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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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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的讚揚聲中,父親的臉上終於出了笑容。他把保良叫到面前,用手輕撫著他頭上被紗布包紮的傷處,他說:“好,保良,你總算給爸爸爭了口氣,總算給咱們陸家爭了點光,我養你這個兒子,總算沒給公安機關丟臉,好,好,爸爸很高興!”父親老了,長期沉默寡言,以致他說出這段並不冗長的話語,還是有點磕絆。保良也是個於行而訥於言的格,逢此場面,話也跟不上的。他只是用笑意表達了對父親的謝,謝父親終於對他正眼相看了。

後來,省公安廳和市公安局確實授予了保良榮譽稱號並給他記功受獎,不僅發給他一萬元獎金,還派人到東富大酒店去,向店方說明保良超假曠工是為了協助公安機關破案,希望店方收回除名的成命,恢復保良的工作,如果讓見義勇為的英雄處境尷尬,則是社會的悲哀和不義。

東富大酒店雖是外資企業,但也有黨組織的,也有工會共青團的,這大道理一壓下來,思想當然會通。何況保良在酒店的直接領導都反映這小孩不錯,形象及工作態度都是一的,只是外語水平稍低,對他回來工作都沒意見。酒店的總經理是個法國人,對見義勇為這種事的支持居然超過了中國同事,不僅同意保良回來上班,而且還表示飯店將專門為他開個歡會,授予他一枚金的勤奮獎章。勤奮獎章是東富大酒店對職工的最高獎賞。於是,保良就這樣衣錦還鄉般地回到了“東富”除歡會外,還有勤奮獎章;除獎章外,還有三千元獎金。加上公安局先給的一萬,這一萬三千元獎金保良轉手就花得光,因為他要開始撫養雷雷。

首先,他就算被東富大酒店重新召回,也不能再住酒店的職工宿舍了,他必須在外面租一間房子,以便安置雷雷的生活。因有“孟母擇鄰而居”的典故,所以這房子周邊的環境,還不能太差。至少不能住在原來他和李臣劉存亮菲菲同居的那種巷子,那裡的人口五方雜處,做“雞”做“鴨”倒賣黃碟假證的比比皆是,對雷雷的成長肯定影響不好。

所以,保良最後選擇的那個居住社區,是一個省直機關的宿舍,離東富大酒店很近,離雷雷要上的小學也不算太遠。房子雖然舊了,但住戶大多為機關幹部或他們的親屬,行為言語,都比較正經。房子很小,只有一房加一個過廳,且在頂樓的加層。加層冬冷夏熱,舊樓又無電梯,每天進出都要從八樓步行上下,所以每月租金只要六百,確實不貴。但房東堅持一年一租,租費一次清。所以保良一下就了七千二百元,兩筆獎金一下用掉大半。再加上給雷雷買衣服買被褥買鍋碗瓢盆買各種生活用品,那一萬三千塊錢很快所剩無幾,還要給看守所裡的姐姐送些衣物被褥,還要湊齊雷雷上學的學費。雷雷馬上快到七歲了,等到九月,就可以上學了。保良聯繫的學校屬於普通低收入者的子女小學,但一個學期也要納一千五百元整,還不包括書本文具。

上學的子並非迫在眉睫,錢的問題也就容後再想。保良在他和雷雷的新家安頓下來以後,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牆上貼了雷雷喜歡的畫片,地上鋪了彩的塑料地氈,舊傢俱全都擦得千乾淨淨,擺上新買的茶壺茶杯。保良心裡忽然對這裡有了一種歸屬,那種幸福的滋味讓他夜不能寐。

那種覺真的難以言表,他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他是家長,是長輩。他在這裡不是為了得到愛,而是為了付出愛,他有責任讓依附於他的那個孩子,得到家庭的溫暖和充分的庇護。

他和雷雷此前並無接觸,但他不知為什麼對雷雷的情彷彿歷久彌深。僅僅因為他是他舅舅嗎?好像並不。

保良常想,在他的生活中,他最需要的究竟是什麼?是錢,是事業,是兄弟義氣,還是忠貞的愛情?他生活在這個城市裡,他究竟得到了什麼?是什麼東西讓他心嚮往之,值得他孜孜以求?

