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機緣不識傷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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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衝這一問,徐知常等人都看向趙佶,不知皇帝會怎麼回應。
趙佶也猶豫了片刻,可看看嘻嘻笑著的七個女兒,心中一暖,今他是專門帶著女兒來天寧觀祈福,順帶見見徐知常推薦的異士。女兒不止七個,也就六歲到十歲的才適合跟著他。再大的已是待宇年華,要外出只能與母親同行,太小又吹不得冬的寒風。
如果亮明身份,女兒們就得退下,今天的遊樂也就到此為止。
“吾在京中任一閒差,今只是陪著小女們遊樂,喚我趙丈便好。”趙佶淡淡笑著,還朝王衝拱手為禮,徐知常、梁師成以及隨侍身邊的黃經臣鬆氣之餘,都道王衝此子煞有福氣,皇帝為了讓帝姬盡興,竟不惜與此子執平禮。
“原來是趙丈,小子這廂有禮了。”趙佶既不願表身份,王衝也就順坡下驢,不提官身,以晚輩身份再深深長拜,讓徐梁等人微微頷首。此子倒也知禮,補了這一拜,也不算慢君了。
接著王衝回應那個五六歲的女童:“小公子,書確實是王衝所寫,不知有何見教?”沒想到王衝真回話了,還反問回來,小女孩害羞,趕緊縮到姐姐們身後,出半邊臉,細聲道:“就只聽過,還沒見過,教不了你。”童稚之語引得眾人輕笑,正驚訝於王衝身份的林靈噩猛醒,恭維道:“七位女公子福氣衝靈,定是天宮仙姬下凡。”徐知常暗道一聲好。這個林靈噩,不僅會道法。心思也靈巧。
不僅稱讚自己女兒,還暗契自己身份。趙佶微微得意,笑道:“家有七仙女,吾也頭痛董永何在。”帝姬們脆聲笑著,最大那個卻暈紅了臉,垂下頭時,那羞怯之如幽蘭吐蕊,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象再過幾年,不知會生得何般國天香。即便是王衝,心頭也微微一蕩。暗道這位可能就是帝姬中最美的一個,茂德帝姬趙福金。
趙佶話歸正題:“方才你們…”林靈噩搶道:“守正還未言及另一層身份,他與貧道同為西川神霄門下!方才只是我們師兄弟間的道論之爭。”讓林靈噩沮喪的是,趙佶的注意力依舊在王衝身上:“王小友原來是道門中人,難怪能在汴梁掀起風雲。既會道法,自有青雲梯,為何還要走凡人仕途?”王衝暗暗白了林靈噩一眼,心說隨你怎麼扯,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
朝趙佶再一深拜。王衝肅容道:“拜在神霄趙師門下,不過是機緣巧會,小子自小讀聖賢書,以修身齊家治國為志。從不以道門中人自居!”喲,這小子雖承認自己拜真人為師,卻不承認自己是道門中人。怪不得身上沒有仙風道骨的出塵之氣,而只是儒生的書卷氣。
趙佶追問:“小友方才不是與你師兄在鬥法麼?”王衝略有躊躇。此問可得小心回答。眼角瞟到急得眼珠子亂轉的林靈噩,再看滿眼期待的徐知常和梁師成。心中暗歎,他終究無力掀翻這個時代的觀念。
若是回答剛才那不是道法,而只是化學反應,揭了林靈噩老底的後果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因為他這是揭天下道門的老底,不必等到林靈噩動手,那邊管天下道籍的徐知常就會把他打為,而眼前這位道君皇帝,估計也會翻臉無情。
深呼,昂首,王衝義正辭嚴地道:“子不語怪力亂神!”睜著眼睛說瞎話,不僅趙佶、徐知常和梁師成失笑,連小姑娘們也嘻嘻笑了,真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
王衝再道:“小子學道,只是學道門所論的天地之理,格其理而知其義,再通聖賢之理。至於道法,小子並不會,方才只是以凡術破師兄道法,趙師提過此法的破綻。”這倒說得通,趙佶等人點頭,剛才王衝也只是潑水,原來是早知他師兄林靈噩所施道法的破解之法。
