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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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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翌一整天,顧府上下都瀰漫著嚴肅沉重的氣氛。

終於將孃親的祭禮圓滿辦完之後,顧勝就把自己關進了擬香閣,直到夜深都沒有再出來。

這時,顧纖雲支走了看守顏玉爾的下人,成功地幫她溜出了小樓。不過兩人鬼鬼祟祟地來到擬香閣外之後,她還不太相信事情可以這樣順利地進行。

“那個冰塊男呢?”顏玉爾警惕地四下看了圈,改口道,“我是說那個看護這裡的男人。”

“你說天鷹?今天大哥在閣裡,所以他休班。”顏玉爾鬆了口氣。

之後在顧纖雲的鼓勵下,她緩緩地朝不遠處閣室走去。

這是在解開誤會之後,她首次面對顧勝,顏玉爾覺得有些莫名地緊張,一顆心七上八下地跳起來沒完,彷佛隨時都有可能從喉嚨裡跳出來似的。

站在雕鏤緻的木門面前,她深了好幾口氣後才鼓足勇氣推門而入,小心翼翼地往閣中走去,可沒過多久就被一道冷冷的聲音嚇得駐足。

“我說過,不允許任何人進來打擾。”顏玉爾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循著聲源側目望去,只見顧勝端然坐在案後。他一襲肅穆黑衣,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墜飾,就連那烏黑的發亦是用純白束帶挽起的。

顏玉爾忽然覺得喉頭乾澀,瓣嚅動了半晌過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是我。”顧勝聞聲抬頭,看到她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愕然,不過很快那抹愕然便被滿眼的哀慟沒。

他低下頭,聲音微啞,“出去。”

“我…”

“想要吃還是想要喝酒都隨便你,我現在沒心情和你吵。”

“我不是來要食物的。”顧勝無奈地抬起頭,劍眉緊攏,“那你是來要什麼的?”顏玉爾咬住下,心疼地看著顧勝。

明明還是那樣強健的體魄、明明還是那樣狂的面容,可她卻仍是能從那難掩的肅殺之氣中尋出些許脆弱。

顧勝的臉很不好,黝黑的皮膚上透出些許蒼白,一雙鷹隼般的眠眸里布滿了血絲。

他是那樣的髙大、那樣的健壯,可這一刻,顏玉爾卻覺得他隨時都可能會倒下。

“對不起。”快步走到顧勝的身邊,她蹲下來伏上他的膝,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顏玉爾的舉動令他滿頭霧水,雖然這種時候很不想被人打擾,可顧勝仍是沒有忍心再繼續趕她走,一雙大手在顏玉爾頭頂上懸了懸,終究還是柔柔地落下。她哭了,他能覺到有一絲溼熱正透過衣衫滲入。

顧勝撫了撫她的發,“怎麼了?”

“對不起…我太自私了…”難過、愧疚、心痛,種種情緒反覆拉扯著顏玉爾的心,當那溫熱的大掌落下的時候,淚水瞬間決堤,她不爭氣地嗚咽了起來,“我不該氣你、不該打你,我只顧著喝酒、吃,卻從來都沒有關心過你…對不起,這段時間你那麼忙、那麼傷心,我卻還總是搗亂,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嗚嗚嗚…好對不起你…”顧勝怔了怔,須臾後無奈地輕笑了起來。

那一瞬間,所有的憤怒都煙消雲散。

她總是有讓人立刻就消氣的本事,那被莫名其妙地揍了一頓之後,顧勝真是氣得再也不想去見她,因為好像在她心裡,那些酒要比他重要得多了。

可現在一見她伏在自己膝上可憐兮兮地道歉,顧勝卻又氣不起來了。

因她而起的怒火、因孃親而起的哀慟,瞬間都化作了滿腔的憐惜,“傻丫頭。”顏玉爾自顧勝膝上抬頭,片刻後爬起來鑽到他懷裡,找了個舒服地位置坐好,“我以後會乖乖的。”

“嗯。”

“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玉臂緊摟著他的脖子,一雙眼兒紅通通的。

顧勝看著她,那楚楚可憐的眼神讓人沒辦法拒絕,“好。”

“也不要趕我走。”顧勝覺得有些好笑,“我不會趕你走的。”

“不,我是說現在,現在別趕我走。”顏玉爾收攏了手臂,蓄滿眼淚的眸子裡寫滿了堅持,“今天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你…”

“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偷偷地難過。”她的眼神真摯,溫曖得令顧勝的心狠狠一顫,明明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告白,竟讓他有想要落淚的衝動。

他微微頷首,將顏玉爾攬入懷中用力地摟著,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狼狽,可顫抖的聲音還是洩漏了他的失態,“你都知道了?纖雲都告訴你了嗎?”窩在他懷中的顏玉爾點點頭,“告訴我一點點。”顧勝點點頭,而後便陷入了沉默,顏玉爾和顧勝兩人靜靜地擁抱著,誰都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顧勝才緩緩地開口,他嘎的聲線呈現出難得的輕緩溫柔,“在很多年前,安津裡有一位名噪一時的廚娘叫焰娘,她不僅人美,廚藝更是一等一的好,當年追求過她的男人加起來可以繞壺兒鎮一圈。可最後,顧家的少爺顧嚴成功地虜獲了焰孃的芳心。顧嚴生於富庶人家,他有著良好的出身、殷實的家底,不過焰娘並不在乎這些,她單純地愛上了這個男人,並且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與他成了親,即使要面對難纏的婆婆、嚴肅的公公,還有一大堆瞧不起她的妯嫂叔嫂,可焰娘從不覺得後悔。她以為只要有愛,兩個人就可以永遠地幸福下去。”顧勝停了下來,頓了頓之後才又重新開口,“可惜,她錯了。”窩在他懷裡的顏玉爾不由得揪緊了他前的衣裳,顧勝握住她微涼的小手。

