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情義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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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心亂如麻,無心答話,只把手搖了搖,示意叫她不要多說,自己垂頭坐下,用手敲著頭額,苦思化解之策,他深深知道師父是個偏狂傲的人,這一次求情被拒,反受了責罵,更加了幾分畏怯,他在想:如果方才那一聲笑聲是出自師父“乾屍魔君”之口,必然含有深意,否則,他把自己和林惠珠誘引上峰,故意出示乾屍人頭標記其用心又何在呢?
林惠珠見他不答自己問話,劍眉緊鎖,席地苦思,猜他必是為了“天目二老”等人安危著急,心念一轉,便含笑說道:“玉哥哥,褚老前輩既在此地現身,一定暗中來往過仙霞宮不止一遭,如果有什麼變化,只怕早已變化過啦,盡愁也沒有用,當務之急,咱們也得快些找到仙霞宮所在,或許他老人家意在督責我們,並未親自動手,那麼,事情就並非絕不可為了。”秦玉點頭道:“你這話固然有道理,但他老人家既已趕來,我們除了照他吩咐去做,又能再有什麼作為呢?”林惠珠悽然笑笑,說道:“放心吧,船到橋頭自會直,到那一步,再說那一步,目前急亦無益,還是早些尋找仙霞宮要緊。”秦玉長嘆一聲,從地上站了起來,慨然地道:“說來也真怪,已往時間,我從未關心過誰,把天下蒼生,盡都看作猙獰仇讎,終嫉恨難消,動輒傷人命,那時候,心裡只有恨,沒有快樂,想不到後來和你與媚兒相識,得你們體貼關懷,似乎這世界也有些許樂趣了,而每每想到你的遭遇,較我更慘,媚兒與我相處極短,卻留給我無法抹滅的愁悵,時至今天,我得你們的濃情厚恩無以為報,卻使媚兒師門陷入生死危急之中,我這一顆心,怎能靜得下來?怎能善予安處?唉,這麼看來,當真世上只有煩惱,是再沒有所謂快樂的了!”說到這裡,觸動他的心事,忍不住撲簌簌也滾落兩滴英雄虎淚。
林惠珠見他觸身世,竟然淚下,當時也情不自,熱淚盈眶,柔聲道:“玉哥哥,你自言憤世嫉俗,相反地,足見你對這世界的愛,超過任何人,只有熱情內蘊,無以排遣的人,才會像你這般終都在自苦自艾之中,玉哥哥,你應該看開一些,看淡一些,也許你太喜歡我們,而我…我們卻不值得你的愛。”秦玉突然揮去淚水,強顏笑道:“瞧我這一傷,害得你也陪著淚,該死該死,走吧!
小珠,我如今是看開了,趁咱們還能動,且盡一己綿力,走到哪裡算哪裡吧!”說著,探手握住林惠珠的纖手,又道:“可惜這時候找不到媚兒,如果能找到她,咱們三人手兒相攜,肩兒相併,縱然天塌下來,也當含笑承受,了無遺憾了!”林惠珠大愧怍,撲在秦玉肩上,放聲痛哭,在這時候,她才真正將已往種種恨忌窄狹心念,一掃而空,聳動雙肩,哀哀哭道:“玉哥哥,玉哥哥,我該死,我對不起你們!”秦玉輕輕拍著她的肩頭,微笑道:“別哭了,小珠,你不說我也不難猜到,媚兒從榆次縣客棧中失蹤,可是你做出什麼事來?”這幾句話出諸他口中,輕描淡寫,不疾不速,彷彿本只是件值不得一提的小事,但林惠珠聽來,卻如受重錘猛擊,渾身都是一跳,瞪大雙眼,驚叫道:“你…你…你都知道了嗎?”秦玉淺淺一笑,說道:“我原本不知道,是你自己口口聲聲說對不起我,才使我冒險猜一猜的。”他將她身子攬得更緊一些,低聲問道:“小珠,你把她怎麼樣了呢?”他雖然裝得若無其事,極力壓制,使聲調和語氣柔合平靜,但林惠珠從他眼中,不難看出他是多麼焦急和迫切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媚兒是他的希望,他卻是林惠珠的偶像,林惠珠又怎能親口把那件無法彌補的蠢事向他述說呢?
