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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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是因為罪惡得走投無路才自殺的呢?還是被愛窮追無法控制才尋死的?使夫人尋短見的究竟是愛還是罪?菊治思考了一週,仍然不得其解。
眼下在夫人靈前瞑目,腦海裡雖然沒有浮現出夫人的肢體,但是夫人那芳香醉人的觸,卻使菊治沉湎在溫馨之中。
說也奇怪,菊治之所以沒到不自然,也是夫人的緣故。雖說是觸復甦了,但那不是雕刻式的覺,而是音樂式的覺。
夫人辭世後,菊治夜難成眠,在酒里加了安眠藥。儘管如此,還是容易驚醒,夢很多。
但不是受惡夢的威脅,而是夢醒之際,不時湧上一種甘美的陶醉。
醒過來後,菊治也是神恍惚的。
菊治覺得奇怪,一個死去的人,竟讓人甚至在夢中都能覺到她的擁抱。以菊治膚淺的經驗來看,實在無法想象。
“我是個罪孽多麼深重的女人啊!”記得夫人與菊治在北鎌倉的旅館裡共宿的時候,以及來菊治家走進茶室的時候,都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正像這句話反而引起夫人愉快的顫慄和泣那樣,現在菊治坐在夫人靈前思索著促使她尋死的事,如果說這是罪的話,那麼夫人說罪這句話的聲音,又會重新旋蕩在耳際。
菊治睜開了眼睛。
文子坐在菊治背後噎。她偶爾哭出一聲,又強忍了回去。
菊治這時不便動,問道:“這是什麼時候拍的照片?”
“五六年前拍的,是小照片放大的。”
“是嗎。不是點茶時拍的嗎?”
“喲!您很清楚嘛。”這是一張把臉部放大了的照片。衣領合攏處以下被剪掉,兩邊肩膀也剪去了。
“您怎麼知道是點茶時拍的呢?”文子說。
“是憑覺嘛。眼簾略下垂,那表情像是在做什麼事。雖說看不見肩膀,但也能看得出來她的身體在用力。”
“有點側臉,我猶疑過用不用這張,但這是母親喜歡的照片。”
“很文靜,是一張好照片。”
“不過,臉有點側還是不太好。人家進香時,她都沒看著進香者。”
“哦?這也在理。”
“臉扭向一邊,還低著頭。”
“是啊!”菊治想起夫人辭世前一天點茶的情景。
夫人拿著茶勺潸然淚下,溼了燒水鍋邊。是菊治走過去端茶碗的。
直到喝完茶,鍋邊上的淚水才乾。菊治剛一放下茶碗,夫人就倒在他的膝上了。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家母稍胖了些。”文子說,爾後又含糊不清地說:“再說,這張照片太像我了,供在這裡,怎麼說呢,總覺得難為情。”菊治突然回過頭來看了看。
文子垂下眼簾。這雙眼睛剛才一直在凝望著菊治的背影。
菊治不能不離開靈前,與文子相對地坐了下來。
然而,菊治還有道歉的話對文子說嗎?!
幸虧供花的花瓶是志野陶的水罐。菊治在它前面將雙手輕輕地支在鋪席上,彷彿欣賞茶具似地凝望著它。
只見它白釉裡隱約透出紅,顯得冷竣而溫馨,罐身潤澤,菊治伸手去摩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