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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另一個舫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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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擅飲,只是想跟九哥哥說會兒話。酒是說話的好襯頭,所以討你一杯酒也好助助興。”說話時,她又黑又亮的眼睛骨碌碌轉著“聽說賀夫人是九哥哥的老朋友了,你也別叫我小姐,直接稱呼我‘嬈嬈’好了。”韓嬈的豪贏得舫遊幾分好,她點頭自作主張“也不要煮什麼酒了,一杯涼透的清酒倒是聊天的好佐料。”她命青梅取了井水將清酒冰上,起身走“二位慢飲慢聊,我就不打擾了。”她剛站起,韓嬈便按下她“賀夫人,聽說您是九哥哥的老朋友,我還想從你那裡多知道些九哥哥從前的事呢!”

“他?”舫遊瞥了臨老九一眼,脫口而出“我不記得他那些從前的事了,雖說我和他認識許多年,可近些年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很少,大多時候他都是各個碼頭跑,我是押著南來北往的貨做些買賣,相聚的時光並不多。”韓嬈鍥而不捨追著問下去:“那你知不知道他平裡有哪些喜好?”撐著下巴想了好半晌,在臨老九充滿期待的眼神中,舫遊偏過頭冒出一句:“盡一切可能躲著我算不算?”臨老九差點沒被口中冰冷的清酒嗆死,她這是在說些什麼啊?

韓嬈換個安全點的話題接著問:“那他最擅長什麼?朝政、經商之外的擅長…”這個沒人比舫遊更有發言權,那可是她的切身體會“他總有辦法從我手裡跑掉,這算不算擅長?”他們聊的內容越來越危險了,韓嬈挑了個在她看來最簡單直白的話題。

“他的夢想,他總有夢想吧!”

“有啊。”舫遊鄭重宣佈“他最大的夢想就是讓我對他徹底死心——顯然,已經實現了。”

“噗——”他連酒帶口水一齊噴了出來,未喝醉臉已紅,他這是自作孽啊!

他的努力似乎讓她越來越遠離他了。

臨老九定下心神,決定親自找舫遊聊上一回,關於他的情。他進她房的時候,她正在刺繡。

有點詫異,他從不知道她通針線活。他印象中的駱舫遊只對經商、煮酒有興趣。

“在做什麼?”

“快到我孃的忌了,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繡一件東西。娘在世的時候總說,女兒家家——針線是必會的手藝,要不然後沒男人肯娶。可我娘一定不知道,通針線活,男人也不一定肯娶她閨女。”她在暗示他拒婚嗎?

蹭到她的身旁,他一開口便直奔主題:“你…覺得韓嬈怎麼樣?”

“做你夫人?”她隨口應道“不錯啊,她像是你喜歡的類型。”漂亮、直率、可人——這些優點她全都具備,可惜他死都不肯娶她。

她扯開嘴角笑了笑,對過往她似乎已全然無所謂,心中只剩一片淡漠。

臨老九最怕看到她這副表情,每次她出這樣的笑容,他就覺得自己在她心裡什麼也不是了,什麼也不剩了。

他急著想找回一點什麼“如果你開口,我可以不娶她。如果你開口…如果你開口…我願意…我願意…”鼓起天大的勇氣,他說出下面幾個字“我願意好好考慮是否能和你過下半輩子。”臨老九等了片刻,沒等到她的回答,又等了片刻,他豁出尊嚴地望向她,竟發現她半點反應也沒有,兀自擺著那些煮酒的原料。

“舫遊,你…你沒聽見嗎?”

“什麼沒聽見?”在他憋紅了臉之後,她不鹹不淡地說道“你是問我有沒有聽到,你正在考慮是否和我過下半輩子,是吧?”她是故意的!他肯定她是故意的。

算了,誰讓他自己作踐呢!人家好說歹說追在他身後,他一個好臉不曾給過人家,聽說人家新寡,他倒來了勁頭。

不是作踐是什麼?

“你…怎麼說吧?”

“你以為我會說什麼?”舫遊放下手中用來煮酒的乾花,昂頭望向他“謝天謝地,謝謝你終於肯回過頭來看我一眼,且不嫌棄我已嫁過人的寡婦身份?還是二話不說重新投入你的懷抱,與你抱頭痛哭?又或是擺出一副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悲涼,送你一張寡婦臉?”只是考慮而已,他折騰來折騰去,只是“可以考慮”她這個做媳婦的人選?

他以為他是誰?

革嫫的王上嗎?