於是,她只有哭,哭,悲切切無休無止的痛哭!她要讓眼淚洗去心靈的汙漬,沖淡她急切間難以抑止的悲哀。
秦玉等了半晌,見她悲不可仰,實在無法言述,只得說道:“好吧,咱們現在且別談這件事,等到此間事了,那時再談不遲,我想你即算一時氣憤,至多傷她,決不會害她一命的,對嗎?”說完,也不等林惠珠回答,攙著她邁步下峰,繼續尋找仙霞宮的所在。
天漸暗,叢山中更是處處陰影,秦玉心裡微微有些著急,手臂上一加勁,半托半抱著林惠珠,踏草過樹而行,轉過兩處山頭,果見前面一座大山的半山之上,有一片人力闢出來的平地,上面層層疊疊,蓋著偌大一座金碧輝煌的道宮。
秦玉大喜,用手向對山一指,道:“小珠,你看,那不是仙霞宮嗎?咱們快些!”林惠珠收斂悲慟,兩人各出全力趕路,宛若兩條輕煙般向山上飛馳,哪消多時,已距宮外不遠,暮夜中望見道觀門前,正是“仙霞宮”三個金字匾額。
他們雖然尋到仙霞宮前,但卻全都不由自主收住了腳步,不敢再向宮門近一步,你知逍為什麼?原來這仙霞宮也是江湖中聲名遠播的聖地,摩雲上人在武林中更是名聲赫赫,決非泛泛之人,偌大一座仙霞宮,怕不總有上千弟子,為何秦玉和林惠珠趟進宮前不足丈許,沿途既未發現伏樁守卡的宮中弟子,及到近前,更不聞磬鼓聲響,但只見宮門緊閉,聽不到半點人聲,彷彿這本是荒山中一所荒蕪的道院,本就沒有人居住似的。
群山映襯,暮四合,整個仙霞宮一片沉寂,秦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骨聳然,低聲向林惠珠道:“難不成我們來得太晚,宮裡的人全部死光了麼?”林惠珠自然也是不解,但她想到“乾屍魔君”褚良驥出名的心狠手辣,殺人如折草芥,也機伶伶打個寒戰,連忙向秦玉懷中偎去,輕聲答道:“只怕不妙,咱們且別…。”誰知她一句話尚未說完,陡然間,仙霞空中被空響起一聲敞聲大笑,一個震懾心魄的蒼勁聲音說道:“大師!這一次你總該沒有話說!灑家僥倖,略勝一籌,奇經應該歸於灑家!”秦玉吃了一驚,暗忖:這不是那金臂頭陀的聲音麼?看來宮中戰況正在緊急,尚未分出最後勝敗。
他真是又驚又喜,探手拉住林惠珠,仰天一聲長嘯,足頓處,人如巨鳥騰空,撲進了“仙霞宮”的大門…。
方進大門,就使他又吃一驚,原來從宮門到大殿這一片空場上,正整整齊齊,一排一排席地坐著數百名道裝弟子,這些道裝弟子,自然全是仙霞宮門人,但他們雖然個個肩負長劍,但卻安安靜靜,垂首向裡而坐,絕無半絲聲息,俱如木雕泥塑的一般。
秦玉腳落實地,險些踏在其中一個全真弟子身上,但那名弟子連閃也沒有閃,仍是端然正坐,恍如未見。秦玉駭然,忖道:莫非這些人全都死了?或者全被制住了道不成?不覺便出手向其中一名最近的道士背心輕輕拍出一掌。
掌方遞出,那道士卻倏地飛快旋身,左掌疾翻卸卻掌力,右掌豎立護,沉聲喝道:“奪奇經,即請入殿,貧道等奉掌門令諭,不便出手,閣下別當貧道等是好欺的!”秦玉一愣,笑道:“我當你們全不能動了呢,原來是我料錯了。”他順著這位道士所指,向大殿上放眼一看,一顆心就“砰砰”跳個不止,敢情那大殿之上,業已會集了三山五嶽能手,黑壓壓也坐了一地人呢!
