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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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喜財好不容易糊著,院裡猛地響出一聲,很尖利,他一骨碌翻起身,靜住氣兒聽,院裡又恢復了死一般的靜。這靜,多少帶點異樣,劉喜財不安的心越發不安。過了一會兒,他摸索著下炕,佯裝解手,往外走。院裡墨黑一片,豎起耳朵聽了聽,沒聽出啥異常,正疑惑間,對面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劉喜財低聲喝問:“誰?”
“是我,他劉叔,聽見啥沒?”說話的是吳嫂。
吳嫂不說還好,一說,劉喜財心裡,立刻下來了。當下就慌張地往南院跑。吳嫂的腳步緊跟過來,樣子遠比他慌張。可見,那聲尖叫吳嫂定是聽見了。兩個人剛奔到南院院牆下,一股子被撕碎的聲音便響出來,這聲音,像是被堵了撕了壓抑了般,令人頭皮發怵。藥師劉喜財顧不得猶豫,一腳踹開南院院門,就往水英英屋裡撲。
“滾回去!”黑夜裡突然響出兵娃的聲音,接著,明晃晃的刺刀橫他眼前。藥師劉喜財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奪了兵娃的槍,沒容分說就給了這狗一耳光。吳嫂趁這工夫搶先撲了進去,天哪,她慘叫一聲。
屋子裡,一個兵娃拿枕頭死命地矇住水英英的臉,馮傳五正拿繩子,要把水英英掙扎著的腿雙綁起來。吳嫂還啊啊地叫著,藥師劉喜財已掄起槍把子,照準馮傳五的頭就要砸。幸虧馮傳五躲得快,要不然,他那個草包頭,就要被打爛。
“你個禽獸,敢做這等事!”劉喜財真是氣瘋了,氣炸了,趁馮傳五呆楞的空,還是給了他一槍把子,不過,只是砸在馮傳五背上。馮傳五誇張地叫了一聲,逃了。那個兵娃扔了枕頭,打門裡跳出去。
吳嫂一把抱住水英英,哀號起來。
水英英的衣裳被撕得支兒片兒,臉因被那個兵娃捂得太久,醬紫一片。劉喜財一聲沒吭地走出來,孤狼一般站夜下。這當兒,就聽見中間矮牆那邊,有的聲響,越過牆頭一看,水二爺摔倒在矮牆下,正在掙扎著翻身。水二爺定是想翻過矮牆,往這邊撲,可惜他的瘸腿拖住了他。
第二天,馮傳五藉故要去涼州城辦事,一大早便離開了大草灘。馮傳五走後不久,藥師劉喜財悶著聲兒進了南院水二爺那間屋,他足足呆了有一個上午,走出水二爺屋子時,他的臉是陰著的,死陰。
“得想個法子呀,他劉叔。”吳嫂避過人,悄聲嘆氣說。
“想啥法子,能想啥法子?”藥師劉喜財像是跟自己生氣,他飯也不吃,屋也不進,像狗一樣蹲在南院院牆下,天都黑盡了,他還不起來。
“要出事啊,他劉叔。”自打這個可怕的夜之後,吳嫂變得絮絮叨叨,逢人就嘀咕,要出事啊。
遠處,拴五子抱著個槍,幸災樂禍地瞅著劉喜財。
馮傳五打定了主意要吃這口菜。那天他藉口說是去涼州城,其實是騎馬在草灘上溜達了一天,他才不想去涼州城哩,去了又能咋?難道曾子航會大方地說,我把水英英賞給你,做五房?這種事兒,聲張不得,得瞅準機會,把生米做成飯,到時候,還用得著看他曾子航的臉?
