝監國,論前後功,封昌平伯。也先復令帝為書遺洪,洪封上之。時景帝已即位,馳使報洪:“上皇書,偽也。自今雖真書,毋受。”於是洪一意堅守。也先京師,急詔洪將兵二萬入衛。比至,寇已退。敕洪與孫鏜、範廣等追擊餘寇。至霸州破之,獲阿歸等四十八人,還所掠人畜萬計。及關,寇返鬥,殺官軍數百人,洪子俊幾為所及。寇去,以功進侯,命率所部留京師,督京營訓練,兼掌左府事。朝廷以洪宿將,所言多采納。嘗陳禦寇三策,又奏請簡汰三千諸營將校,不得以貧弱充伍,皆從之。

景泰元年,于謙以邊警未息,宜令洪等條上方略。洪言四事,命兵部議行。都督宮聚、王喜、張斌先坐罪繫獄,洪與石亨薦三人習戰,請釋令立功。詔已許,而言官劾其黨撓政。帝以國家多事,務得人,置不問。上皇還,洪與石亨俱授奉天翊衛宣力武臣,予世券。明年夏,佩鎮朔大將軍印,還鎮宣府。從子能、信充左右參將,其子俊為右都督,管三千營。洪自以一門父子官極品,手握重兵,盛滿難居,乞休致,請調俊等他鎮。帝不許。八月,以疾召還京,逾月卒。贈潁國公,諡武襄。妾葛氏自經以殉,詔贈淑人。

洪久居宣府,御兵嚴肅,士馬強,為一時邊將冠。然未嘗專殺,又頗好文學,嘗請建學宣府,教諸將子弟。

子傑嗣,上言:“臣家一侯三都督,蒼頭得官者十六人,大懼不足報稱。乞停蒼頭楊釗等職。”詔許之,仍令給俸。傑卒,無子,庶兄俊嗣。

俊,初以舍人從軍。正統中累官署都指揮僉事,總督獨石、永寧諸處邊務。景帝即位,給事中金達奉使獨石,劾俊貪侈,乃召還。也先犯京師,俊敗其別部於居庸,進都督僉事。尋充右參將,佐朱謙鎮宣府。太監喜寧數誘敵入寇,中朝患之,購擒斬寧者賞黃金千兩,白金二萬兩,爵封侯。寧為都指揮江福所獲,而俊冒其功。廷臣請如詔。帝以俊邊將,職所當為,不允。加右都督,賜金幣。

俊恃父勢橫恣,嘗以私憾杖都指揮陶忠至死。洪懼,奏俊輕躁,恐誤邊事,乞令來京,隨臣練。許之。既至,言官劾,下獄論斬。詔令隨洪立功。未幾,冒擒喜寧功事覺,詔追奪冒升官軍,別賞福等,而降俊官,令剿賊自效。俄充遊擊將軍,巡徼真、保、涿、易諸城,還督三千營訓練。

景泰三年,俊上疏曰:“也先既弒其主,並其眾,包藏禍心,窺伺邊境,直須時動耳。聞其孥輜重去宣府才數百里。我緣邊宿兵不下數十萬,宜分為奇正以待,誘使來攻。正兵列營大同、宣府,堅壁觀變,而出奇兵倍道搗其巢。彼必還自救,我軍夾攻,可以得志。”疏下廷議,于謙等以計非萬全,遂寢。團營初設,命俊分督四營。

明年復充遊擊將軍,送瓦剌使歸。至永寧,被酒,杖都指揮姚貴八十,且斬之。諸將力解而止。貴訴於朝,宣府參政葉盛亦論俊罪。以俊嘗潰於獨石,斥為敗軍之將。俊上疏自理,封還所賜敕書,以明己功。言官劾其跋扈,論斬,錮之獄。會傑卒,傑母魏氏請暫釋俊營傑葬事。乃宥死,降都督僉事。旋襲洪職。家人告俊盜軍儲,再論死,輸贖還爵。久之,又以陰事告俊。免死奪爵,命其子珍襲。

俊初守永寧、懷來,聞也先奉上皇還,密戒將士毋輕納。既還,又言是將為禍本。及上皇復位,張軏與俊不協,言於朝,遂徵下詔獄,坐誅。奪珍爵,戍廣西。憲宗立,授龍虎衛指揮使。