也許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愛錢。但愛錢的痛苦在於,錢並不力能。而且錢這東西,不是你想得到就能得到的,也不是你只要爭取就能爭取到的。所以愛錢的結果,大多是終的焦灼和最終的失落。

事業呢?事業在保良眼裡,好像越來越不是目的,而是一種過程的快樂。他在東富大酒店的每一分鐘,都希望自己得心應手,被上級、同伴及客戶所欣賞;他希望自己所做的每件事,每個動作,每句語言甚至每個表情,都顯示出職業的魅力,那種過程的快樂幾乎有點自戀的傾向。因為保良發覺,人生的過程如果快樂,也許就等於實現了人生的價值和人生的目標。

說到兄弟義氣,這是讓保良嘆息最多的一個字眼。他和父親一樣,十歲結拜,金蘭之盟十年之久,如今長大成人,反而彼此疏離,齟齬多於情誼,易多於忠義。義氣在金錢面前瓦解得那麼容易,看上去有點不堪一擊!

如果說,父親與權力的兄弟反目是為了國家利益,那麼李臣和劉存亮呢,全是因為各自的私利。

至於愛情,保良不想再提。

保良分析過自己,他確認自己是一個愛情至上的人,是一個追求漫的人,是一個對愛專一的人。但他同樣確認,他是一個愛情失敗的人。無論因為自己本身的弱點和不慎,還是愛情本身的難測陰晴,他總歸一敗塗地,一蹶不振。直到現在他一想起張楠,一想起和她相伴的每一刻i匕陰,他還會在心裡萬般不捨,還會在心裡出聲地哭泣。他也知道,這一頁人生縱然美麗,卻被歷史的老人面無表情地用大手一翻,徹底地翻過去了。

剩下來的,他惟一還能渴望的,惟一還能讓他到可靠的,便是他的親人,是親情的包容與互

也許正因為母親過早地死去,造就了保良的這種心理。母親在的時候,天天給他做飯、洗衣,幫他收拾鋪,和他在廚房裡悄聲細語。但,保良印象中的母親,並不只是這些。也許因為父子反目,姐弟分離,使他腦海中的母親,永遠掛著寬容的微笑。保良想,這就是親人!兄弟、朋友、同事和愛人,都可能因為你的一個錯誤棄你而去,但母親不會。無論你犯了什麼天條,惹了多大災禍,無論你是否身敗名裂,眾叛親離,無論母親怎樣跟隨眾口聲討和唾罵你,但你只管相信,她是你的母親,她在悄悄為你哭泣,她的內心深處,永遠有你,她的靈魂深處,永遠愛你。

這就是親人!

就像母親當初悄悄讓保良把那隻耳環帶給叛逆出走的姐姐一樣,在那場家庭危機中,母親表面遵從了父親的意志,但內心裡卻始終同情和祝福著姐姐。

這就是親人!保良總是猜想,也許在父親的內心,也有一塊從未被他人窺見的地方。父親有時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走進那裡,那裡也許只有一盞孤燈,父親會在燈下想念棄他而走的姐姐,也想念被他趕出家門的保良。他們畢竟由他所生,是他-一粥一粟養大的兒女。愛情的失敗和友情的破滅,可以讓保良懂得放棄,但對親人,保良選擇的態度,是不棄不離。血緣不會因事而異,因情而變,這就是親情的本質和基。

保良愛雷雷,因為雷雷是他的血親。在他的所有親人當中,現在只有雷雷可以,而且必須,和他相依為命,住在一起。所以雷雷對保良來說,是家的象徵,是他實現親情受的惟一載體。