“在他們成婚的第三年,焰娘在回孃家的路上遇到了強盜,不僅錢財全部都被劫盡,連受驚昏倒的她也被強盜虜回山寨。”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那個強盜頭子並不是人全無,在發現焰娘是個已經懷有身孕的女人之後,就把她放了出來。其實回家本來只有不到五天的路程,可身上一點盤纏都沒有的焰娘竟然走了將近一個月,幾乎拚掉半條命之後,最後焰娘終於還是回到了顧家。”顏玉爾聽完之後不由得鬆了口氣。

“那就好。”

“好?”顧勝冷笑,“不,一點都不好。”

“為、為什麼?”

“因為她失去了顧嚴的信任,變成大家口中被強盜虜走,並失去了清白的女人。”顏玉爾立刻動起來,“可是強盜明明沒有碰她啊!”

“沒有人相信,大家只知道她失蹤了一個月。”

“那麼…”她頓住,忽然不想再問。

“你想問她肚子裡的孩子?”顧勝替她說完,聲音冷靜得近乎殘忍,“大家一口咬定那是強盜的孩子,顧嚴其至不肯聽焰娘解釋一下,就給了她一紙休書。離開顧家之後,焰娘獨自生下了孩子,然後一個人把他養大。那時的焰娘已經身敗名裂,那些追求她的男人消失了,那些爭相聘請她的酒樓老闆也消失了,她…”

“別說了。”顏玉爾把頭埋在他的頸窩,不住地搖頭,“別說了。”

“為了養活孩子,她用那雙掌勺的手開始幫人家洗衣服、納鞋底、敲核桃。你知道嗎,那時侯為了省下買核桃錘的錢,焰娘就用手去剝核桃,剝得指縫裡全是血…”顧勝摟緊了顏玉爾,渾身都在顫抖,“而她的兒子,從小就被人罵成是野種。”

“不…”顏玉爾哭了。

顧勝卻笑了起來,“一個蕩婦揹著一個野種整天去菜場撿爛菜葉吃,你說,好不好笑?”

“不好笑、不好笑…別說了。”可顧勝卻沒有就此停止,他必須說完,鬱結多年的痛苦在心口鼓脹,如果不說出來,他一定會崩潰的,“這樣暗無天子持續了十三年,十三年之後,不知道是因為新子一直生不出兒子,還是因為什麼別的原因,顧嚴忽然派人找到了那個孩子。滴血驗親之後,十三年前的小野種,忽然揺身一變成了顧家老爺的滄海遺珠,可這時…”顧勝深了一口氣,眼角忽然滑過了一滴淚,“這時焰娘已經去世了,她其至沒能等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凸起的喉結艱難地滾動,堅硬的瞠下滾出難忍的哽咽。

顏玉爾從他懷中抬頭,發現顧勝也在掉眼淚,心疼地想要伸手為他抹去,結果剛一抬起手就被顧勝用力擭住。

顏玉爾望向他的眼,因那裡閃動著的痛楚而心如刀絞。

“她是個好女人,可沒人願意相信。”顧勝深深地望著她,聲調因為哽咽而扭曲,“你相信嗎?告訴我,你相信嗎?”顏玉爾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淚,然後伸手捧住彼勝的臉,不斷地點頭,“我相信、我相信,顧勝,我相信。你娘她是好女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話音未落,她就已經被顧勝用力地摟入懷中。

他無聲地哽咽,刀刃般的薄顫抖著抿起,滾燙的清淚軟化了冷硬的線條。

他閉上眼,似乎再也沒有力氣繼續說了,過往的回憶如同寒風般掠過心頭,幾乎他所有的熱血悉數冰封,所以顧勝只能越來越用力地擁抱著懷中溫軟的嬌軀。

她是這樣的熱、這樣的軟、這樣的嬌小,可這一刻她卻成了他所有力量的來源。

太痛了,真是太痛了。

只有抱著她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不會因為疼痛而死掉。

“顧勝,不要難過,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似乎是覺到她的痛苦,顏玉爾一遍又一遍地告白著自己的心意,彷佛是要把自己所有的眷戀與熱情全部奉上,不虛偽、不做作,沒有言又止、沒有拒還、沒有語還休,她將自己的心意完完全全、坦坦蕩蕩地表達出來,“失去了焰娘,你還有我。”原來顧勝並非看起來的那樣強勢與霸道,原來他有著這樣痛苦的過去。

那一刻,她的靈魂彷佛可以透出顏玉爾的身體,穿過顧勝堅如盤石的外殼,看到裡面鮮活又脆弱的心。

她從沒覺得兩人靠得這樣近過,她不是顏玉爾,他也不是顧勝,有的只是兩顆滾燙的心,緊密地依靠在一起,互相汲取力量。

“我會陪著你,永遠永遠陪著你,永遠、永遠。”永遠,這真的是一個好動人的詞。顧勝摟著她,半晌之後才吐出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