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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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有收到君瑋回信,令人擔憂。慕言認為有小黃保護,沒什麼好擔心的,看他這麼樂觀,我也不好意思提醒他,小黃早被典當進動物園了至今不曉得贖回來沒有。以我對君瑋的瞭解,這件事是不能抱什麼希望的,爾後想到世間好男風的兄弟何其多,又想到君瑋這個少年何其多姿而婀娜,心情就有點複雜,看來君家十有**是要斷後了。
年前他還信誓旦旦說如果沒人娶我他就娶我,命運如此安排,真是讓人沒有話說。但也沒有其他辦法,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我們連他如今在哪裡都不曉得,只能順其自然。
慕言的意思是,既然君瑋久久沒有回信,便趁著他去晁都順道將我送回君禹山。他要去中州北部的天子之都一趟,估摸一直打算做的那些事,時機終於來臨。
我從來不認為慕言會沒事兒陪著我一個小姑娘遊山玩水考察各地風俗民情,很早以前就開始等待他說出類似離別的話,終於聽到,一邊覺得難過一邊卻鬆了一口氣。
路過寂寂荒山,路過莽莽平野,路過湯湯大河,路過哀嶺孤村,我能看到光逝,就擦著指縫,在每夕陽西墜之時。掰著指頭數子,計算著同他分別之期,卻不能像從前那樣任地一拖再拖預定行程。慕言覺得好笑:“你什麼總看著我,我臉上有東西”我大著膽子湊過去:“嗯,有東西,來,我給你瞧瞧。”他配合地低頭,目光揶揄,落在我眼睛裡:“那你仔細瞧瞧。”我想他是打,但這有什麼關係,反正都要分開了,臉皮厚一點也沒什麼。
我點點頭:“那你閉上眼睛。”他果然聽話地閉上眼。橄欖炭燃出微藍的火,窗外陣陣蟲鳴,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做出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讓人制不住地就想伸手去摸摸這近在咫尺的臉,近在咫尺的眼,卻不敢。
掌心都沁出汗,手指隔空劃過他眉梢眼角,鼓出極大勇氣,顫抖地落在他際。這一剎那的觸和溫度,我都會記得。終歸是不能主動離開他,無論如,都不能,而他的眉眼睛鼻樑嘴,他這張好看的臉,他臉上每一個生動情,這些全部刻在我心底,從此我們分離,但我要將心底的他記一輩子。
他微微偏頭,額角緊貼住手指,靜靜睜開眼:“阿拂”我手一顫,趕緊收回來,炭火無徵兆地噼啪一聲,良久,我將手伸到他面:“看,你額頭上有個東西,給你拿下來了。”他目光落在我空無一物的手掌上:“哪裡”我假裝大吃一驚:“咦怎麼不見了。”他似笑非笑看著我,托腮不語。很時候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讓人茫,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我知道己在想什麼就好。
君瑋說喜歡一個人就會變得憂鬱,因為患得患失。他說得有道理,待在慕身邊我總是息得患失,而我失去他,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得到可以失去,留下只是那些記憶中美好的他的樣子,在心底開出珍貴的、最珍貴的、大朵的花。
燕子不歸,紫薇浸月,北方花開,南方花謝。一路急行,來到姜陳邊境。
時候發生了一件本以為在故事開頭就會發生,想不到久久沒有發生,最後搞大家滿心以為再也不會發生,它卻莫名其妙發生了的事。
一件大事。
我被綁架了。
下山之時,君師父悉心囑託君瑋一路護著我,怕的正是這個。的玄妙世人知之者少,但也不是沒有,只是傳得神乎其神,說這個東西生白骨活死人,男人練了如何如何,女人練了如何如何,老人練了如何如何,小孩練了又如何如何搞得男女老幼都很嚮往。
一大撮人都向往的往往就是一小人要消滅的,正因如此,有關的真實記載少之又少,雖已有數百年曆史,卻至今神秘莫測。本來以為,被扼殺到這種程度的秘術,在民間理應傳不出什麼令人覬覦的聲威,君師父初派君瑋跟著我時內心還多少有點抗拒,如今看來,君師父不愧是多吃了幾十年飯的人。