徐知常再道:“以道勘儒,這也是王荊公新學之論。”王安石所立新學,強調道統散於釋道各脈,引釋道入儒,出身新學的士子,也都熱衷於釋道之學,王衝的表現也沒跳出這個框框。
趙佶再問:“你們在爭什麼呢?”林靈噩痛心疾首地道:“就是師弟此言啊,師弟哪裡不會道法?可他一心崇儒,非要貶低道門法術,甚至偽作不會…”說話時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東西,是隻紙鳶,託在掌心,微微一揚,紙鳶竟離手而起,嘩嘩扇著翅膀,在亭臺中繞個不停。
趙佶等人固然是吃驚不已,帝姬們也都興奮地鼓掌喝彩,那個最小的還踮腳跳著,想要去抓那紙鳶,那最大的趕緊把她扯了回來。
紙鳶緩緩飄落在林靈噩掌中,他捏著紙鳶,到王衝手裡,王衝正在尋思其中的門道,不知他用意,隨手接了過來,那紙鳶在掌心撲騰兩下,竟也飛了起來。
林靈噩道:“身具道法,才能驅策紙鳶,師弟,事實俱在,你就承認吧。”王衝咬牙,被這傢伙算計了…
林靈噩是什麼用心,此時王衝已清楚,就是要把自己拉上船,自己身具道法,才能襯出他道法之真,由此邀寵於趙佶。從另一面看,此人腦子也轉得夠快,得知自己是近汴梁的風雲人物,已簡在帝心,趕緊引為己援。
紙鳶落回掌心,林靈噩一把抓回來,再半跪下來,朝帝姬們遞去。帝姬們猶豫著,卻是那最小的伸手接過。
“怎麼不飛啊!”小帝姬使勁拋著紙鳶,卻沒一點動靜,急得叫了起來。大的拉住她。柔聲道:“你又不會道法,當然飛不了。”小帝姬撿起紙鳶。沮喪地遞給王衝:“真人哥哥,你讓它再飛嘛。”眼見林靈噩負手在背。不知有什麼小動作,王衝歪歪嘴角,雖然不清楚紙鳶會飛的門道,卻知是這傢伙在搞鬼。
接過紙鳶,王衝已有心計,身具道法這事,他是絕不會認的,一旦這名聲傳開,一輩子都洗不掉。他可沒有以鬼神道救世的想法。
“師兄,汴梁瓦肆的障眼法,你也好意思拿出來哄人…”王衝一語道出,林靈噩和徐知常臉頓時大變。障眼法,鍊金術,這就是江湖道法的真諦。道教諸門行走天下,就算握有什麼修練之法,比如丹法、符法,可要引惑世人。依舊得靠這兩門江湖把戲。
趙佶也沉下臉,目光閃爍不定,王衝又道:“我們爭的是雷法真意!雷法是人通天地之法,其中的神雷之術不是隨隨便便能顯於人世的。我不會就是不會!雷法真意,合於易理,這才是大道。道法終究只是旁門左技,你怎能偏了大道呢?
“林靈噩臉緩了過來。心說你這小子,差點嚇死我了。
王衝這話。一面將尋常道法指為江湖騙術,一面卻拔高了神霄雷法的地位,還說不可隨意示人,這是在幫林靈噩打底。但他堅持自己不會道法,只是由雷法而窺大道,是心念之法,把自己摘出去,打穩儒家弟子立場的同時,又敲林靈噩一子,說他不懂道,只懂術。
“神霄雷法確是道門真法,只是年久失傳,正待天下異士補全,二位既出自西川神霄,想來都有心得。”徐知常和著稀泥,一個懂法,一個懂道,這次引見,不僅結果圓滿,還多出了一個王衝,真是意外之喜。
“黃裳若在汴梁,定會揪著你們師兄弟倆,把西川神霄道經一字字掏出來。”趙佶疑惑消解,欣地道。之前他下詔訪天下道書,由知福州事黃裳監刻《政和萬壽道藏》,看來還是遺漏頗多。目前天下道門以神霄為貴,卻連神霄道書都沒找齊。
林靈噩順杆往上爬,朝徐知常拱手道:“師尊傳下《五雷真經》,貧道正想獻於朝廷,可如貧道師弟所言,真經述及天人大道,不得言傳親注,難解真意,不知道錄有何見教?”徐知常聞弦知雅意,朝趙佶看看,趙佶微微點頭,此人既會道法,還是王衝的師兄,應該能用,先讓徐知常安排個道官的職位試試看。
“真人名諱…林靈噩?這個噩字,似乎不妥啊。”趙佶愛起名改名的病又犯了,林靈噩幾乎就差叩頭了,躬身道:“貴人以為何字為妥?”話說到這,身份其實早已揭破,但趙佶沒有開口,大家也只能裝足了樣子。只是林靈噩與趙佶差不多年紀,卻腆著臉地求改名。這樣子的確有些讓人麻。
趙佶卻恍若不覺,沉片刻道:“不如叫…林靈素吧。”林靈噩,不,林靈素裝模作樣地品了片刻,喜不自地道:“貴人改得好!貧道就叫林靈素了。”一邊王衝壓住拍額的衝動,怪不得林靈噩這名字怎麼覺得不對勁呢,原來就是林靈素這個妖道!趙老道,早知你收的弟子七難是林靈素,我才不來趟這灘渾水!
