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江峽大戰水陸破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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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冬緊張運籌,冰消雪化的三月,秦國的水軍終於成型了。
河內戰事一結束,白起給魏冄留下一萬鐵騎,便馬不停蹄地班師藍田,自己又星夜趕回了咸陽。晉見宣太后之後,白起便匆匆與荊梅成婚了。這是宣太后的命令:白起不成婚,哪兒也不許去。白起與荊梅原本都沒有立即成婚的意思,可宣太后卻說得明白:“大將三十無家室,君之罪也。白起若無荊梅這個念想,我能讓他等到今了?一個才士孤女,一個國家干城,卻都是孤身漂泊,教我如何做這一國太后了?明便成婚!我看這也是荊老義士生前遺願,我便做主了。”白起對這個青梅竹馬的師妹原是一片深情,但畢竟從來沒有挑明過婚事,老師死得突然,也沒有明白說過此事該當如何,所以就存了個與荊梅相處慢慢再說的心思。荊梅雖是深愛白起,卻也因他戎馬倥傯,總是沒有相處一吐心思的時機,便也暗暗打定了主意,要改扮男裝入軍照拂白起,相機再說。如今讓宣太后快人快語說了個透亮,倆人便紅著臉不說話,也算是默許了。於是,宣太后立即親自持,只在半之間便將白起的大良造府收拾得煥然一新。當晚,宣太后帶著陪嫁的十名侍女十名官僕,用一輛結滿紅綾的篷車將荊梅從王宮送到了大良造府,沿途觀者如,竟是熱鬧非凡。到得府邸,秦昭王親自司禮主婚,全部在咸陽的秦國大臣幾乎都來慶賀,可謂天下獨一無二的成婚盛典。
白起素來對不合自己身份的擢升與賜予都覺得忐忑不安,若是職爵之事,他一定會斷然辭謝。可這是婚典,按照古老的習俗,國君太后出席功勳大臣的相關慶典也是常情,雖說自己只想悄悄辦理,卻實在不好推脫。若是魏冄在咸陽,一定能體諒自己苦衷,替自己擋得一陣,可偏偏魏冄在河內忙碌,便也只好順勢而下了。荊梅自然知道白起稟心思,卻只是不斷給他眼:“忍忍,便過去了。”一則是戰事在心,二則是實在不堪連綿不斷的飲宴盛典,大婚此,白起便一馬飛出咸陽,直奔藍田大營去了。及至上三竿,宣太后親乘華車來新婚夫婦入宮大宴時,竟只有樸實嫻靜的荊梅一個人了。荊梅只施得一禮,還沒有說話,宣太后便又氣又笑道:“這個白起不象話!扔下一個新娘便走了,是麼?雖說也是國事,可我這個孃家人卻如何過得去了?荊梅,你莫上心,我這便派人將他給追回來,任你處罰,曉得無?”叮噹一串體己話,荊梅竟是噗地笑了:“太后莫生氣,他就那犟牛筋,但有仗打,便甚事也不顧。”宣太后便呵呵笑道:“有這想頭便好。你也別生氣,左右你一個人我一個人,索跟我進宮住幾去了。”荊梅笑道:“白起是個土人,府中亂得一團糟,容我收拾得兩再去拜謝太后如何?”宣太后笑了:“新娘子知道當家了,好事也!那有個不行的理論?哎,進宮可不是拜謝我,是你我一起熱鬧些個,記住了?除非白起回來,你想來便來了。”說罷又叫過侍女僕人的頭目叮囑一番,這才上車走了。
白起進得藍田大營,便立即開始籌劃攻楚大戰。按照預先謀劃,白起第一件事便是派出飛騎特使直下江州,限期在一月之內將打造好的戰船接收下水,並徵發三千名水手等候成軍。第二件事,便是派出蒙驁暫為水軍大將,立即奔赴南鄭,徵發兩萬漢水子弟練成水軍。兩件事部署妥當,白起便讓中軍司馬將蒐集來得楚國山水圖與郡縣城相關典籍全部搬到後帳,便埋頭開始揣摩伐楚細節。
大約從西周時起,中原便稱楚國與江南小邦國為“南國”《詩·小雅·四月》便有“滔滔江漢,南國之紀”的詠唱。後來這南國諸侯們便漸漸地被楚國一一蠶食了,及至吳越被滅,淮水之南便是楚國天下了。廣袤華夏,除了西南巴蜀被秦國佔領,整個江南、東南、嶺南的蒼茫萬里,便都是楚國疆域。雖說楚國對嶺南的實際控制很鬆散,但是各個嶺南部族都以楚國為宗主,卻是任誰都承認的事實。也就是說,整個北部華夏戰國的所有土地加起來,也比一個楚國大不了多少!於是,對大河之北的中原各戰國來說,攻取楚地便成了夢寐以求的遠圖。自秋以來,中原諸侯以晉、秦、齊為首,不知多少次的與楚國開戰,可是都從來沒有打到過雲夢澤與長江北岸,烈的大戰從來都只發生在淮水南北區域。到了戰國中期,反倒是楚國向北擴張到了淮水以北,直接與魏國在穎水接壤。若從穎水的陳縣(楚國北部要,也是楚國末期最後一個都城)直達嶺南,那可當真是荒莽萬里河山。從幾百年的戰事看,大多數時期,中原戰國的軍力還都是強大於楚國的,可為何偏是奪不來楚國土地,反而卻是楚國步步北上呢?