雷雷很聽話,保良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讓他把碗裡的飯吃完,他再不想吃也會吃完,讓他躺下睡覺,他再不困也會躺下。早上起也是一樣,保良只須叫一聲“雷雷起”雷雷就會馬上歪歪歪斜斜地坐起身子,也許那時他還在夢裡。

其實,雷雷聽話,不是因為他懂事,而是因為他害怕。保良開始沒有注意這些,他只是以為雷雷特別懂事而已。雷雷的樣子白白胖胖,很招人喜歡,又這樣聽話,保良那一陣的心思,全在照顧雷雷的衣食和安全方面,而未顧及其它。

他沒有過多細想,雷雷對父母的突然失蹤,會有什麼想法,他也不知道警察抓捕權虎時是怎樣的場面,雷雷是否看到。警察曾經告訴保良,雷雷當時在車上睡覺,醒來後父親已不在身旁。他被警察帶到當地的公安局住了幾天,才被送到省城與保良見面。雷雷從小到大,從未和父母分離,他其實不能承受這個鉅變。他不認識保良,也從未聽父母說起過這個舅舅。每天保良出去上班就把他鎖在家裡,讓他看小畫書或玩兒一些玩具,他就看小畫書和玩兒玩具,但更多的時候,是壓著聲音叫著爸爸媽媽,自己悄悄哭泣。

很久以後,保良問過雷雷,雷雷說,他那時的想法非常恐懼:如果不是爸爸媽媽把他扔了,就是他們已經死了。

保良想不到的,一個六歲的孩子,生存本能如此之強,他能夠把成人都難以承受的恐懼和悲傷,統統壓在心裡!

那一陣保良生活的中心,就是雷雷。

每天早上,他要早早起,給雷雷做好早飯,然後叫起雷雷。在雷雷穿衣穿褲,洗臉刷牙吃早飯的時候,他還要給雷雷做午飯。做好午飯就放在廚房裡,他在廚房的門上加了一把鎖,主要是為了防止雷雷撥煤氣開關著火中毒。他把雷雷要吃的零食要喝的水要玩兒的東西都放在頭。那是一張標準的雙人,靠牆擺放,保良讓雷雷睡在裡邊,他睡在外邊。到中午,保良有一小時的吃飯時間,他會跑步回家,跑步上樓,打開家門給雷雷熱飯。熱好飯讓雷雷吃上,他再鎖好廚房和大門,再從八樓跑下,跑回酒店的食堂,坐下來氣吁吁地將一盒午飯快速地扒進嘴裡。來不及的時候,餓一頓也在所難免。

在保良看來,這樣的辛苦不算什麼,重要的是,雷雷是個懂事的孩子,給他做什麼他就吃什麼,從不挑食。從不向保良提出任何要求。保良買的零食,他也很少吃。保良只當他是為了節儉,心裡不由動萬分。

晚上,晚飯之後,保良就和雷雷一起在上認字唸書。這時他完全理解了父親當初對他那種望子成龍的心理。他現在對雷雷也是同樣,希望他優秀,希望將來姐姐出來的時候,能看到雷雷好學上進,成績驕人。他教雷雷認字,他教什麼雷雷學什麼,表情被動。幾天以後他才發現他教的不少字雷雷早就認得,但雷雷沒說。雷雷主動問他的字只有三個,一個是涪水的涪字,一個是帶領的帶字,還有一個,是叔叔的叔字。

保良在他給雷雷買的本子上,寫了一個叔字。寫完他問:“你想知道舅舅的舅字怎麼寫嗎?”雷雷看他,沒有表示。

保良在本子上邊寫邊說:“上邊一個臼,臼,就是舂米做飯的意思,下邊再加一個男,就是舅。舅舅,就是給雷雷掙錢做飯的男人,懂嗎?”雷雷點頭,目光卻在看那個叔字。

從這一刻起,保良才猛然意識到,雷雷固然懂事,但好像從沒開心地笑過;他固然聽話,甚至總在看保良臉,但他心裡似乎並不快樂。

雷雷並不快樂。

保良有了這樣的意識,於是婉轉地詢問雷雷:“雷雷,你是不是覺得認字沒勁,那你想玩兒什麼?”看雷雷不知怎樣回答的樣子,保良主動提議:“是不是整天呆在家裡很悶?等週末舅舅放假,帶你到郊外去玩好嗎?到郊外的山裡去玩兒,好嗎?”雷雷點頭。