能,字文敬。沈毅善騎。從洪屢立功,為開平衛指揮使,進都指揮僉事。景泰元年進同知,充遊擊將軍,沿邊巡徼。寇犯蔚州,畏不進,復與紀廣禦寇野狐嶺,敗傷右膝,為御史張昊所劾。宥之。尋命與石彪各統兵三千,訓練備調遣。再加都督僉事,累進左副總兵,協守宣府。巡撫李秉劾其貪惰,弗問。五年召還,總神機營。天順初,以左都督為宣府總兵官,與石彪破寇磨兒山,封武強伯。也先已死,孛來繼興,能約兀良哈共襲劫之,與以信炮。兵部劾其非計。帝以能志在滅賊,置不罪。寇犯宣府,能失利,復為兵部所劾,帝亦宥之。是年卒。無子,弟倫襲羽林指揮使。

信,字文實。幼從洪擊敵興州。賊將方躍馬出陣前,信直前擒之,以是知名。累功至指揮僉事。正統末,進都指揮僉事,守柴溝堡。也先犯京師,入衛,進都指揮同知。

景泰改元,守懷來,寇入不能御。護餉永寧,聞炮聲奔還,皆被劾。朝議以方用兵,不問。累進都督僉事,代能為左副總兵,協鎮宣府。上言:“鹿角之制,臨陣可捍敵馬,結營可衛士卒,每隊宜置十具。遇敵團牌拒前,鹿角列後,神銃弓矢相繼迭發,則守無不固,戰無不克。”從之。

天順初,移鎮延綏,進都督同知。明年破寇青陽溝,大獲。封彰武伯,佩副將軍印,充總兵官,鎮守如故。延綏設總兵官佩印,自信始也。頃之,破寇高家堡。三年與石彪大破寇於野馬澗。明年,寇二萬騎入榆林,信擊卻之。追奔至金雞峪,斬平章阿孫帖木兒,還所掠人畜萬計。其冬,代李文鎮大同。

憲宗即位,信自陳前後戰功,予世券。成化元年冬禦寇延綏無功,召還,督三千營。裡孩據河套,命佩將軍印,總諸鎮兵往御。寇既渡河北去,已,復還據套,分掠水泉營及朔州,信等屢卻之。寇遂東入大同。因詔信還鎮大同。六年,信與副將徐恕、參將張瑛分道出,敗寇於胡柴溝,獲馬五百餘匹。璽書獎勵。

信在邊三十年,鎮以安靜,人樂為用。然好營利。代王嘗奏其違法事,詔停一歲祿。十三年冬卒於鎮。贈侯,諡武毅。

洪父子兄弟皆佩將印,一門三侯伯。其時稱名將者,推楊氏。昌平侯既廢,能以爵弗世。而信獨傳其子瑾,弘治初領將軍宿衛。三傳至曾孫炳。隆慶時,協守南京。召掌京營戎政,屢加少師。卒,諡恭襄。傳子至孫崇猷。李自成陷京師,被殺。

石亨,渭南人。生有異狀,方面偉軀,美髯及膝。其從子彪魁梧似之,須亦過腹。就飲酒肆,相者曰:“今平也,二人何乃有封侯相?”亨嗣世父職,為寬河衛指揮僉事。善騎,能用大刀,每戰輒摧破。

正統初,以獲首功,累遷都指揮僉事。敗敵黃牛坡,獲馬甚眾。三年正月,敵三百餘騎飲馬黃河,亨追擊至官山下,多所斬獲。進都指揮同知。尋充左參將,佐武進伯朱冕守大同。六年上言:“邊餉難繼,請分大同左右、玉林、雲川四衛軍,墾淨水坪迤西曠土,官給牛種,可歲增糧萬八千石。”明年又言:“大同西路屯堡,皆臨極邊。玉林故城去右衛五十里,與東勝單于城接,水草便利。請分軍築壘,防護屯種。”詔皆允行。尋以敗敵紅城功,進都指揮使。敵犯延安,追至金山敗之,再遷都督僉事。亨以國制搜將才未廣,請仿漢、唐制,設軍謀宏遠、智識絕倫等科,令人得自陳,試驗擢用,不專保舉。報可。

