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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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方府上下有好幾百人,曲醉雲早已聽慣了冷言冷語,看慣了白眼,對此,都可以做到平靜微笑的響應,唯有一人,會讓曲醉雲自心底往外泛著寒意,這個人就是方少良。
不記得是從何時開始怕他的,也許是在自己十一歲的時候吧…
那時候方少良十七歲了,府中的人都尊稱他一聲大少爺,而他那捉摸不透的陰寒格,也讓府中眾人都敬而遠之。他只在老太太和父母面前會出笑顏,平時縱然是笑,也帶著鄙夷之。
但即使如此,府中的那些姊妹依然將他當作天神一般看待。方苑霞和方麗瑤更是自小就“哥哥”長“哥哥”短的叫著,跟在他後頭滿府跑。
偶爾來到東府看見方苑霞用那種崇拜至極的眼神望著方少良便覺得好笑,有一次,真的忍不住笑出聲,結果給自己惹了大麻煩。
那天自己正好犯了花粉過的病,正不停地打噴嚏,眼睛鼻子都是紅的。聽見方苑霞正在吹噓方少良有多麼多麼聰明,說他和新任知府比較背雲疆律法,竟然把知府大人給背倒了。
雖然正狼狽著,自己卻忍不住笑了,不巧被方苑霞聽到,極不高興地當面問:“你笑什麼?你覺得我在騙人嗎?”
“不是。”自己當時一臉沉靜地說:“背律法勝過知府,這隻能說明大表哥的記憶力超群,而知府大人才剛上任,之前為了試考苦讀的四書五經中,並沒有本朝律法,所以敗北也不稀奇。”方苑霞氣得頓足,指著他的鼻子罵,“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若不是咱們家收留你,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忍飢挨餓遭人白眼呢,現在竟然敢看不起自家親戚,你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嗎?”她的指責讓人很無語,自己何曾有過看不起的意思?但是她正在氣頭上,也不好反駁,只能平靜地答道:“我自然不是聰明人,因為這世上本來也就沒有幾個聰明人。”
“什麼意思?”方苑霞瞪著他。
“聰明人就不會作繭自縛地沒胎做人了。做只飛鳥,做條游魚,自由自在地括著,比做一個人簡單舒服多了。人都是太笨了,才會選擇沒胎為人。”這一番論調出口,把方苑霞驚得目瞪口呆。而旁邊忽然傳來某人拍手的聲音,隨著那聲音而來的,還有方少良慵懶的“讚許”一一“說得好,我們都是紅塵俗客,好在還有表弟這樣冷眼看塵世,慧心無雙的絕頂人物襯著,才不顯得這世問太過寂寥無趣啊。”他這番話,那愉譏諷之意極深,心知自己是得罪了府中最不能得罪的人,找了個藉口趕快溜走。臨走時,恰好對上他的眼一一那雙深邃幽冷,帶著幾分探究,又世故明得完全不似十七歲少年的眼,看得自己心頭一驚。
那的第二天,倚雲苑外面靠牆種的一排桂花樹都被東府來人給挖了,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欺負。
母親看到後,立刻冷下臉來問:“是不是咱們家得罪東府,否則好好的為什麼要挖我們的桂花樹?”想不出自己能得罪什麼人,若有…就只是昨說錯了話,於是據實以告,結果…被母親罰在院中跪了整整一夜。
不過是無心之語,卻害自己受罰,從那之後自己說話做事就更加謹慎小心,所有的鋒芒都收斂起來,所有的傲骨也都打磨下去。
寄人籬下,氣節算什麼東西?留著有用嗎?
但自己己經如此刻意避諱了,為何最終還是會招惹到方少良?
回到西府倚雲苑,曲醉雲的腦梅中還時不時浮現起被他輕薄的那一幕,就像是彼人用釘子釘在頭裡,又像是生了,縱使疼痛難忍,卻撥除不掉一分一毫。
哼!那個可惡的男人!想用這種方法攪亂自己的心神,在身上烙上屬於他的個人印記?自己豈能讓他一直得逞!
曲醉雲對著銅鏡用袖子用力地擦著嘴,彷彿這樣就可以把方少良留在上的昧道一併擦去。
但過沒多久,他又差紅鶯送幾件衣服過來。
“大少爺說,表少爺穿的還是幾年前的舊衣,這是他照顧不周,咱們方家好歹是大戶人家,勤儉持家自然沒錯,可是偶爾要見個外客或者逢年過節的,總不好老穿著太舊的衣服見人,若讓外人見了,要誤會是方家對不起姑太太和表少爺了。這幾件衣服都是大少爺自己的,只穿過一兩次,還是新的。
“大少爺也說了,其實給你們多添些置衣服的錢不難,但又怕你們會太過客氣計較,生怕這錢反而讓你們有了受辱之心,所以他就將自己不穿的這幾件衣服都送過來,還望表少爺不要嫌棄才好。”紅鶯的一番話說得情脆又響亮,態度客客氣氣又另有探意,儼然是方少良的口氣。
這話說出時,方怡藍也在場,那臉登時就變得很難看,一邊客氣地說:“真多謝他費心惦記著,雲兒,還不將衣服接過去?”一邊又對曲醉雲瞪眼。
曲醉雲有苦難言,心知這是方少良的故意羞辱,卻又不能將自己在他那裡的遭遇說給母親聽,便接過衣服,低下頭說:“有勞紅鶯姊姊跑這一趟,辛苦了,坐下來喝杯茶再走吧。”
“不用了,大少爺那邊事情很多,奴婢得馬上趕回去了。”在府中的丫鬟們,一般對主子都自稱“奴婢”地位高一些的便以名字自稱。唯有在曲醉雲面前,很多丫鬢看他們母子在府中沒地位,也不自抬身價,連“奴婢”二字都不說了,直接說“我”今天是因為方怡藍在場,她好歹也是方少良的長輩,紅鶯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當面說了個“奴婢”一詞。
待紅鶯走後,曲醉雲少不得又得被母親盤問,為何方少良會差人巴巴的送未幾身舊衣服?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麼話,得罪了他,人家才故意用這種方法折辱他們母子?
這一,真是過得辛苦,都是方少良才害得自己如此煎熬!曲醉雲恨恨地在心中想:等自己滿了十八歲,一定要想辦法從這家中搬出去,再也不要被方少良玩於股掌之中。
對曲醉雲而言,最快樂的時候,便是七天一次的出府,不像方家其他的少爺小姐,想出門就出門。
方家對他們的約束並不算很嚴,少爺出門自然是很隨意的,小姐要出門也並不難,只要和方老太太說一聲,微得同意即可。據說,方老太太年輕時也是括撥好動的子,常說人要多出去走走看看,長長見識,歷練一番,自然對子孫們出府的要求大多是有求必應。
在府裡,最難有出府機會的便是曲醉雲,做什麼幾乎都得聽從母親的命令。而方怡藍…自然是不願意孩子在外面東遊西蕩的,怕心玩野了就收不回來。
直到有一天,方苑霞拿著自己出府買的一串糖葫蘆和眾人炫耀,“老太太說於家的糖葫蘆最好吃,幾十年來味道都不變,我特意去買了一串回來,先送給老太太品監品監,看看這味道有沒有改變?”方老太太笑著擺手,“如今我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吃不了這些甜硬的東西,你們自己分一分吧。”曲醉雲當時也在一旁,好奇地問:“糖葫蘆?難道是將結在架子上的葫蘆刷上糖嗎?”滿府笑成一團,其中方苑霞笑得最張狂,捂著肚子笑得跌坐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