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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夢斷十里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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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對面那片海棠樹下,一叢叢芙蓉裹住幾間木屋,花中的破敗倒另有一番韻味。屋子裡立著若干貨架,糧米、布、藥材甚至鍋碗瓢盆,是個雜貨鋪,什麼都有,就是沒客人。

挨著雜貨鋪的是一溜簡陋棚子,蔬菜瓜果、瓷陶器、黃紙香燭,東西比雜貨鋪還雜。穿著短褐,頭裹布巾的賣家也沒老實蹲在棚子裡等候生意,而是聚在一個棚子裡,嘀嘀咕咕著什麼,像是在賭博。

王衝蹬蹬走過,身上的鐵錢嘩嘩直響,卻沒一人抬頭打量,更談不上招呼買賣。趴在人群邊那隻老得都脫了好幾塊的中華田園犬懶懶看了看王衝,再轉頭繼續盯著人群,尾巴緩緩甩著,節奏沒變半分。

棚子對面,跟茶館隔著一大片荒地的屋子相對整潔一些,門前一丈高的杆子挑起一面幌子,正是店招,上書一個“解”字,這就是質庫,民人辦的質庫叫解庫。

這個荒涼的市集沒給王衝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他原本是想作作市場調查、客戶分析、業務象限定位…

直到“解決方案”、“營銷模式”、“渠道推廣”等一連串東西無可抑止地在腦子裡噴湧時,王衝不得不狠狠拍了拍額頭,將這些不合時宜的玩意趕走。這些東西是上一世充分到細血管裡的商業競爭催生出來的,在這個時代何必這麼大費周折,只要拿出能令宋人趨之若鶩的東西就能數鈔票,不,數錢引數到手筋了吧。

那麼…玻璃?

踏進解庫時,王衝正在腦子裡搜檢歷史穿越客必備大殺器之一:玻璃的製造工藝,說來慚愧,王衝上一世雖是理科生,專業卻是計算機,又幹的是銷售,讓他有信心在這個時代掘金的知識全來自穿越小說。

剛剛記起原料該是石英砂,配料是鉛黃,視線就被店中某處的情景拽了過去。一座高腳木臺上,一隻貓繞著個缸子打轉。略帶淺藍的透明缸子裡,幾尾金魚正驚惶地遊躥著。

透明缸子…這不就是玻璃魚缸麼?

王衝眼角一跳,想什麼就來什麼呢,這麼個荒僻市集裡都能見到玻璃製品,這條路似乎有些不靠譜了。

“去去!客官莫怪,這是在趕貓呢。孽畜!還不滾,打翻了缸子,就賣了你抵數!”正趴在櫃檯上打瞌睡的掌櫃醒了,一邊揮著胳膊趕貓,一邊招呼王衝。

貓兒悻悻而去,王衝左看右看,確信這就是一隻最普通的家貓,造玻璃掙錢的信心進一步動搖。

“客官是要…喲,二郎啊,也沒好幾,怎麼不多休息休息?”掌櫃就是鄧衍的三叔,熱情地招呼著,前幾正是他第一個跑來通知王彥中出現的消息。

“有勞三叔關心,我是來還錢的。呃,這缸子…好稀奇,很貴重吧?”王衝道明來意,同時還不甘心,試探造玻璃這條路的前景。

“秀才公已收了五郎作弟子,就算是拜師禮吧,至於這缸子…”鄧掌櫃嘴裡嚷嚷著,王衝手上一用勁,就順水推舟地收了下來。說到玻璃魚缸,語氣也跟說一隻家貓般漫不經心。

“二郎你還真是才從書裡拔出魂來呢,這玻璃缸子有什麼新奇的?城裡的商鋪家家都擺著,添水氣防走水,養金鯽帶生氣,順帶怡情留客,一隻不到一貫,無的也不過兩三貫,哪談得上貴重?貴重的是大食玻璃,不過這些年也不怎麼值錢了,想當年,唉…”鄧掌櫃絮叨了好一陣玻璃生意經,聽得王衝生起一股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涼。

玻璃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稀罕物,無玻璃宋人都能造,只是不如大食玻璃耐高溫。不僅有玻璃魚缸,玻璃酒杯茶具,還有燈罩等等,用途非常廣泛。聽鄧掌櫃說,汴梁城的皇宮裡,竟然還裝有玻璃窗。【1】步出鄧家解庫時,王衝已經將玻璃這條路完全否決,他哪比得上此時的工匠?