秦玉未遑多想,飛身便從眾道士頭上掠過,待他停身大殿門口,見殿中甚是寬敞,分東西兩方對面坐著許多人,靠東一邊,有云臺嶺的金臂頭陀、“缺德鬼”方大頭“隴中雙魔”中的瞎眼顧氏婆婆,再後面有“赤發太歲”裴仲謀、“九尾龜”馬步、“酸秀才”金旭東等。
靠西一邊,卻坐著一個道裝持拐全真老者,以及“天目二老”、六指禪師、柏元慶和一個手捧玉盤,跪在蒲團上的少年——正是兩次見過的秦仲。
他首先遊目四顧,未見師父“乾屍魔君”在場,暗暗鬆了一口氣。
但當他同樣也沒有發現自己衷心關注的媚兒.不覺又有些失望和悵然之。
最使他奇異的,卻是大殿上眾人的表情,這時候,空空大師和金臂頭陀面對面坐得最近,二人之間,放著一口銅鑄大鐘,這口鐘看來總在千斤以上,四周鐘面,厚度幾達五寸,空空大師和金臂頭陀分坐兩旁,現在靠近金臂頭陀這一面,鐘身竟然內凹進一大塊,像被人硬生生按進一隻手掌一般,空空大師面前雖也有淺淺一個手掌印,卻遠不及這一面凹進處深,秦玉心中駭然,暗想方才所聽金臂頭陀發出笑聲,必是和空空大師隔鍾互拼內功,獲勝之後,得意所發,此人能以內力硬生生將生鐵鑄成的鐘面按凹進一大塊,其驚人修為不難想見。
他再仔細環顧殿上諸人,卻見他們一個個盡都顯得疲憊不堪,顧氏婆婆手中大蒲扇拼命搖動,張著嘴直在氣,裴仲謀、金旭東等更是滿頭大汗,俱在調氣歇息,靠西邊“鐵笛仙翁”衛民誼面如紫金,半坐半躺,神情萎靡,而那道裝持拐的老者也是面蒼白.閉目跌坐,似乎受了不輕的內傷,秦仲捧著玉盒,跪在老道士身後,顯得異常焦急,柏元慶垂目緊緊坐在秦仲側面,不言不語。
這大殿上的情形真叫人惘不解,看來他們為了爭奪“達摩真經”早已力拼了若干時候,只剩下金臂頭陀和空空大師作最後較量,如今空空大師明明也敗了。
秦玉在殿門口一現身,金臂頭陀首先吃了一驚,緊接著,靠東面各人都微微一陣騷動,這些人全都吃過秦玉的虧,如今大家全在疲力竭之際,秦玉一到,這局勢豈不立即要發生劇變?
