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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風化成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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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孩究竟想幹什麼?

先是他好好學習,然後又坦白承認自己喜歡他,現在又妄想幹涉他上大學的學費問題…為什麼要為他做那麼多事情?她明知道不可能,他不可能喜歡她的,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啊…她到底想要怎麼樣?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壓在心底,每每將要呼之出,又被硬生生地壓回去。

就在江夜愚的思緒紊亂成一片,理不出個所以然來時,急救室的紅燈終於滅了,護士和醫生走了出來。

杜天天連忙將上前,問道:“醫生醫生,年年得的是什麼病啊?為什麼會好端端地暈過去?”醫生掃了他們一眼,問:“哪位是病人家屬?”

“我!我是她姐姐!”杜天天瞪一眼夜愚,又補充“那個,是她哥哥。我們都是家屬。”

據我們檢察發現,病人得的應該是急病毒心肌炎。”此言一出,杜天天頓時傻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醫生你的意思是…”

“我們準備用抗毒‮物藥‬對她進行進一步的治療,由於她的病情比較嚴重,而且伴有心臟擴大,所以需要長時間的休息,建議先留院觀察兩到四周。”

“可是…她再過兩星期就要高考了啊…”醫生嘆息:“抱歉,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看,恐怕是不能參加‮試考‬了。要保證足夠的睡眠和休息,避免冒,否則如果復發,很有可能轉變為慢心肌炎,到時候就糟糕了。”杜天天呆滯地轉過頭,望向夜愚,雙方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恐懼。她急得一把抓住醫生的手說:“醫生,請一定要治好我妹妹!她不能有事,她千萬不能有事啊…”

“放心吧,我們會盡力的。”醫生說完這話後就轉身走了。

護士說道:“這位小姐,請來這邊辦下入院手續好嗎?”杜天天機械地跟著她去前臺填了表格了錢,只覺得手腳都不再是自己的了,沒有一點知覺。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這絕對絕對不是真的!年年,她那可愛的17歲花朵一般的妹妹,為什麼會得這麼可怕的一種病?比起乾脆利落的絕症來說,這類需要長期休養又沒有治方法的病才更可怕,一想到年年以後要一直在病上度過她的大部分時光,心就如刀絞般疼痛了起來。

夜愚買了熱咖啡,遞到她面前“喝下去,你會好受些。”杜天天伸手接過,那溫熱的觸覺,經由肌膚傳達入心,然而,她卻更想哭“年年…她成績那麼好,卻不能參加高考…”夜愚低垂著眼睛,沒說話。

“其實不參加也沒什麼,但是,我好怕她受苦。她一出生媽媽就去世了,爸爸把她抱到我家來,我當時七歲,看著小小軟軟的她,覺得好可愛。”天天捂著臉,哽咽著說“並不是因為她是我爸爸唯一沒染指過的女人的女兒,所以才對她沒有心結,格外疼她的。而是,年年真的、真的是很招人疼的女孩子,從小就好懂事,又聰明。她幫我媽做帆船工藝品,體諒我媽為什麼會那麼熱衷於不切實際的藝術;爸爸修電器時,她會在一旁幫忙遞螺絲;她能跟每個人談心,理解他們的寂寞和哀愁。她完全不像個孩子,而像個天使…正因為這樣,我們才會那麼愛她。任何加諸於她身上的痛苦,都會讓我也到痛苦,所以,我我、我現在好害怕…夜愚,我好害怕,如果年年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天國上的爸爸不會原諒我的,都是我,一直忙著工作,和忙著自己失戀的煩惱,所以疏忽了她,沒有關心她。要是早點發現她的不對勁就好了,為什麼沒有早發現呢…夜愚、夜愚…”她抱住弟弟,像是抱住了最後的寄

而夜愚就那樣站著一動不動,任由她抱了很久很久。

有風從廊道那頭吹過來,命運在兩人心底,下了一場悲傷的雨。

大概半個小時後,甚至可能更久一些,護士小姐走過來說:“病人醒了,你們現在可以進去看她了。”杜天天整個人一震,如夢初醒,連忙擦掉臉上的眼淚,拉著夜愚一起去病房。

在病房門外,夜愚的腳步停了一下,發覺到他的躊躇,杜天天說:“要不我先進去?你在外面等會。”夜愚點了點頭。

於是杜天天就先進去了。在房門開啟和關上的那幾秒裡,他透過門縫看見雪白的單,心裡頓時格了一下,變得越發沉重起來。

心肌炎…這個名詞其實並不罕見,依稀知道那是不能劇烈運動不能累倒的一種病,而據醫生剛才說的,看來這病又分很多種,年年得的明顯是其中比較嚴重的一種,連高考都不能參加,若是被學校裡的老師和同學們知道了,不知會震驚成什麼樣子。有時候人算真是不如天算,每個人都敢打保票說杜年年一定能考上大學,但老天只需要玩一個小小的把戲,就讓所有人的肯定全都落空。

夜愚靠在牆壁上,不知為何,又想起了週六中午榕樹下的那一幕,斑駁的陽光中,年年的臉看起來是那麼蒼白,蒼白得本就不像是健康的人所會擁有。為什麼他當時就沒注意到她在生病呢?

還有剛才去她家也是,她站在那裡,像是風一吹就倒,為什麼當時也沒發覺她在生病呢?

如果早一點發現會不會就好一點呢?