“王衝,你一心向道,卻是為了儒理,此心可嘉,吾相信,誠心自有善報。”一邊老宦官暗示時辰已到,趙佶也沒留兩人久聊的意思,能與兩人微服相談,已是兩人的莫大機緣。趙佶也不是見著異人就定不下心的尋常之輩,點到為止即可。不過對今在朝會上引發爭論,讓宰執重臣吵了接近兩個時辰的王衝,他倒有了更直觀更清晰的印象。
趙佶留下這句話,由老宦官和班直護衛著出了亭臺,他還要帶著女兒去大殿上香祈福。梁師成留在後面,低聲對王衝道:“後幾就留在住處,不要亂跑”走時還深深看了他一眼。
深深看他的不止是梁師成,還有那七個帝姬,平見過宦官,偶爾見過官員,道人也不是沒見過,可既是官員,又是道門中人,還這麼年輕,連叔叔都稱不上,這樣的大哥哥,還真是第一次見。
最小那個帝姬眨巴著大眼睛,還想說說話,被姐姐微微一牽,只好撅著嘴走了。她的姐姐,那個小小年紀就已麗容難掩的帝姬也朝王衝投來一眼,王衝頓覺風拂面。那一眼裡,好奇之外,似乎還有點什麼。
待人都走了,王衝與林靈素四眼相對,林靈素笑著抱拳道:“師弟大恩,師兄銘記在心!我們師兄弟同沐皇恩,就該攜手同進!”王衝板著臉,心說老子才不跟你這妖道手拉手!
雖然討厭這妖道,不過在趙佶面前,兩人已經連在了一起,要劃清界限也不是眼下的事,王衝朝林靈素伸手:“《五雷真經》!”
“這就給!這就給!”林靈素不以為杵,樂顛顛地去找書了,他自有抄本,原書不過是備著偽作前朝古書的。現在跟王衝一起得了機緣,入了帝心,皇帝竟然親口為他改名,前程自不待言,原書也就沒多大價值了。還給師傅,再拜託這位已是官人的師弟與師傅說合,煩擾他好幾年的痛腳就此化解,何樂而不為。
林靈素離開沒多久,王世義、李銀月和吳匡找來了,他們之前被護衛攔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王衝沒事,都鬆了口氣。
“剛才離開這裡的人,至少是個王爺,那麼多宗姬…”吳匡知宮廷儀仗,膽戰心驚地道,嘴裡說是王爺,肚子裡卻念著“官家”被班直隔在一旁,還是遠遠看到一群衣著華貴,儀制不凡的小姑娘,此時哪位王爺會生這麼多女兒,看年歲還差不多,恐怕女兒還不止這些?那隻能是皇帝了。
這位王小官人竟然與官家相遇了,定是有大前程,自己沒因王小官人得罪王學士而離開,這個決定果然是正確的。
王衝目光投向院門,卻沒一絲得了帝心的欣喜,甚至趙佶的身影都沒留在心中,此時他心頭就只有七個帝姬的俏麗身影來回閃動,尤其是那個眼中含羞,已顯風情的帝姬,讓他生出一股異樣的心緒。
嗅嗅亭臺中的香氣,再見王衝發呆,李銀月嗔道:“還在想那些小女娃吧…你呀,知不知羞,人家才多大?”被指責為蘿莉控,王衝一點也不生氣,收回心緒,嘆道:“我是在想她們,想著十年後的她們。”李銀月哼了一聲,指甲掐住王衝的一擰,她與王衝也親暱慣了,只當他是在調笑,後面又要說什麼腿比自己細,言行舉止比自己有教養之類的話。
一掐一擰,王衝卻沒什麼反應,李銀月愕然看去,卻見王衝眉頭微鎖,眼瞳中閃動著一股她很悉的光彩。
王衝說起本會成為他繼母的潘家嬸孃時,就是這樣的目光,與他父親王夫子論起天下時,也是這樣的目光,羅蠶娘夜裡因為想念母親姐姐而哭泣時,他在門外躊躇著不知該不該進去時,也是這樣的目光。
這是悲傷,李銀月看得懂,但她卻不明白,此時王衝為何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