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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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鐺輕聲一響,她立在高高仰起的馬頭上,垂頭看著他靜止黑眸中無法掩藏的渴求,低低笑了一聲:“你終究是愛我的,我沒有輸給別人,只是輸給了你的王座。”清冷的嗓音在這完全靜止的空間裡低低響起,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小石子,起的漣漪維持不了一瞬,便悄然隱去。
足間的銀鈴再一次迴響,她已踏著夜風回到半空,極淡地掃了一眼腳下定格的戰場,緩緩抬起右手。狂風揚起她黑的長髮,纖細五指結成半朵紅蓮的嘭狀。
一滴血自蓮心墜落,夜裡翩飛的紅蝶驀然化作細長金針。本看不清那些金針是如何飛出,只覺得夜空裡突然就爆出一團巨大煙火,幽幽紅光中,姜國的士卒像被蛀空的木頭樁子,瞬間化作累累白骨。
白骨之上,新生出許多赤的幼蝶。想起古書上的記載,愣了好久我才反立過來,慕容安這是在大規模地施用上古秘術――魂墮。
這傳說中華美又殘酷的秘術,以地域為界,施行之時將時間和空間重疊封印,寄生在秘術中的紅蝶化作金針食活人血,那硃的蝶翼皆是被鮮血染紅。魂墮之下,越是赤蝶翩飛,越是白骨累累。
很多變態人士在有幸欣賞該秘術之後,都認為這體現了一種極致的殺戮美學,可我想到的卻是,慕容安此前生子對自身神力耗損極大,如此大場面地降放魂墮,她還能撐得下去嗎事實證明我的擔心的確不是多餘的。
滿弧的月漸漸顯出妖異的紅,狂風鼓起袍袖,緊閉雙眼的慕容安角不斷溢出血痕,狠狠皺起的眉間;那妖冶的赤蝶忽然振翼而出,她口中重重噴出一口鮮血,封印的空間剎那開啟,紅的身影后仰,眼看就要跌落在戰場上幼蝶紛飛的枯屍堆中。不遠處靜止的戰馬突然縱鬣長嘶,蘇珩黑的身影離開馬背像劍一樣急撲過去。
她跌下來正撞入他的膛,他悶哼一聲,躺在白骨堆裡緊緊抱住她。死亡的赤蝶旋繞在她身周,她臉蒼白,嘴卻是嫣紅。他手指顫抖地撫上她染血的:“為什麼要來救我,你應該瞞著我,平安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她微微皺眉:“你是我的徒弟,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雖然你做錯了事,讓我非常生氣,我可以惱你,教訓你,給你苦頭吃,可這些人,他們算是什麼東西,我親手教導出來的弟子,是專門送到戰場上給他們欺負的不成”他抱著她的手臂頓了一下。按著她的肢,一寸一寸,讓她緊緊貼住他,深沉的眼眸裡浮出許多不能細辨的情緒,良久,聲音沙啞道:“師父,回到我身邊。”她抬起手來,指間仍有鮮血,一隻蝶逐血而來,停留在指端,她看著那隻赤碟,角抿起一個要彎不彎的弧度:“回去”卻漫不經心地搖搖頭:“回不去了,我快死了。”他寬闊的肩狠狠一顫,極度震驚地望著她,語聲卻很是茫然:“怎麼會,我做錯了事,你還要回來教訓我,給我苦頭吃。”她拾眸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起來:“你們陳王室的人怎麼說我,我其實並不在乎,你怎麼想我,我也不在乎,在這世上我活了太久,久得自己都覺得有點無聊了。你讓我曉得情是什麼,嚐到它的快樂,也嚐到它的痛苦,如此圓滿的一場體驗,對於一隻魅來說,不是很難得的一件事嗎就像一桌盛宴,天南海北的菜式什麼都有了,痛快地吃完這桌筵席,人生就該散場了。”她說得毫不費力,一副神還好的樣子,臉卻漸漸透明,越來越多的紅蝶棲在她身周,像是等著那最後一刻的送別。
他用力握住她衣袖,嗓音低低響起,像受傷的困獸:“就算不想再要我,可還有我們的孩子,蘇譽他很聰明,你還要看著他長大,看著他繼承大陳的國祚。”印象之中他一向不怎麼多話,此時卻哽2因著不能停息,彷彿不給她說話的會,她就不能拒絕,只要她不拒絕,就還會留下來。
她只是笑著看他,那笑裡究竟含著怎樣的意味,沒有人曉得。
一陣狂風拂過,他摟著她的身影驀然一僵,良久,跌跌撞撞站起來,手中留一套紅的華服。
華胥調戛然而止,我卻良久不能回神。慕容安果然是死於瀝丘之戰,史書來詳載,原來她是這樣死去。
這個人,生得雍容無雙,死得風姿絕代,這是慕容安,東陸曾經最強大的立秘術士。這竟是蘇譽的孃親。原來他的孃親並不是慕芷。
將這段故事講完,君師父皺眉陷入沉默,想來這對他而言不是什麼美好回,我和君瑋則望著燈花發呆不知該說什麼。
完完整整看到這段過往,說實話,我覺得這事兒和君師父沒半錢關係,不懂他為什麼那樣仇視陳侯,恨不得殺了他。但在君師父眼皮子底下也不太和口君瑋換意見,僅靠眼神的又實在碰撞不出什麼思維火花,獨立思考半天覺得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是君師父也對慕容安有意,才會對不小心害她的蘇珩抱有那麼大的敵意但轉念又覺得慕容安不能倒黴到這個地步,輩子就收了兩個弟子,怎麼可能兩個弟子都對自己抱有不可告人的噯昧情。華胥引:。。
還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來,君師父已經開口:“看完這段華胥調,你應該知我想讓你怎麼做了吧”我抓了抓頭,福至心靈地試探道:“您是要讓我為陳侯織一個夢,將他困在中”君師父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不錯,蘇珩當年放棄師父選擇王位,此雖然師父不說,但那一年她的痛苦我卻是看在眼中。她本可以站得更高,卻蘇珩阻斷她的路。可恨她為他放棄一切,他卻不知珍惜,如若一切重來一次,我倒要看看這多年後,蘇珩會如何選擇。若他對師父的情經年不變,願意留在華胥之境中陪伴她,我便放過他,也算是了結了師父在塵世的最後一個遺憾;如若他仍留戀王座上的榮華,事到如今也還要辜負她,那麼,我定要讓他死無葬身之所。”我心情複雜地看著這樣的君師父,到壓力很大。聽他這麼說,他是要讓我為蘇珩織出一個重現往事的華胥幻境,讓他自己選擇到底要不要繼續留在夢中。
但這和宋凝的情況大不相同,屆時不管他怎麼選擇都會是一個死,區別只是主動死和被動死罷了。我咬著想了想,輕聲道:“明明可以有更多的復仇手段,您卻偏偏選擇讓我對蘇珩施用,您其實只是想知道,當年慕容安拼死救他一命到底值不值得,對麼”他沒有回答我的話,目光中那些沉甸甸的東西,不是我所能懂得。
我想,這一段被史書矯飾的忌,二十五年裡由著時光摧毀,什麼都不剩,只將仇恨刻在還活著的人心中,掙扎著要在忘記之前求一個結果,可多少年人事成沙,所謂值不值得,即便得出一個答案也不會再有什麼用。我不知君師父如此執著向陳王復一個不屬於自已的仇是為了什麼,但看到他的眼神,卻突然覺得,大約他只是想要我用再拷問一次人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