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大夢如香人自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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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允進了舞堂,就如狼入羊群,在他眼中,那個正跟小侍女倉皇逃向後門的小舞娘,離入嘴也就幾步的功夫。跑?能跑得過他?為什麼要跑?這裡不是娼寮,舞娘不就是娼?分明是擒故縱,引他去隱秘之處。
他嘿嘿笑著,抬腿要追,可一股他之前忽略掉的香氣,此時終於透入腦中,讓他心神大震。
花香,濃烈的花香,像是匯聚了夏草原上所有鮮花,從頭到腳裹住了他整個人,甚至填進了膛肚腹裡。心中本有的強烈慾念竟也被這花香擠走,再勾起了更深沉的慾念。
這一恍惚,舞娘們已經逃散一空,連那最中意的小舞娘也沒了蹤影。董允卻不著急,點出兩人去追,自己出了舞堂,找到正聲嘶力竭地喝罵無能手下的梁月繡。
“這是你開的窯子?”董允看梁月繡的目光就如之前看對江樓的鴇母一般,更把梁月繡氣得差點咬碎了銀牙,怒聲叱道:“這裡不是窯子,是成都府的官樂坊!”董允嗤笑道:“不就是官府開的窯子麼?聽說汴梁的窯子都是官府開的,既是窯子,就得作生意。”梁月繡的飽滿脯因氣憤而劇烈起伏,卻沒將董允的視線引去半分,他再以不可拒絕的倨傲語氣嚷道:“人,我都要了!我再問你,這香氣是哪來的?”梁月繡的呼漸漸平緩下來,這是拖延時間的機會。
“這是香…”吩咐下人擺茶,梁月繡終於將這幫蕃人緩住。她能看得出,這幫蕃人不僅好茶好酒。對香也很興趣,這興趣甚至一時壓過了對女人的興趣。背後還不知有什麼文章。
梁月繡一邊說香,一邊解釋月繡坊的質,希望打消這幫蕃人的心。董允終於有所認識,卻沒打消獵豔之心,又一袋袋地丟金豆,不僅打聽香的來歷,還繼續要小舞娘伺候。
梁月繡既不願給潘巧巧招禍患,也不願讓蕃人沾自己的女兒,尤其是董允還指明要她的接班人梁錦奴。這更是絕無可能。就算許光凝開口,她都會想辦法推卻,更別說是這麼個鄙的蠻夷。
周旋了小半個時辰,去衙門通報的下人已紛紛趕了回來。
“趙知縣說,他會派人來盯著,不過他勸行首安撫好蕃人,千萬別生出事端。”去華陽縣衙的下人帶回來這樣的消息,讓梁月繡怒意滿懷,安撫!?這意思是說。蕃人要什麼,她就得給什麼!?果然不愧是滿口仁義道德,待蠻夷就只知懷柔施恩的道學門人!
再想到趙梓這知縣也是寄人籬下,又沒有獨自處置蕃人的事權。梁月繡也還想得過去,在這成都,畢竟是許光凝管事。
“大府沒見小的。就遞了個話,他會派人來照管蕃人。不過在那之前,還得行首安撫蕃人。勿生事端。”去府衙的下人也回來了,傳來的話與趙梓如出一轍,讓梁月繡粉面煞白。
她緊張地問:“什麼時候派人來?”下人低頭不敢看她:“大府沒說,不過…怎麼也得過了今吧。”梁月繡頓足道:“過了今!?過了今,月繡坊的姑娘們還有誰能保得清白!?”下人再沒說話,梁月繡轉瞬恍悟,她緊咬著櫻,兩手攥拳,指甲深深陷進裡。
許光凝與早前的龐恭孫不同,龐恭孫一力開邊,惹出許多事端,很快被調走。之後的兩任成都知府,先是席貢,現在是許光凝,都是舊黨,絕不願生出邊事。能用官坊女子穩住突來的蕃人,讓他們吃飽喝足享用夠,再送他們離開,這不就是最穩妥的處置?