週六,保良休息,他帶雷雷去了郊外山裡,那個武警的訓練基地。

他沒有告訴雷雷他們要去的那座山裡,住著他的親外公,他甚至沒有向雷雷解釋外公與他算是什麼關係,沒有解釋外公就是他母親的父親,或者說,就是媽媽的爸爸,就是爸爸的岳父。他想,姐姐和權虎連他這個舅舅都不願讓雷雷知道,更不會說起他們視之為敵的這個外公。

他們乘坐郊區的長途汽車,在層疊的梯田中慢慢盤旋。也許是在那個狹小的屋裡呆得久了,雷雷這一天的情緒比平時明顯好些,眼睛神往地看著窗外,窗外滿目碧綠的山水,還有沿途耕作的農人。

保良沒有告訴雷雷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因為他並不知道父親是否願意認下這個外孫。他無法估量血緣的紐帶和父女多年的怨恨,哪一方更能主導今天的父親。更何況這個孩子的身上,也還著權家的血

這座基地保良已來過多次,門口的警衛都已面,象徵地登記之後,便被允許自行進入。他們沿著樹林向父親居住的菜園那邊走去,天氣很熱,雷雷走了一會兒便走不動了。他有點胖,圓圓的臉蛋被汗水漬紅。

保良站下來等他,問要不要揹他。雷雷搖頭表示不要,抬步又走。他們在菜園邊上看到了父親的小屋。父親的小屋還是原先的樣子,頭的小桌上,楊阿姨與嘟嘟在合影中的微笑,依然觸目。保良和雷雷在屋裡沒有見到父親,只看見一個武警戰士正在隔壁,正在修理衛生間的一隻馬桶。

那戰士也認識保良,指指屋後說:“老頭兒在暖房澆花呢。”保良領雷雷去了屋後的暖房,暖房很大,好像還有空調,一走進門便能覺涼氣撲面。暖房裡種著各種蔬菜,還種著各種鮮花,門口還建了一排鴿籠。雷雷一進暖房就被那群鴿子引住了,保良就讓他站在這裡先看鴿子,自己則走向正給鮮花澆水的父親。父親也看見他了,放下噴壺擦著兩手,還主動開口對保良問道:“你今天休息?”保良應了一聲,不知該怎麼說出今天的來意,順口先問:“您澆花哪。”好在父親已經看見了雷雷,朝門口張望著問道:“這是誰的孩子,跟你一塊兒來的?”保良回頭看看雷雷,雷雷正專情於那群美麗的鴿子,好像特別渴望與它們親近似的。保良回過頭再看父親,父親已經重新拎起澆水的噴壺,又專情於那些花朵去了。

保良說:“爸,他叫雷雷,是我姐的兒子。”父親澆水的動作戛然而止;他的肢體幾乎在原位凝固。他轉身抬頭的神態,因為緩慢異常,所以顯得蒼老萬分。

“你姐的兒子?”

“對,他應該,應該叫您外公。”外公這個字眼,讓父親的眼裡溫情忽現,雖然只是倏地一閃,但沒有逃過保良的。父親放下手上的噴壺,蹣跚著向雷雷走去。保良沒再說話,跟著父親的脊背,一直走到暖房的門前。父親的脊背已不再寬闊,因為瘦削和微駝,已失去了原有的偉岸。

雷雷看見有人向他走來,他的目光不得不暫時離開那些可愛的生靈,投向面而來的這位跛腳的老人。

父親著雷雷的目光,微笑相問:“你喜歡嗎,要不要放開它們,要不要看看他們飛的樣子?”雷雷點頭,說:“要。”父親儼然是暖房的主人,對這裡的一切都已諳,他拉開鴿籠門板的機關,設在暖房外牆的籠門剎時打開,百餘隻鴿子一齊振翅飛出,鴿籠頃刻空寂下來。雷雷透過暖房的玻璃,興奮地望著自由遠翔的鴿群,不主動開口詢問:“它們飛到哪裡去了,它們還會飛回來嗎?”

