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質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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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忽的火光中照見以然的臉,一臉焦灼,滿眼真情。
有星自夜空劃過,是誰的淚傷痛了誰的心?
我偷看一眼在火堆旁打盹的鐘楚博,他似乎睡得正,攤手攤腳地躺在火堆旁,完全沒有防備。對他的恨在這一刻達到頂點,我不暗暗想怎樣才能乘其不備將砍柴用的彎刀一下子劈向他。
然而,就在我的手悄悄伸向彎刀,眼看就要握住刀柄的一刻,那刀子忽然凌空而起,已經握在了鍾楚博的手中。
他望著我“嘿嘿”地冷笑:“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我看到他站起來,心上一凜,反問“你想幹什麼?”
“你說呢?”他的邊現出惡的笑“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我們可不能辜負宵啊。”我恐懼起來,迅速出一著火的樹擋在面前自衛“你敢!”
“要不要試試看?”他狂笑著,步步近,雙眼灼灼,如一隻看到獵物的野獸。
我尖叫,將手中的火枝拋向他,轉過身狂奔起來。可是沒奔出幾步已經被他追上,整個人跌進他的懷中。我掙扎著,尖叫著:“放開我!救命啊!”他的手鐵鉗一樣箍住我,口中的熱氣一直噴到我臉上來:“叫吧,荒山野嶺,看誰會來救你?!”但就在這時候,樹梢上忽然掠過一陣風,霧氣更濃了,完全遮蔽了月光,我聽到有種奇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如泣如訴,如怨鬼索魂。
電光石火間,我明白過來。
“許琴!是琴魂追來了!”鍾楚博惱怒地四顧:“又是你這妖孽!出來!我不怕你!”四野無聲。
霧氣散去,出淒冷的月光,與嗚咽的松風相映成畫。
鍾楚博的興致已經完全被破壞了,恨恨地一腳踢向篝火,火星四散,我勝利地笑起來,第一次發現,原來鬼魂非但不可怕,還很可愛呢。
這已經是進山後的第三天。
山路越走越崎嶇,漸漸已經無路可走。
可是野花的顏卻越來越鮮豔,樹葉與小草也越來越青翠,鳥鳴的聲音就像用泉水洗過一樣的清澈,清風徐來,白稀薄的霧會被拂得飄來蕩去,彷彿天上的雲落到了人間。
一切不是不美的。
如果能同相愛的人執手同遊,觀山賞月,煮水論茶,也該是人生一大快事。
可是,我身邊的人卻是鍾楚博。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殺人犯。而且沾染的是自己結髮子的血。
這使鮮花和曉霧都黯然褪。
自從琴魂重新出現之後,他再也沒有意圖侵犯過我。也有幾次,他在話裡話外出挑逗的意思,我警告他:“小心,你老婆在一旁看著呢!”他“呸”了一口,憤憤詛咒:“妖孽,冤魂不散!”但是到底不敢公然不敬。
這樣子,我們總算得上是和平相處。可是我仍然一更比一憔悴,雙腳都打起了水泡,舉步維艱。
但到了這一天,總算鍾楚博說:“好了,不用再走了。”他終於找到了一個認為滿意的山,很深,充滿樹葉腐爛的氣味。
“要清理以後才能住,我已經觀察過了,附近有水源,打掃工作不會很難。喂,大小姐,在家做過家務嗎?”我望著他,一時不明白他話中所指。
他說:“看什麼?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家了。起碼要住幾個月呢。怎麼樣,新房還不錯的吧?這可是真正的‘房’啊!”
“房?我看牢房還差不多。”我在心中嘀咕著,也學著他的樣子在周圍考察了一遍。
客觀地說,如果不是有一個殺人犯窺伺在旁,這裡倒的確是個風景幽美的地方,口有兩棵歲數遠比我大得多的老樹,左右互抱,在口形成天然門簾,前的地勢相對平坦,鋪滿青草,讓人只想躺上去甜酣一覺。城裡也有草地,但都是不許腳踏的,這使我隨意地踏在青草上時心中有異樣的覺。
這麼說,真的要做野人了?還是五十萬年前的山頂人。
接著我又想,人類歷史上最早屬於母系社會,既然時光倒轉,那麼是不是該由我說了算?