攻楚之前,白起想得最多的,便是這個難題。
自從與老師臨終談兵,讀了老師贈送的兵書,白起打仗的思路便大大開闊起來。白起出身行伍,在戰場造詣上很早就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舉凡步騎戰法、軍營調度、輜重運籌、行兵佈陣、安營紮寨、長途奔襲等等等,他都能從一個士兵所能夠解決的細節上變換創造出種種獨特戰法。甲冑兵器的重量,軍營帳篷的大小,軍食製作的種類,他都能找出最利於作戰且又最方便軍士行動的最好配製。正因為如此,白起在千夫長的位置上就已經屢次能對大軍作戰提出到見解了。尤其是河外之戰大破六國聯軍、河內之戰奪魏六十餘城,這兩場以他為統帥的大戰之後,白起驟然成了。再讀兵法經典,他對往昔戰事便有了深徹回顧。本之點便在於,他真正悟到了戰之勝負本卻在疆場之外的道理,也明白了諸如孫武吳起司馬穰苴那樣的兵家聖者為何要用大量篇幅去論說戰場之外的國政、民生乃至人心向背等等的奧秘。也正是在這樣的時刻,白起開始謀劃對楚大戰。為了思慮更為紮實,他專門與魏冄做了一番探究。
“穰侯以為,中原強兵,何以百年來不能奪楚十城以上?”
“白起啊,你又瞄上楚國了?”魏冄哈哈大笑“老夫之見,卻很簡單:楚有江水天險,中原無水軍,陸路無法逾越!可是了?”白起卻道:“即或江水難以逾越,淮水總可以強渡,何以淮北之地也在楚國手中?”魏冄便是一怔:“也是!這淮北之地打了百餘年,反倒讓楚國佔了大半,你卻說說是何道理了?”
“白起以為,道理有二:其一,中原戰國戰法單一,百餘年來唯知從淮北與楚國接壤處開打,楚國淮南江南之廣袤本土從未受過威脅,可源源不斷地輸送兵力糧草做長期抗衡,縱有一戰數戰之敗,卻是不傷元氣。是故楚國雖弱,卻能矗立淮北不退,中原戰國雖強,卻不能奪取淮北,更不能近江水。此為戰法謀略之誤。”
“有理!”魏冄拍案而起“其二呢?”
“其二,大局評判有誤。中原戰國曆來視楚國為南蠻,一如長期視秦國為西蠻,錯認惟有淮北淮南才是豐腴之地,漢水、江南、江東、嶺南皆是蠻荒莽蒼之地,縱拼力奪來,亦於國無助。與此同時,楚國使節、商旅也在中原反覆張揚江南荒莽貧瘠遠不如中原富庶,楚國要富強,惟有奪取淮北等等,混淆中原視聽,使中原戰國誤以為果然如此。此一失誤,猶如張儀當年對巴蜀評判之誤如出一轍。明銳如張儀者,尚且以為巴蜀蠻荒不之地奪之無益,更何況尋常人等?”魏冄一陣默然,良久卻是喟然一嘆:“若觀火,此之謂也!白起啊,老夫老楚人了,也沒想到這戰場之外啊!”說著雙目便是炯炯生光“你既有此想,便定有長策,說說了。”白起走到魏冄書房的那張《九州兆域圖》下,指點著道:“天下之大,唯江南為最後爭奪之地。天賜地利,秦國西南恰於楚國相連,奪得楚國半壁河山,便是秦國更大基。若得攻楚戰勝,便要另闢蹊徑:避開淮北老戰場,從巴蜀直下江水雲夢澤,奪取楚國江漢基,一舉使楚國衰頹。”魏冄長長地一籲:“如此打法,卻是秦軍之短了,我方水軍可是弱於楚國水師啊!”白起指著蜿蜒江水:“楚國水師雖強,然多在吳越之地,雲夢澤舟師只是老楚舊部,且長期無水戰,兵力已經大大減少。我方水軍雖是初建,用途卻主要在於運兵,而不是開入雲夢澤與楚國水師對陣。我軍之要,在於順東下,奪取江漢之地的城池,站定陸上基。”
“好!”魏冄一拍掌“你便將此謀劃立即上書。這一番比不得中原陸戰,卻是要大動干戈。還是那句老話:老夫給你抱住後,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上書太后秦王,穰侯連署如何?”魏冄目光一閃,立即恍然笑道:“好!算老夫一個。有老夫這個楚人,朝野心安了。”宣太后與秦昭王立即批下了這卷將相上書,並給白起加了一個特職“大良造上將軍兼領巴蜀兩郡”同時立即派出快馬特使知會巴蜀相陳莊“凡涉軍事,悉聽白起調遣!”接著便是白起的一道火急軍令:“悉數調遣原有戰船聚江舟,並打造新戰船一百艘,限來三月完工!”後帳揣摩三,白起已經將攻楚方略詳細擬定——以戰船運兵,順下江登岸,奪取楚國漢中郡殘餘三城、黔中郡東北二十餘城、巫郡江北二十餘城!方略一定,白起立即升帳發令:以王齕為前軍大將,王陵為中軍策應,出動步騎大軍八萬,從武關南下,直長江北岸的彝陵山地駐紮,等候水軍東下。
