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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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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會過後半個月,菊治接受了太田小姐的造訪。

菊治把她請進客廳之後,為了按捺住心中的忐忑,親自打開茶櫃,把洋點心放在碟子裡,可還是無法判斷小姐是獨自來的呢,或是夫人由於不好意思進菊治家而在門外等候。

菊治剛打開客廳的門扉,小姐就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她低著頭,緊抿著反咬合的下。這副模樣,映入了菊治的眼簾。

“讓你久等了。”菊治從小姐身後走過去,把朝向庭院的那扇玻璃門打開了。

他走過小姐身後時,隱約聞到花瓶裡白牡丹的芳香。小姐的圓勻肩膀稍往前傾。

“請坐!”菊治說著,自己先落座在椅子上,怪鎮靜自若的。因為他在小姐身上看到了她母親的面影。

“突然來訪,失禮了。”小姐依然低著頭說。

“不客氣。你好悉路呀。”

“哎。”菊治想起來了。那天在圓覺寺,菊治從夫人那裡聽說,空襲的時候,這位小姐曾經相送父親到家門口。

菊治本想提這件事,卻又止住了。但是,他望著小姐。

於是,太田夫人那時的那份溫馨,宛如一股熱泉在他心中湧起。菊治想起夫人對一切都溫順寬容,使他到無憂無慮。

大概是那時這份安心起了作用的緣故,菊治對小姐的戒心也鬆弛下來。然而,他還是無法正面凝望她。

“我…”小姐話音剛落,就抬起了頭。

“我是為家母的事來求您的。”菊治屏住氣息。

“希望您能原諒家母。”

“啊?原諒什麼?”菊治反問了一句,他覺察出夫人大概把自己的事,也坦率地告訴小姐了。

“如果說請求原諒的話,應該是我吧。”

“令尊的事,也希望您能原諒。”

“就說家父的事吧,請求原諒的,不也應該是家父嗎?再說,家母如今已經過世,就算要原諒,由誰原諒呢?”

“令尊那樣早就仙逝,我想也可能是由於家母的關係。還有令堂也…這些事,我對家母也都說過了。”

“那你過慮了。令堂真可憐。”

“家母先死就好了!”小姐顯得羞愧至極,無地自容。

菊治察覺出小姐是在說她母親與自己的事。這件事,不知使小姐蒙受了多大的恥辱和傷害。

“希望您能原諒家母。”小姐再次拼命請求似地說。

“不是原諒不原諒的事。我很謝令堂。”菊治也很明確地說。

“是家母不好。家母這個人很糟糕,希望您不要理睬她。

再也不要去理睬她了。”小姐急言快語,聲音都顫抖了。

“求求您!”菊治明白小姐所說的原諒的意思。自然也包括不要理睬她母親。

“請您也不要再掛電話來…”小姐說著臉也緋紅了。她反而抬起頭來望著菊治,像是要戰勝那種羞恥似的。她噙著淚水。在睜開的黑溜溜的大眼睛裡,毫無惡意,像是在拼命地哀求。

“我全明白了。真過意不去。”菊治說。

“拜託您了!”小姐腆的神越發濃重,連白皙的長脖頸都浸染紅了。

也許是為了突出細長脖頸的美,在洋服的領子上有白的飾物。

“您打電話約家母,她沒有去,是我阻攔她的。她無論如何也要去,我就抱住她不放。”小姐說,她稍鬆了口氣,聲調也和緩了。

菊治給太田夫人掛電話約她出來,是那次之後的第三天。

電話聲傳來的夫人的聲音,確實顯得很高興,但她卻沒有如約到茶館來。

菊治只掛過這麼一次電話。後來他也沒有見過夫人。

“後來,我也覺得母親很可憐。不過,當時我無情地只顧拼命阻攔她。家母說,那麼文子,你替我回絕吧。可是我走到電話機前也說不出話來。家母直勾勾地望著電話機,潸然淚下。彷彿三谷先生就在電話機處似的。家母就是這麼一個人。”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菊治說:“那次茶會之後,令堂等我的時候,你為什麼先回去呢?”

“因為我希望三谷先生了解家母並不是那麼壞。”

“她太不壞了。”小姐垂下眼瞼。漂亮的小鼻子下,襯托著地包天的嘴,典雅的圓臉很像她母親。

“我早知道令堂有你這樣一位千金,我曾設想過同這位小姐談談家父的事。”小姐點點頭。

“我也曾這樣想過。”菊治暗想道:要是與太田遺孀之間什麼事也沒有,能與這位小姐無拘無束地談談父親的事,該有多好。

不過,從心情上說,菊治衷心原諒太田的遺孀,也原諒父親與她的事,因為菊治與這位遺孀之間不是什麼關係也沒有的緣故。難道這很奇怪嗎?

小姐大概覺得呆得太久了,趕忙站起身來。

菊治送她出去。

“有機會再與你談談家父的事,還談談令堂美好的人品就好了。”菊治只是隨便說說,可對方似乎也有同

“是啊。不過,您不久就要結婚了吧。”

“我嗎?”

“是呀。家母是這麼說的,您與稻村雪子小姐相過親了?

“沒這麼回事。”邁出大門就是下坡道。坡道上約莫中段處有個小拐彎,由此回頭望去,只能看到菊治家的院裡的樹梢。

菊治聽了小姐的話,腦子裡忽地浮現出千隻鶴小姐的姿影。正在這時,文子停下了腳步向他道別。

菊治與小姐相反,爬上坡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