但是事實上全不是這麼回事,在山裡,我就像一個無用的廢物,所有的學問和知識全用不上。
鍾楚博卻從容自在,如魚得水,好像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似的。他知道辨別有毒的蘑菇和可吃的鮮味美菇,可以通過炊煙的味道判斷大概幾里以外有人家,並且隨時隨地收集一些草藥來曬乾以備不時之需。他甚至懂得怎麼樣用削尖的樹矛殺野兔,架在火上烤來吃。
在他烤野兔的時候,我按照他的指點不住地蒐集枯枝,已經撿了好大一堆了,他仍然沒有喊停止。
兔的香味兒飄過來,我忍不住問:“還不夠嗎?這些火,可以烤一百隻兔子了。”鍾楚博笑著反問:“誰說我要用來烤兔子?”原來,他是要將那些樹枝堆到裡去點燃,除盡中的穢氣和溼。火一直燒到傍晚還沒有熄,把夜都照亮了。
鍾楚博坐在篝火旁,把大背囊裡的東西一樣樣擺開來,裡面的珍藏可著實不少:鍋、碗、方便筷子、濃縮工業酒、上百把簡易打火機、藥品、方便食物、調料罐、衣服、漁網魚鉤、成匣的子彈…
“怎麼樣?過三五個月不成問題吧?”他得意地賣“應有盡有,包您滿意。”
“如果有面霜和香水就更好了。”我故意挑剔“你沒有替我的皮膚著想。”
“是嗎?要不要帶上跑步機和咖啡壺?”他諷刺。
“謝謝,我不喝咖啡,只喝茶。”說到茶,我不想起以然來,心立刻又刺痛起來。不知道以然這時候在做什麼,有沒有同樣地想我。他還常到“水無憂”去喝茶嗎?記得我們關於七碗茶的對話嗎?
我輕:“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
“說些什麼鬼話?”
“你不會懂的。”我幽幽地說,存心怒他“這是我和柯以然第一次約會時的談話。”
“少跟我提那個姓柯的!”他果然憤憤,但立刻不懷好意地一笑,詭秘地問我“你知道法醫在古時候又叫什麼嗎?忤作!好聽一點叫‘官財子’,也就是‘棺材仔’啊!”我氣結。
他哈哈大笑。接著問:“柯忤作跟你握手時可有覺?”這惡毒的調侃令我憤怒,忍不住反相譏:“當然有,溫柔至極,刻骨銘心。”同時,心中不暗暗驚奇,咦,學會吵架了。我可是這個大惡人的人質,現在正被綁架著呀。或許是星空太美,風太輕,烤野兔的味道太香,讓我提不起恨來。
而大惡人已經讀出我的心意:“你生氣自己不夠恨我是不是?你呀,你是個好女孩子,還沒學會仇恨呢。”他嘆了一口氣,眼神溫柔“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非常非常地恨我,你會很不開心,因為那首先代表你自己不再可愛了。”我嚇了一跳:“這是什麼邏輯?”
“愛的邏輯。”他眯起眼,神思跑回老遠的過去“我剛認識阿琴那會兒,她也是一個不知道恨的好女孩子,河水一樣的純潔,小鳥一樣的簡單。我們非常相愛,她一直想過更好的子,為了她,我出生入死,過起刀尖上血的子。後來我們發了財,子越過越好,可是阿琴越來越不快樂。她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理論,認為男人有錢就會變壞,老是懷疑我會在外面找女人。我開始煩她,真的認識了許多不同的女人。她生氣了,怕我會拋棄她,而我也確實越來越想離開她。她要挾我,說如果我敢同她分手,就向警察告發我。她不知道,其實威脅和恐嚇對我這種人都是沒有用的,她本來有一個非常厲害的武器,就是我愛她。如果她善用我對她的愛,她會一直立在不敗之地,可是她卻信武力和威脅。我最恨人家恐嚇我,所以我殺了她,讓她說的一切都變成真的。”我越聽越奇,這又算是什麼樣的理論?在鍾楚博的世界裡,好像全沒有真假對錯,所有的是非標準都由他一個人制定,完全不理會世人的眼光與喜惡。我想像鍾楚博與許琴的過去,再不相愛的夫,在起初也是有過真情的,否則又怎會走到一起。可是,是什麼使相愛的人疏離隔膜,彼此仇恨,終至反目成仇呢?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落在地上,有風在枝頭低,不知道,琴魂,是否也聽到了這番死神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