大軍開拔,白起便帶著中軍大帳一班軍吏並一個百人騎士隊,星夜從南山子午谷直南鄭,要在臘月之前趕到江州。雖然是一路崎嶇難行,但白起一行都是當年隨司馬錯奇襲巴蜀的山地老手,翻過南山又是一片意,沒有了中原之地的刺骨北風,卻也走得暢快,不待一個月便到了江州,恰恰便是十一月底。
快馬斥候送來軍報:先行到達南鄭的蒙驁很是快捷,已經在漢水兩岸招募了兩萬悉水的壯子弟加緊訓練水上戰法,專一等候巴郡戰船東下。白起立即下令蒙驁:水軍訓練兩個月後,立即開赴江北巫山秘密駐紮等候!諸事處置完畢,白起便與陳莊一起來到江邊船場查看戰船。這江州正卡在白水與江水的匯口上,水面深闊,岩石成岸,竟是上佳的天然船場。兩人登上南岸船場的雲車一望,便見江邊檣桅如林,大小船隻竟是連綿而去一望無際,當真壯觀非常。
“共有多少戰船?”白起大手向江中一劃,彷彿要將所有戰船都包攬過來。
“大型戰船兩百艘,小型戰船三百艘,不算吳越,比老楚戰船多出百餘艘。”
“糧草輜重船能徵發多少?”
“官府貨船八百餘艘,徵發商船千餘艘,可得兩千艘貨船輸送糧草輜重。”陳莊本是軍中將領,做了文職不打仗便憋悶,此次參與軍旅,雖說不上陣,也很是興奮。
白起大手一揮:“好!下去看看那些大個頭,水戰靠船,可是不能大意。”
“嗨!”陳莊竟是將軍一般應了一聲“上將軍通曉軍旅,若連水軍也通了,便是天下無敵也!”白起便笑道:“如何我便通不得水戰?只要與打仗相關,我都要通了它。”說話間兩人便下得雲車進入船場,開始逐一地登上大型戰船察看。
先看得是樓船。這樓船是最大的戰船,船上起樓兩層或三層,各層排列女牆、構築戰格、樹立大旗、裝置大型戰礟與拍杆,頂樓便是將帥金鼓號令與強弓硬弩手,船舷甲板可裝載戰車戰馬,槳手數十百人,可載兵士近餘人。樓船非但可遠距離的以戰礟、拍杆攻擊敵船,並可憑藉自身重力“犁沉”敵船,威力極是強大!因了樓船是帥船,是戰船之首,所以後來的水軍將領便叫做“樓船將軍”這種樓船,秋時期首先在吳國被打造出來,統率者便是那個赫赫大名的伍子胥。那時侯的樓船,只能容納兩百餘士兵槳手。到了戰國中期,這種樓船技術已經普及沿水國家,楚國、齊國、魏國、秦國,都有了打造大型樓船的船場,樓船術更上層樓,便打造得更大了。在秦國,打造樓船之地便主要是這巴郡的江州。
再便是艨衝。
“外狹而長曰艨衝,以衝突敵船也!”這是古人對艨衝的說法。究其竟,這是一種船體狹長而速度快,用於臨陣衝突的戰船。
這兩種大型戰船之外,便是可容數十名軍士的攻擊戰船,主要是鬥艦、先登、赤馬三種。秋時期,艦被叫做“檻”或“鑑”戰國之世才出現了“艦”這個名稱。《釋名》對這種“檻”船的解釋是:“上下重板曰檻。四方施板以御矢石,其內如牢檻也。”正因了這種艦船有兩層厚板打成的木寨,可以抵禦敵船之飛矢石,所以便成為水戰衝鋒的主力戰艦。
先登與赤馬都是更為輕快的戰船。
“軍行在前曰先登,登之向敵陣也。”也就是說,先登是一種搶登敵船或搶登灘頭的攻擊船。赤馬則是輕疾快船。
“輕疾者曰赤馬舟,其體正赤,疾如戰馬也!”也就是說,這種快船船體輕速度快,船身塗成大紅,專門做船隊的快速攻擊力量。
其餘便是特殊用途的船隻。一種是偵察敵情的斥候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