清白…在許光凝、趙梓眼裡,樂戶女子哪有什麼清白?對他們來說,官坊的女子,用在這些事情上,似乎更有價值。
梁月繡與下人在一邊嘀咕,董允不滿地喊道:“還要磨蹭多久!?別惹惱了我,到時你們這寮子可吃不消!”梁月繡氣到極處,反而冷靜下來,董允說得沒錯,她的靠山就是官府,官府要她“為國賣身”惹惱了蕃人,她還真吃不消。
展出風情萬種的笑顏,梁月繡款款行來,對董允道:“奴家可以把香的出處,連帶人和地方都說與官人,可奴家也有條件…”聽了梁月繡的條件,董允正在猶豫,又一批人進了月繡坊,卻不是官兵,領頭的瘦黑漢人朝董允叫道:“怎的不按約定等人,先進了城裡,鬧出這般動靜!?”董允趕緊避開梁月繡,與那漢人轉到角落裡,兩人說起悄悄話。
“別忘了我們是來作什麼的,你這番鬧騰,官府自要盯住你,到時要怎麼辦事?”
“平哪得機會來成都遊樂,趁此機會不盡興一番,兄弟們哪願用心辦事?李木青,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敢使喚我?”遭董允叱喝,李木青卻不改態度,冷聲道:“二王子,也別忘了你的身份!為了大業,就不能讓大家忍忍?只要拿到董守信的頭顱,琪州亨州所有羌人都會奉你為尊!到得那時,離冉芒重建也為時不遠了!”【1】“董守信”一名讓董允臉沉凝下來,這個人是他的庶弟。兩年前,就是董守信說動了父親董舜諮和叔父董彥博,將保霸兩州【2】獻給了朝廷。而後漢人就源源不斷而來,不僅在保霸兩州,也就是現在的琪州亨州建城寨,還大肆砍伐林木,燒山開荒。
沒錯,很多羌蕃都因此受益,他們可以吃到更便宜的茶酒,可以為漢人作工,換來更多糧米布,開始過上漢人的花花子。而他父親和叔父也搬到了成都。得了宅邸和田地,安樂享福。他的大哥也接了父親的位置。雖然不如以前董氏還是羈縻州刺史時那般說一不二,卻也是大權在握的首領。
有人過上好子。有人子變得更差了,而他董允雖然也得了蔭補官職,可終究只是蕃官,沒什麼實惠,跟大哥比,自然差得離譜,不滿之心與俱增,跟那些子變差了的族人就成了一路人。
董允等人原本還只是不滿受漢人壓榨的處境,茂州雜蕃李木青給他帶來了更遠大的理想:重建冉芒古國。這是一個足以團結所有威州茂州羌人的理想。想到未來能作王,董允便積極投身於這一樁偉大的復興事情中。
前些子,李木青又來找他,點出了階段目標,那就是趁著瀘州夷亂,成都人心惶惶之機,到成都來拿了董守信的頭顱。
大家所受的苦難自然是漢人強加的,但罪魁禍首是誰呢?當然不會是在董氏一族中名高位重的董舜諮和董彥博,於是董守信就背上了所有罪過。當年就是他與成都知府龐恭孫聯絡。推著父親和叔父將兩州獻了出來。
幹掉大家心中的仇人,董允在族人中的號召力和地位就能又上一個臺階,此事也不難辦到,董守信沒有跟父親和叔父住在一起。而是在成都另建了一處宅院,過著花天酒地的子。
想到正事,董允也不得不壓下慾念。大步邁到梁月繡身前,點頭道:“就照你說的辦。只要你說清那香的來歷,連人帶地方。我就不再踏進月繡坊!”嘴裡這麼說,心中卻道,手下正在追小舞娘的事,卻不在這條件裡。
梁月繡一時哪想得多,鬆了一口氣,無視身邊侍女變幻不定的臉,徑直道:“那是華陽潘家潘巧巧作出來的,她剛搬了家,就在海棠渡,到那裡一問便知。”董允與李木青一同出了月繡坊,李木青問到香是怎麼回事,董允道:“我的女人有從安多來的【3】,老跟我抱怨薰香的事。說麝香不夠香,漢人的香囊太淡,阿魏木香、安息香又只能等回紇、于闐那些遠地方的商人來,東西不僅少,還貴得駭人。”話題轉到女人的小事上,李木青回味剛才進月繡坊時聞到的濃烈香氣,若有所思。