一想曾子航,馮傳五快樂的心立馬陰暗下來,青石嶺這一場鬧劇,他算是看清了曾子航這個狡猾的狐狸。依他的看法,曾子航上演了一場雙簧戲。他巧妙利用西安城陸榮之間的鬥爭,假借緝拿**之名,不顯山不水地將青石嶺水家萬貫家財據為已有。馮傳五認定,仇家遠一定是曾子航有意放走的。這個老狐狸,既沒把陸仇二人到絕境,為自個的將來留了後路,又蠃得了榮懷山的信任。這還不算,他的老辣還在於借涼州城各派勢力的鬥爭,將他們先是通通貼上私通**的標籤,然後讓他們窩裡鬥,最後不但成功剿滅了青風團,還讓白會長等人死心塌地為他賣命。狠啊,真是狠。眼下,他一定又是借姓查的一家的勢力,把矛盾和混亂丟給他們,自己,說不定早抱著銀子買官去了。
跟這幫老狐狸比起來,他馮傳五算什麼,一條狗,一條只會咬人卻討不到獎賞的野狗,一條咬完了就被一腳踹開的狗。他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委屈,要是再不把水英英給到被窩裡,他馮傳五,虧。
馮傳五牽著馬,在草灘上百無聊賴地走著,冬的冷風一陣陣襲來,襲得他一個接一個打寒戰。後來他牽馬到了姊妹河,姊妹河靜靜的,咆哮的河水不再,飛濺的花不再,彷彿,也要隨著這一嶺的寒氣,終止腳步似的。馮傳五正在河邊發楞,身後突然響來一聲冷槍,一顆子彈打他耳邊呼嘯而過,差一點就擊中腦袋。他喊了一聲“誰”第二顆子彈緊跟著響來。媽呀,他嚇得跳上馬,沒命似地就往水家大院逃。
這兩顆子彈打醒了馮傳五,有人要暗殺他!一回到院中,他立刻吹響集合哨,兩個兵娃還有拴五子他們斜掛著槍跑過來,馮傳五驚魂未定地喊:“聽著,草灘上有**,你們,給我去搜!”一聽有**,拴五子嚇得第一個丟了槍,再也不做護藥隊員了。馮傳五氣得,當下衝拴五子甩了兩耳光。
關於青石嶺鬧**的消息很快傳進涼州城,馮傳五並不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狗,一看拴五子幾個靠不住,立馬就想到了涼州城。他先是虛張聲勢一番,將青石嶺的**擴大了幾十倍,接著,又慌稱自己夜裡剿共時受了傷,得回涼州城醫傷。涼州方面知道他在要挾,一方面派人安撫他,另一方面,暗中派一路兵馬不聲不響開進了青風峽。
馮傳五再入潛入水英英的臥房,就捱了一藏刀。
十八歲的水英英在這場災難裡猛地成長起來,那天她被吳嫂摟到懷中,吳嫂兩股子淚往下淌,一雙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撫來摸去。她呢?一聲不吭,一個淚珠子沒掉,一雙灌滿仇恨的眼死死盯住黑烏烏的天,彷彿要從天上盯出個結果來。吳嫂後來說:“出事哩,一看這丫頭的眼,這院裡,出事哩。”果然,馮傳五打發了自己的弟兄,一腳將尾隨而來的拴五子踢走,踩著月光信心百倍地走進飄著暗香的臥房時,大腿上,就美美捱了一藏刀。
水英英還是不說話,甚至不學上次那樣喊叫,雙手死死地抱著藏刀,眼睛,盯著馮傳五那張老臉。馮傳五叫了一聲,一看,刀紮在大腿上,暫時還死不了,又一個猛虎撲食,朝炕上的水英英撲去。水英英一躲,照準馮傳五的後心窩就扎。馮傳五急了,啪地掏出槍:“你敢?”
“你敢?”水英英回敬一句,人,越發地堅定了。
馮傳五敗下陣來,知道這口菜不好吃,收起念,惡惡地說:“你信不信,老子會一槍崩了你?”
“崩啊,有種你崩啊,你個刮命黨!”
“好,算你有種,你厲害,越厲害老子越喜歡!聽著,好好聽話,我姓馮的拿轎子抬你,到涼州城享福去。敢不從,小心我把你一家子全崩了。”
“崩啊,你崩啊,你要不把我水英英崩了,我跟你沒完!”這丫頭,吃上火藥了。馮傳五哪還再有心思,一望,腿上的血還在往外冒,雙手捂住大腿,灰溜溜地退了出來。
剛一出門,就看見兩個人影立在月光下。藥師劉喜財提著菜刀,眼裡,兩團火在噴。身後,竟是吳嫂,她居然提著擀麵杖。
馮傳五哭笑不得,就憑你兩個,嘿嘿,剛笑了一聲,疼痛就讓他咧了牙。
“甭立個勢子,吃人啊,快扶我去上院。”藥師劉喜財猶豫著,最終,還是扶了馮傳五,往上院去。
這一刀扎得狠了些,虧了是馮傳五,經常在刀光血影中混,換了別人,怕是早就嚎叫成一堆了。藥師劉喜財強壓住怒,沒辦法,他還得替馮傳五療傷。他把勁使在手上,一把撕爛馮傳五褲子,血溼了整個大腿,刀口那兒還在撲撲往外冒。折騰半天,馮傳五見他並不止血,怒了:“愣著做啥,止血呀。”劉喜財騰地站起身,去了後院。他在自個屋裡矛盾了很久,手,還是摸向了褡褳。拿了藥往外走時,吳嫂過來了,說:“英英這丫頭,吃上槍子了,連我也罵。”劉喜財暗著個臉,道:“去廚房拿碗水,刀口得洗。”
“真給他治啊?”吳嫂僵在了黑夜裡。
這工夫,拴五子幾個已跑到上院,驚乍乍問:“出啥事了?”馮傳五道:“老子沒死,瞎嚷個啥。”藥師劉喜財一面對傷口,就不是剛才那個心裡噴火的劉喜財了,只見他小心翼翼,仔細地拿棉花為馮傳五清理掉腿上的血。等了老半天,才見吳嫂端水進來,他衝馮傳五說:“你忍著點,傷口得洗,有點疼。”
“放心,老子要是怕疼,就不吃這碗飯了。”話還沒說完,就扯上嗓子嚎叫起來:“姓劉的,你想害老子呀,這哪是水,是他孃的毒藥!”吳嫂聽到這,股一擰走了。
水裡有鹽!
刀傷最終還是曹藥師包紮的,劉喜財折騰了半天,越折騰馮傳五覺越疼,拴五子聰明,跑去喊曹藥師,院裡才算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