病發前不可能什麼症狀都沒有,那麼為什麼她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呢?既沒對他說,也沒對她姐姐說。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病了?

之前覺得她太多事,老來管自己的閒事,而此刻知道了她是在怎樣一種狀態下為自己大費心思,覺就變得完全不同,一顆心忽然又酸又澀,苦不堪言。

如果她把對他的關心挪一點點給她自己,估計就不會落得現在這樣糟糕的地步了吧?

杜年年…杜年年…

江夜愚在心中默唸著這個名字,像念著宿命裡的一道劫,顛沛坎坷,結結巴巴。

然後,病房門又一次開了,杜天天出來喊他:“進來吧…年年想見你。”他抿緊嘴,低著頭走進去,面而來的是刺鼻的藥水味,年年躺在雪白的病上,如霜,竟比單看上去還要白幾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走到邊就停下,凝眸不語。

年年卻朝他笑了一笑,聲音很柔和,不復先前的尖銳:“對不起,嚇到你了吧?”

“你好好養病。會好起來的。”想來想去,他只想出了這麼一句安的話,真不是一般的蹩腳。

年年又是一笑,眼睛依然那麼深黑,清晰的倒映出他的影子,細細長長的一道“姐姐告訴我,我有可能參加不了今年的高考了。”那個杜天天,怎麼能把實話跟病人說呢?這種時候,不應該是能瞞就瞞的嗎?他皺眉。

年年朝他伸出了一隻手。雖然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握住了。她的手,因發燒而顯得有點燙。

“聽著,夜愚。”年年的表情很嚴肅,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哀傷“如果我真的參加不了今年的高考了,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什麼事情?”年年凝視著他的眼睛,很慢卻又很清晰地說:“考出原本應該屬於我的第一名。”夜愚呆住了。他原本以為她會如本漫畫裡常見的惡俗橋段一般,哭泣著說出“請連帶我的份一起努力‮試考‬”之類矯情又煽情的對白,沒想到,一開口,卻是這個。

“今年的理科高考狀元應該是我的,忽然就這麼失去了,我不甘心。只有換成了你,我才可以不那麼嫉妒。所以,你能做到嗎?”清稚的聲音,分明是在說著鼓勵的話,偏偏,用的卻是那麼驕傲的女王口吻。果然,杜年年就是杜年年,她和大部分女生,都不一樣。即使柔和,也柔和得很個,絕對不會要求同情。

於是,夜愚笑了,用和她一樣閃閃發亮的眼睛說:“得了吧,這個第一,本來就該是我的。”兩人相視而笑,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自己微笑的表情,然而,在周圍的一片素白中,那微笑看起來像是雪中的一點熒火,因太過微弱而顯得隨時都會煙滅。

夜愚走後,杜天天遲疑地問了妹妹一個問題:“雖然我知道夜愚現在成績還不錯,但全省第一,會不會要求太高了點?”

“他不是想申請國家助學貸款嗎?”年年眼中有很深邃的東西“雖然那個的確很難申請,但是如果考出了第一名的話,應該就能申請得到。”

“也許我們可以再勸勸他…”年年搖頭“算了姐姐,他對我們的成見太深,不是一張支票就能解決的。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比之破鏡重圓的和睦親情,我更樂於見到他的自主獨立、堅強隱忍。夜愚…”她低下頭,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男孩子呢。”那個男孩很好很好。

驕傲,卻不自大;冷漠,但很善良;體諒別人,委屈自己,沉默寡言;遇到事情有擔當,勇敢堅強;從不寄希望於依賴他人,自主獨立;而且,還有一顆非常柔軟的心,即使拒絕了女孩對他的告白,心裡還是會為對方擔心…他擁有一個男孩所該有的一切美好品質,那麼真實地站在那裡,卻偏偏,觸不可及。

真是有點羨慕譚允嘉呢…

長這麼大,衣食無缺、聰明絕頂的她從不曾羨慕過誰,可這一刻,她羨慕譚允嘉,羨慕到,幾近嫉妒。

6月6,高考開始了。

夜愚在外婆的嘮叨聲中邁向考場,而年年由於出現心源休克而再一次被送入搶救室。

6月9,高考結束。

年年熬過了第一次病發,病情開始穩定,推離了加護病房。考完試的夜愚到醫院看望她時,她在昏睡中,兩人沒能說上話。

6月15,開始填報志願。

夜愚拿著志願卡,想起了年年的話:“s大好嗎?姐姐就是那所學校的…學電機工程與應用電子技術系吧,和爸爸一樣…”於是,他在第一志願欄裡,填上了s大電機工程與應用電子技術系。

6月26,成績放榜。

b城理科類第一名的位置上,赫然寫著三個字——“江夜愚”總分711。

當欣喜若狂的杜天天二話不說硬扯著他去醫院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年年時,年年第二次出現休克,並且內臟出血、血壓急劇下降,被推送進手術間。

紅燈亮了起來,冷氣充裕的大堂裡,杜天天和江夜愚兩人,互相握著一隻手,額頭處汗如雨下。

“我們會失去她嗎?”杜天天很輕很輕地問“如果失去了年年,我們該怎麼辦呢?”江夜愚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17歲,同樣的年紀,本以為青對於從小在貧困中掙扎長大的他已經夠殘酷,沒想到,它對年年更為殘忍。

2006,夏季的風吹出了幽緩的旋律,那是深埋在內心深處不曾說出來的擔憂與…哀傷。

始終,差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