“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不習慣我不再追在你身後,你只是不習慣我的目光再也不圍繞著你而轉,你只是不習慣我不再愛你。”她一字一句,殘忍地要自己看清楚他給她的是一種怎樣的情。

“臨一水,我最後一次請你明白,我變成寡婦不是你的錯,你不愛我更不是你的錯。別在我身上釋放你的好心,那隻會讓我覺得曾經給你的愛是那樣的卑微。”

“我不是同情你,我是真的放不下。”他不知道該怎樣告訴她,他的心中對她揣著怎樣的情,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自從宮中一別之後,你雖然再沒有出現在我面前,可你的身影一直一直出現在我的眼前,一天也不曾離開過。我每到一個碼頭就向碼頭上的人詢問有沒有一座巨大的畫舫停靠過,有好幾次我的眼前都出現幻象,總覺得你的畫舫就停靠在我的碼頭上,你就站在畫舫之上笑地瞅著我,耀武揚威地向我宣佈:‘我又逮到你了。’“——可那只是幻象,你不曾出現,始終不曾再出現。越是見不到你,我越是想知道現在的你到了什麼地方,又在做些什麼。有時候我會想,你是不是徹底放棄了我,尋了婆家嫁了人,這個念頭一旦鑽入我的腦子裡,我就滿身滿心的不暢快。

“還有令我更不舒服的——我們永不再見——你我宮中之別時,你臨走前對我說的話,我害怕它成真,所以我越發地想找到你。就這樣,大半年的時間我走遍了革嫫,卻仍是尋不到你的蹤影。你不知道,找不到你,我已急慌了神。”分別之後,過往她對他說的那些話,他捂著耳朵拒絕聽見的話一句句鑽進了他的心坎裡,一再地提醒著他,他曾經的自以為是是多麼可笑。

“我現在終於理解你說你最怕錯過——你害怕因為一時的意氣錯過兩個人一輩子的幸福,你就不害怕因為你無謂的固執讓我們就此錯過嗎?我只是需要一些時間理清我們的情,畢竟我習慣了躲著你逃著你,還沒辦法分清這種情到底是一時的不習慣,還是一世的放不開。”

“固執的人是你!”他還像小時候一樣,做錯了事總愛往別人身上找理由。舫遊失望地搖著頭,困惑地看著眼前人“曾經你固執地不肯接受我的情,如今你固執地以為你的回頭會換來我已丟棄的愛。臨一水,你太自以為是了,你憑什麼以為我等了你十幾年,還會等你一輩子?”他錯了嗎?他又做錯了嗎?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到底該怎麼做她才肯為他再煮一回竹酒?

他想要的她不再想給,舫遊認真地告訴他,她此刻最真實的想法“別在一個已經死心的人面前再妄想挑起波瀾,沒有意義——你明白嗎?沒有意義。”臨老九火了,索豁出去“若是真的沒有意義,你就證明給我看。”她冷眼望著他,他想怎樣?

“跟我回老家,去參加我和韓嬈的成親儀式,親自為我們煮一壺合巹酒——我就相信我對你真的不再有任何意義,我就徹底地死心。”這一夜,臨老九抱著他可憐的跟班哼哼到半夜。

“守身,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啦——”

“怎麼辦?看著辦嘍!”他活該!什麼話不好說,說狠話!什麼酒不好喝,討合巹酒喝!這回…喝高了吧!

“我跟舫游到底是有緣還是無緣啊?從前是我要她對我徹底死心,現在反過來了,她要我對她徹底死心——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如此折磨我們?”在臨老九懷上天不公的時候,臨守身倒是覺得老天爺公平的,上半輩子九爺虧欠駱家大小姐的,下半輩子通通還回來。

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當著九爺的面,他這個小跟班可不敢說。

臨老九瞪著一雙恐慌的大眼抓著臨守身討要意見“要是舫遊當真參加我的成親儀式,當真為我煮合巹酒怎麼辦?”

“反正駱家大小姐還沒確定跟您回老家呢!這件事倒還不急,我說九爺,您還是先想想韓嬈小姐是否願意跟您回臨家老宅吧!別忘了,您和她之間可是有君子約定的。要是她對駱家大小姐說漏了嘴,或是故意透出半點風聲,您不被眾人笑死才怪。”是啊是啊,他的麻煩一籮筐,多得他都記不住了。

而在來的晌午時分,這數不清的麻煩中忽然又多出一件來——“請問這裡住著一位賀夫人嗎?”來人穿著青衣,瞧著像是位讀書人。顧店的臨守身以為又是一位來品酒的客人,有禮地走上前來“不錯,小店倒是有位賀夫人。您若是想找她品酒,還請排號。”自從九爺接管這家酒家,找賀夫人品酒的客人還要先他過目之後才能定奪,想喝到賀夫人煮的酒是越來越難嘍!

“我就不用排號了吧!”青衣讀書人不自在地撓了撓頭。

看不出他一讀書人還狂妄的,不排號想隊?臨守身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敢問您是什麼人,不排號也想見賀夫人?”

“我叫赫連酣,不巧——正是賀夫人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