“香的香氣…真舒服,安多、山南甚至茂州那些地方的頭人,定會樂意給自己的女人用上這種香,我得了香,就是得了一座挖不絕的金山!”董允眼裡跳著熾熱的光點,讓李木青有些意外,真看不出,這個人還是有些眼光。
再聽到海棠渡一名,李木青笑了:“巧了,我與鄧家的生意,也在海棠渡。”他眼裡也升騰起光芒:“那就一併辦了,直接將人掠走!”董允摩挲著手掌道:“聽老鴇說,那女人還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女娃,此事我去辦,你帶我一半兄弟去解決董守信。”李木青明白這董允的特殊嗜好,冷冷哼了一聲,卻點頭應下了。
海棠渡裡,人頭攢動,以快活林為中心,已聚了不下千人,就聽得噓聲喝彩聲不斷,不時有人被拖出人群,僕在路邊狂嘔不止。
為鋪墊小遊江而舉辦的賽酒會已經開始,孫舟領著部下攔成人牆,在快活林門口維持秩序。看著那些報名參加賽酒會的漢子,一個個自信滿滿,嚷著十碗不過癮,百碗才稱雄,他與部下都不屑至極。
十碗!?前他們將王衝的吩咐丟到腦後,仰脖子灌酒,結果所有人都趴下了,最厲害的也只喝到兩碗半,然後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今次賽酒會的章程很簡單,能喝三碗不醉的,免酒錢,再無限制喝,賽出酒狀元、酒榜眼、酒探花之類名次。當然結果也顯而易見,到現在大半天過去了,能過三碗這道門檻的,寥寥無幾。
“簡直就是刮腸醉啊…”
“這酒味道太刺人,不過,也著實快…”
“好漢才喝得這酒,這快活林的酒號說得真沒錯,喝下三碗,沒人敢過江!”那些連入賽門檻都沒邁過,只好乖乖掏酒錢的客人滿面通紅地議論著,聽著這些話,王衝滿意地笑笑,離開了快活林。一切都很順利,這裡已無需他繼續坐鎮。
來到潘家新宅處,王衝想問問今在月繡坊的情況如何,剛到岔路口,就見香蓮玉蓮並肩撲了過來,同聲嚷嚷著城裡來了蕃人,嚇壞了她們。
兩姐妹就是找王衝訴苦的,之前“再不理會衝哥哥”的話早丟在腦後,也將早前醉酒時的窘態忘光,一人抱王衝一隻胳膊,驚魂不定地唧唧喳喳著。
“成都本就有不少蕃人,這有什麼稀奇的,你們真是大驚小怪。”王衝安撫著倆姐妹,卻沒注意,官道不遠處的人中,一個濃妝豔抹,一看就知是私娼的少女,正緊緊盯著他。
“好像還有蕃人騎馬跟著我們!”兩姐妹眼中含淚,小臉煞白,楚楚可憐狀,不僅讓王衝憐愛,官道來往之人也伸長了脖子,擰彎了眼角,想將這對並蒂雛花盡覽眼底。
將兩姐妹素潔如梅蘭般的嬌弱之滿滿掃入眼底,那濃妝少女撅嘴哼了一聲,轉身對身後兩個膚黝黑的漢子道:“你們先盯著他,我去去就來。”兩個漢子點頭應下,目送少女奔去了遠處的水塘。
“跟著你們?”王衝皺眉,抬眼四望,沒見到蕃人,只看到兩個漢人猛然轉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果然…”王衝心中一冷,剎那間無數猜測湧上心頭,又瞬間凝為一個念頭,潘寡婦真是被人盯上了!(。手機用戶請到閱讀。)ps:【1:冉芒即“冉駹”古時在四川茂汶地區,古羌所建的王國。】【2:保州霸州,同為威州治下,即如今理縣巴塘一帶。】【3:宋時吐蕃再無統一政權,分裂為衛藏、阿里、安多、康巴等諸多區域,青唐、河湟等地也是蕃區,西夏項與吐蕃也有很明顯的沿襲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