空空大師抬頭看了秦玉一眼,笑著頷首,聲音細微的說道:“秦施主,你雖然趕來,只是來得太晚,達摩奇經已被這位金臂大師得去,老衲等捨命護經,已歷三晝夜時間,摩雲道長為此身負極重內傷,最後仍然不幸失敗,這也只能說是天意了。”秦玉大驚,向秦仲手中捧著的玉盒看看,說道:“真經尚未落在他們手中,大師怎麼如此說呢?”空空大師嘆道:“老衲等自從離開九峰山,趕到此地,仙霞官已被這些江湖高人所困,摩雲道長和柏施主力拒不勝,反受了嚴重內傷,是老衲等眼見達摩真經不保,這仙霞宮上千弟子也得慘遭浩劫,這才身而出,約邀金臂大師等在這殿上隔鍾較力,以定最後勝負,以達摩真經為賭,冀使宮中弟子免遭殺戮。”說至此處,廢然一嘆,又道:“沒想到老衲等技不如人,三三夜力拼,最後功虧一簣,依然敗在這位金臂大師之手,秦施主雖然趕到,但老衲卻不能自食前言,勢必得將這真經,付金臂大師不可。”秦玉聽了大怒,晃肩搶進殿上,居中一站,朗聲說:“這番話僅只諸位私相釐定,姓秦的既來參與,卻不能受這承諾拘束,如今,姓秦的勢非奪得達摩真經,不能罷手,諸位但有不服的,目下就請異議,秦某自當接著,決不致叫諸位失望就是。”此話一出,殿上登時大亂,金臂頭陀和顧氏婆婆等齊齊躍起身來,準備出手,大聲喝罵道:“原來你們施展詭謀,拖延時刻,卻叫這姓秦的來搶現成嗎?”空空大師也立起身來,朗笑道:“諸位也未免把咱們看得太卑劣了,方才秦施主所說,不過是他個人意見,老油等有言在先,自然如約將達摩奇經付諸位。”他又回頭向秦玉含笑說道:“秦施主,真經雖是聖品,無福者也難以消受,人貴立信,咱們言出如山,是千萬反悔不得的。”秦玉未及答話,林惠珠仗劍搶著說道:“大師既是這麼說,你們只答應將奇經付他們,卻未必就答應他們平安出得仙霞宮,現在將奇經給他們既然勢在必行,但誰要想持此奇經出得仙霞宮,那是妄想。”金臂頭陀聽了這話,嘿嘿冷笑道:“這位姑娘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灑家既有本事奪得真經,自然也有本事帶它離開仙霞宮。”顧氏婆婆也陰陰笑道:“這丫頭依仗著漢子,也在這裡逞什麼威風,老身是不想跟你們一般見識,如要認真起來,別說你那臭未乾的野小子,就算他師父褚老兒在此,見了老身攝魂令旗,也叫他當場下跪,聽候支遣,不敢稍違。”林惠珠登時心中一動,暗中已有了主意,卻聽柏元慶在那邊冷冷哼了一聲,似有不屑之意。
顧氏婆婆又道:“老殺才,你哼什麼?虧你死心護著那小子,如今怎麼樣?
達摩真經還不是得乖乖獻出來。”秦玉方要說話,林惠珠卻向他遞了個眼,示意他暫勿開口,這時,殿上盡是金臂頭陀等人趾高氣揚之態,摩雲上人這一邊誰也沒有答話的。
空空大師緩緩轉身,走到秦仲身惻,略為頓了頓,然後伸出手來,從他手中取下那個玉盒。
秦仲雙手一緊,似有不捨之意,回頭向摩雲上人叫了一聲:“師父!”那邊金臂頭陀等人只當有變,不約而同向前跨一步,全神注視著秦仲手中的玉盒。
那道裝老者吃力地睜開雙眼,愛憐地看看秦仲,慈祥而安靜的說:“仲兒,給他們吧!”金臂頭陀等人聽了這幾個字,才算略為鬆了一口氣。
誰知秦玉卻猛的一震,倏然晃身搶到秦仲身側,失聲叫道:“秦仲,秦仲!”皆因他聽得摩雲上人喚那捧玉盒的少年“仲兒”業已證實他真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秦仲,是以出聲呼叫,其意原不在“達摩真經”然而,這時候雙方眾人盡在全神貫注,劍拔弩張之際,他這一失神舉動,立即引起金臂頭防等人誤會,顧氏婆婆雙目全瞎,人卻最是多疑,耳聞殿上一亂,秦玉出聲呼叫,只當他要下手搶奪“達摩真經”大喝一聲,蒲扇猛向地面一扇,人已騰身撲了過來,聽風辨位,揮手便向秦仲肩頭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