天漸漸暗下來,因是被綁架,手腳自然被縛住,但我著實是解繩子的一把好手,很快便脫困而出,看清楚身處一團錦被之中,抬頭可見帳上金蘇,視線之前,則是緊緊閉合的六扇翠屏。
上屏風開六扇,扇面上繪的卻非尋常小山水,皆是一男一女,時而秉燭夜遊,時而詩畫唱酬,還有兩幅男子悠然煮茶閒坐撫琴的,看著很眼。心裡冒出一個可能,但隨即將它推翻,覺得畫畫之人的水平不能差到這個地步。
我想,綁架我的人雖趁慕言外出將我虜至此處,但據前文推論,多半不會知道所謂神乎其神的上古秘術其實是被封印進一顆珠子裡,埋入了我的身體,並且,他們一定不知道我是個死人,就算揭開這秘密,想必這些人也不能相信,因以死者之軀修習,自晁高帝行星瀚大典分封九州以來,我是唯一的一人。
但還沒等我更加清楚地分析當下形勢,緊閉的屏風就嗒一聲被推開了。趕緊將手腳都縮進被子裡,抬頭往前看,視線盡頭處,一盞微燈。
推開屏風的是個侍女,此後起紗賬立在一旁,與夜融為一體。比較有存在的是坐在正對面的姑娘,不是面相問題,主要是扮相問題,寬袍廣袖佔那麼大空間,想無視都不行。而燈火如豆,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著實不能看清姑娘面容,只是冰冷視線如附骨之蛆。
孤燭漸盛,漸漸顯出几案上一隻青銅方彝,方彝中盛滿碧的酒。終於看清這個散發出冰冷視線的姑娘的模樣,一半隱在明明燭光下,一半掩在樑柱陰邑,氣質疏離歸疏離,卻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嘴裡被了巾帕,說不出什麼話。我做出掙扎模樣,姑娘略略抬手朝侍女了個手勢,比到一半卻兀然放下,自顧自冷笑了一聲:“真是糊塗了,解開你十麼,今你只需帶著這雙耳朵就行了。”話畢端起几案上滿杯的方彝一飲而盡,踉蹌幾步到紗帳前,別開侍女的攙一手捏住我下巴,扯掉面具後狠狠拾起,我不知做何反應,想她總不至於勾是藏在這張面具裡罷。
半響,她細白手指爬上我額頭處蜿蜒的傷痕,哞冷淡,嗓音透出森寒之“倒是個美人,只是,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別人的東西不能亂碰的道理”屋中靜極,我仰頭盯住她眸子,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氣度卻不可失。對午久,她角漾出一絲冰冷笑意,淡淡地:“裝出這麼一副凜然模樣,自己做事,卻這麼快就不記得了”我仍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還想著聽這些臺詞不像是綁架我索要的,不成是綁錯了人但背卻得更直,而此時,她的頭正好靠過來,青螺髻上玻璃髮簪擦過我額角,氣息吐在耳畔,涼涼的,極輕:“你喜歡他。趁虛而入康在他身旁,處心積慮曲意逢,渴望他對你刮目相看,就像個跳樑小醜,是可笑,你難道不知他心中已有一位相知相許的意中人”我呆了一會兒,像是一道光憑空閃過,腦海裡轟一聲炸開,不能置信。本也在回憶中搜索璧山上行刺慕言的女子,卻只能記起一片薔薇花海,那是四末。
面前的姑娘偏頭看我呆愣模樣,修長手指不經意撫過右側鬢髮。我才注意那墨如鴉羽的髮鬢間簪了朵絹絲結成的暗薔薇。~半:浮生:若她是秦紫煙,她一定從來沒有忘記過慕言。
可她傷了他。
我不知該做出何等表情,也不知此刻是何等心情。只是想著,倘若我能早找到他,在他遇到她之前就把他從人群裡找出來,今又會是怎樣。
可三年,那麼多的夜夜,我沒有找到他,臨死也不能見他一面,天意她坐得靠近一些,手指移上額角,微蹙了眉,大約不勝酒力,微醺的面容映在暗淡燭火裡,別有一種冷麗之美,像是看著我,又像是看向什麼虛無之處,微微抿了:“那時候,我還是趙宮裡的樂師,在宮宴上遇到他,覆軍殺將破城的將軍,幾次拓地千里,立下赫赫威名,整個趙宮,包括幾位公主在內,沒有哪個女孩子不仰慕他的。”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臉上,勾起角“可他只帶了我一人回國。”頓了頓,好笑地看著我“你只知他溫文爾雅、風度卓然,可見過他耐心周旋,溫存繾綣”我搖了搖頭。她輕笑一聲:“我們在一起所經歷的那些,不是你所能想到的。”心緒一層一層緩緩壓上來,像壓了巨石,卻不能做出任何退縮,就像野地裡遇到狼,就算再害怕也要抬頭瞪住它,先低頭的那一個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