“當然會飛回來的。”父親和雷雷一樣,極目遠望,他大聲說道:“鴿子是最認家的一種鳥類,不管人把它們帶到多遠,也不論他們遇到多大困難,它們一定會飛回來的。它們飛得再遠,也知道自己的老窩在什麼地方。”保良聽著祖孫二人的對話,心裡無比欣。他甚至想到,雷雷一定會得到父親的喜愛,喜歡孩子是老年人特有的天,何況雷雷是父親血脈相通的外孫。說不定雷雷還會成為保良和父親之間的情橋樑,說不定父親會因為雷雷而進一步密切與保良的關係,甚至願意離開這座與世隔絕的大山,和他們一起回到城裡,一起建立一個三世同堂的幸福家庭,那是保良一直夢寐以求的生活理想。

藉著這份遲來的興奮,保良站在父親身後高興地開口:“雷雷,你知道誰是你的外公嗎,你知道什麼是外公嗎?”雷雷忽然面僵硬,也許外公這個字眼,於他太過陌生。他仰頭望著面前高大的老人,整個身體緊張起來,一動不動。

父親面溫和,在保良看來,這種溫和已然久違,這種溫和於父親來說,幾乎等於愛與慈祥。

父親蹲了下來,和雷雷目光平視,他問:“你知道什麼叫外公嗎?”雷雷的身體依舊僵硬,目光依然驚恐。但出乎保良的意料,雷雷鼓鼓的嘴,居然吐出兩個清晰的字來:“知道。”保良也好奇地蹲了下來,笑著問道:“雷雷,你知道外公?是你媽媽跟你說過外公嗎,你媽媽都說什麼?”雷雷的目光移向保良,他呆板的回答,也是衝著保良:“媽媽說,外公不好。外公害了我們,害了爺爺,外公是個大壞蛋!”保良的笑僵在臉上,他幾乎不敢側目去看父親的反應,只能從父親的聲音中判斷,父親的心尖在抖,父親聲調中的嚴肅,幾乎不像是在與一個孩子對話:“除了你媽,你爸爸…是怎麼說的?”

“爸爸讓我長大變成一顆大地雷,讓我藏到外公身邊,讓外公一碰上我,我就會爆炸!”童言無忌!

雷雷的聲音稚,聽來卻驚心動魄!保良的神經幾乎錯亂,他本來應該說幾句什麼,糾正雷雷或者向父親解釋。哪怕是用一種調笑的口吻,也該緩解此刻的窘迫。但保良自己亂了,他心裡亂到了失語的狀態。

父親似乎沒有亂,他把扶在孩子肩上的那隻大手緩緩收回,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保良看見那雙穿著布鞋的大腳,從雷雷身邊慢慢移開,向暖房的深處一瘸一拐地走回去了,他這才想起自己應當追上父親,替雷雷圓場。但他不知道什麼樣的語言才能讓父親息怒,才能讓父親嚴峻的面容,重新慈祥起來。

父親臉上,其實沒有任何表情,他從地上撿起噴壺,繼續給那些美麗的花朵澆水。保良站在他的身後,口齒不清地說道:“爸,雷雷還太小,什麼都不懂呢,您沒真生氣吧?您沒…”父親收住了手裡的水霧,慢慢轉過身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保良,他的聲音也沒有任何怨怒,反而呈現著從未有過的鎮定和從容:“保良,我現在老了,只想平靜地生活,你如果還是我的兒子,就去把他還給他的父母。你告訴他,等他長大的時候,我早就死了!他如果還想藏在我的身邊,那絕不是在這裡,而是要去另一個世界!他們誰想找我戰鬥,都不在這裡,而在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