十四年,與都督僉事馬麟巡徼外。至箭豁山,敗兀良哈眾,進都督同知。是時,邊將智勇者推楊洪,其次則亨。亨雖偏將,中朝倚之如大帥,故亨亦盡力。其秋,也先大舉寇大同,亨及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等戰陽和口。瑛、冕戰沒,亨單騎奔還。降官,募兵自效。

郕王監國,尚書于謙薦之。召掌五軍大營,進右都督。無何,封武清伯。也先京師,命偕都督陶瑾等九將,分兵營九門外。德勝門當敵衝,特以命亨。于謙以尚書督軍。寇薄彰義門,都督高禮等卻之。轉至德勝門外,亨用謙令,伏兵誘擊,死者甚眾。既而圍孫鏜西直門外,以亨救引卻。相持五,寇斂眾遁。論功,亨為多,進侯。

景泰元年二月命佩鎮朔大將軍印,帥京軍三萬人,巡哨大同。遇寇,敗之。其秋,予世襲誥券。易儲,加亨太子太師。于謙立團營,命亨提督,充總兵官如故。

八年,帝將郊,宿齋宮,疾作不能行禮,召亨代。亨受命榻前,見帝病甚,遂與張軏、曹吉祥等謀立上皇。上皇既復辟,以亨首功,進爵忠國公。眷顧特異,言無不從。其弟侄家人冒功錦衣者五十餘人,部曲親故竄名“奪門”籍得官者四千餘人。兩京大臣,斥逐殆盡。納私人重賄,引用太僕丞孫弘,郎中陳汝言、蕭璁、張用瀚、郝璜、龍文、朱銓,員外郎劉本道為侍郎。時有語曰“朱三千,龍八百”勢焰燻灼,嗜進者競走其門。既以私憾殺于謙、範廣等,又以給事中成章、御史甘澤等九人嘗攻其失,貶黜之。數興大獄,構陷耿九疇、嶽正,而戍楊瑄、張鵬,謫周斌、盛顒等。又惡文臣為巡撫,抑武臣不得肆,盡撤還。由是大權悉歸亨。

亨無不進見,數預政事。所請或不從,艴然見於辭。即不召,必假事以入,出則張大其勢,市權利。久之,帝不能堪,嘗以語閣臣李賢。賢曰:“惟獨斷乃可。”帝然之。一語賢曰:“閣臣有事,須燕見。彼武臣,何故頻見?”遂敕左順門,非宣召毋得納總兵官。亨自此稀燕見。

亨嘗白帝立碑於其祖墓。工部希亨指,請敕有司建立,翰林院撰文。帝以永樂以來,無為功臣祖宗立碑故事,責部臣,而令亨自立。初,帝命所司為亨營第。既成,壯麗逾制。帝登翔鳳樓見之,問誰所居。恭順侯吳瑾謬對曰:“此必王府。”帝曰:“非也。”瑾曰:“非王府,誰敢僣逾若此?”帝頷之。亨既權侔人主,而從子彪亦封定遠侯,驕橫如亨。兩家蓄材官猛士數萬,中外將帥半出其門。都人側目。

三年秋,彪謀鎮大同,令千戶楊斌等奏保。帝覺其詐,收斌等拷問得實,震怒,下彪詔獄。亨懼,請罪。帝諭之。亨請盡削弟侄官,放歸田裡。帝亦不許。及鞫彪,得繡蟒龍衣及違式寢諸不法事,罪當死。遂籍彪家,命亨養病。亨嘗遣京衛指揮裴瑄出關市木,遣大同指揮盧昭追捕亡者。至是事覺,法司請罪亨,帝猶置不問。法司再鞫彪,言彪初為大同遊擊,以代王增祿為己功,王至跪謝。自是數款彪,出歌行酒。彪凌侮親王,罪亦當死。因劾亨招權納賕,肆行無忌,與術士鄒叔彝等私講天文,妄談休咎,宜置重典。帝命錮彪於獄,亨閒住,罷朝參。時方議革“奪門”功,窮治亨黨,由亨得官者悉黜,朝署一清。

明年正月,錦衣指揮逯杲奏亨怨望,與其從孫後等造妖言,蓄養無賴,專伺朝廷動靜,不軌跡已著。廷臣皆言不可輕宥。乃下亨詔獄,坐謀叛律斬,沒其家貲。逾月,亨瘐死,彪、後並伏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