玻璃沒了,還有一件大殺器:白酒。

正想到酒,王衝已來到海棠樓下,店招就在一塊大石上,看著大石上刻著的一段文字,王衝心中的涼意再冷三分。

“本界榷限,私造麴十五斤以上,私販酒三鬥以上者,斬,成都府都酒務立。”塗紅大字下的小字標明瞭界限,王衝卻沒心思細看。這行大字提醒了他,宋時是榷酒制,自己釀點酒家裡喝沒問題,要賣就得面臨榷這一層天花板。只有像海棠樓東主這樣的酒戶,才能越過這層天花板,而自己真有這份家底了,又何苦去當什麼酒戶。

酒這條路,看來也是走不通的,還能有什麼?

王衝一時有些腦仁發痛,以他拿小說當指南的水平,還能想出什麼?他悉的是服務器、磁盤陣列、換機路由器、以太網光纖網絡乃至虛擬化、雲計算、大數據,這些東西跟宋朝的距離,本質上就跟地球與m78星雲的距離沒什麼差別吧。

再深想下去,不管是搞什麼東西,都得有本錢,他現在缺的就是本錢。就算搞出了什麼,這可不是九百年後,坐在家裡只靠淘寶和快遞就能賣出東西的時代,還不知有多少門檻,多少障礙等著他。

海棠樓臨江而起,位置極佳,規模也不小,正面有十多楹。可飛簷斷了一角,楹柱也古舊斑駁。樓下冷冷清清,只從臨江角落處傳來些許人聲,連櫃檯都空著。

此時王衝的心境也如這海棠樓一般,很有些蕭瑟,靠著前世知識輕鬆賺到第一桶金的美夢,不,該說是夢破滅了。

“柏哥兒,不要再發夢了,靠算籌怎能贏得了我?”

“先不說勝負,就說你這東西,誰會隨身帶著?哪像算籌,草也作得,筷子也作得,為什麼說君子不器呢?因為君子之器,無所不在啊。”

“十六,君子不器還能這麼解嗎?出自何處?”

“我編的,不成麼?”酒樓角落裡的對話引了王衝的注意,那是三個少年,年紀估計跟王衝差不多。聽聲音,其中兩人還有些悉,一時想不起來。

“認輸吧柏哥兒!我苦練算盤三月,就是要你向我低一次頭!”

“想要我低頭,沒門!除非文翁祠那塊牌匾砸在我腦袋上!再來!這次比千數相乘!”

“何苦意氣相爭呢?立個彩頭就得了。”三少年坐在臨江角落處,看不清人,聽得這些話,再有算盤珠子的噼噼啪啪聲,卻是兩人要以算盤和算籌比快慢。【2】數學啊,王衝微微嘆氣,比數學,就算只拿出高中數學,也能把這個時代的算學大家踩在腳下。只是他被王彥中訓誡了一番,現在對自己該以什麼形象處世很是謹慎。

之前頂著個記憶力超凡的神童帽子,卻被老天摘了。現在又變作為了救父,敢燒相公家牌坊的愣頭孝子。要再成了算學天才,估計再沒人敢近他身前三丈,都怕被老天爺落雷劈了,懷疑他是魔鬼怪附身的人也會更多。

再說了,數學即便能換得金銀,能掙得前程,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王衝搖著頭,將三少年的對話推在耳外,揚聲招呼掌櫃。

“二郎,跟王相公家那堆事都料理乾淨了?”

“林掌櫃,都已妥了,今次是來買酒…”面之人四十出頭,混雜著明和儒雅之氣,王衝認識,姓林名繼隆,海棠樓的掌櫃。

話音剛落,角落處那三個少年猛然起身轉頭,其中身著白衣的俊俏少年嘿道:“這不是大孝子王二郎麼…”白衣旁邊的黑臉少年高喊:“王二!你還敢拋頭面!”見到這一黑一白,王衝從記憶裡找出了資料,這兩人,王衝認識。

白衣少年出身華陽宇文家,叫宇文柏,族中排行十六,人稱十六郎“華陽四神童”之一。風姿俊美,多才多藝。

黑臉少年姓鮮于,排行老七,也是四神童之一。跟宇文柏是通家之好,就寄住在宇文家,兩人是焦不離孟。品著這傢伙的名字,王衝的低心氣也跟著嘴角一同揚了起來,鮮于…萌。

【1:王安中《初寮集》載:殿“戶牖、屏柱、茶、僚爐皆無琉璃,綴以夜光,火齊照耀璀璨”王安中生於1075,卒於1134,在宣和年間登執政位,與梁師成、蔡攸結甚密,出入中,所語殿,正是徽宗朝事。到南宋時,民間也開始裝玻璃窗,僧人釋寶曇著有《題磐庵作玻璃窗》一詩:“杜陵亦有天尺五,雲母不似玻璃深。西家鐘鼓謾勞汝,我自書卷中晴陰。”】【2:關於算盤的起源,學術界有很多說法,不過據《清明上河圖》的細節描繪,以及出土文物來看,北宋時商人已廣泛使用算盤,而且形制跟我們所悉的算盤完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