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真假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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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葛品揚抵達黃山。
黃山以峰秀、藥奇、升人多而知名天下;峰什三十六,以天都、芙蓉、硃砂等三峰力渚峰之表,而天都又力三峰之冠,高達一千一百八十餘仞。
黃山錦延百里,橫踞皖、浙、贛三省境內,然遊山者,則均從西麓皖省之焦村取道升登。
人山第一峰,即力天都峰。
黃山產藥,多在此峰;黃山派立派之所,也在此峰。天都峰既高且險,一峰立,鳥道如線,一般採藥者,裹糧登攀,須夯旬
工夫,方可到達峰頂。
峰下有一古寺,名太德寺,相傳系唐代升僧瀾太德寂化之處,太德僧生寸,極孤高,寸有名侍人杜荀鶴戲贈絕句雲:“只恐為僧心不了,為僧心了方是僧”太德僧當時合掌應聲道:“如何方是僧心了?了得何心是了僧?”詩人驚歎,太德僧名,因此傳誦有唐一代。
過太德寺,復有許仙人詞。
許仙人,號宣平,祖籍歙縣,唐景雲中,隱黃山,不食煙火,常負薪焦村以換酒,酒後冒拈一絕雲:“負薪朝出賣,沽酒
西歸,借問家何處?穿雲入翠微!”詩人李白慕名往訪,結果徒勞而返,僅于山中索得茅棚一椽。李白出山之次
,該茅棚即無故自焚。後百餘年,至成通七年,有樵者見之於天都之巔,方知已隸籍紫府。
葛品揚由焦村入山,經太德寺,至許仙人詞時,是辰已之,正擬繼續登峰之際,忽聞詞後傳出馬嘶之聲,循聲趕去察視,騎者一聲冷笑,揮鞭疾馳而去。葛品揚楞然注視下,驀然失聲驚呼道:“啊,是師妹!”可是,就在他錯愕的瞬間,龍女已然不知去向了。
原來師妹也是為了要到黃山來?葛品揚納罕著:看樣子,她似從立石宮出來,她來白石先生這兒又是做什麼的呢?
這一點,只要見了白石先生,是不難馬上得到解答的,於是他腳下一緊,忙向峰頂拔升。
峰頂,立石宮前,儒服儒巾,負手徘徊著的正是白石先生。
葛品揚一見白石先生,不容對方開口,便急急奔過去,向峰下遙遙一指,迫不及待地問道:“剛才從這兒下去的是我師妹麼?”白石先生苦笑著點點頭道:“正是令師妹。”葛品揚緊接著又問道:“她這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為了什麼事?”白石先生又苦笑了一下道:“為了罵我。”葛品揚一呆道:“罵你罵你什麼?”白石先生仰險道:“罵我不要臉!”葛品揚駭然瞠目道:“怎,怎麼說?”白石先生緩緩側目道:“正想問你呢!”葛品揚茫然無以為對,白石先生說話時,全無不快之,頓了頓,注視著,緩緩又接下去道:“她來時,我正好在這兒漫步,她一見面劈頭就是:‘白鳴天,你,你們這些掌門從到底要不要臉?’我呆得一呆,未及回話,她連珠炮似地又嚷道:‘那個老頭子我找不著,只好來找你這個做堂兄的。你倒說說看,憑她的人品、武功、家世哪一點輸了人家,天下男人多的是,她為什麼要跟別人搶?為什麼?你說!你不說,你就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緊接著,一跺足又道:“別說了,說也無用,我知道你們,總而言之,不要臉就是啦,哼,我們走著瞧吧!’說至此處,返身就跑,自始至終,我連
句口的機會都沒有,你說我白鳴天這頓臭罵捱得冤枉不冤枉。”停了停,向前走出兩步,又走了回來,笑
地說下去道:“我姓白的,是出了名的窮酸。她罵,我並不生氣,只是有點糊塗而已。剛才,我還是一頭
水,而現在。尤其是見了你老弟之後,唔,我窮酸總算忽然明白過來了,唔,大概是八九不離十了。”說著,止步向葛品揚微微一笑道:“老弟,是這樣的嗎?”葛品揚起初也是又訝又驚,但當他想起凌波仙子白素華正是白石先生白鳴天遠房堂妹時,他明白過來了。
葛品揚滿臉通紅,吶吶說道:“該死,該死…”誰該死呢?只怕連他自己也回答不出。
白石先生了然地又笑了一下道:“那麼,我窮酸所猜測的,大概沒有錯了,而假如一切果真如我窮酸所料,我窮酸這頓無妄之災受的也很值得了。”葛品揚聽了,益發無地自容,白石先生生明達無拘,再說下去,只有使人更加難堪,於是,他連忙亂以他語道:“五鳳…五鳳幫那份檄書黃山接到沒有?”白石先生淡淡一笑道:“會少得了麼?”說著,忽然注目問道:“老弟今天來,難道就是為了這個不成?”葛品揚點點頭道:“是的。”白石先生
動地嘆道:“謝謝你,老弟,不過,黃山託天之幸,這一次大概是沒有什麼問題了。”葛品揚一哦抬頭道:“為什麼呢?”白石先生正待說什麼時,忽然抬手向峰
一指,笑道:“喏,保障在那裡,你看那是誰來了?”葛品揚循指望去,十丈之外的山
間,一名灰袍灰髯、
神矍鑠的老人,正往峰頂走來,老人步履如雲,從容而迅速,霎眼已臨峰頂,葛品揚看清之下,不
暗道一聲:原來是此老!
這位手託旱菸筒的灰髯老者,正是前在巢湖地面一座鎮甸上,與他共過一餐的煙火叟。
葛品揚等對方站定,走上前去,躬身含笑道:“老前輩腳程好快,來了幾天了?”白石先生一“嗯”出滿臉訝異之
,似乎沒有想到他們竟已認識。
老者旱菸筒一挑,向白石先生皺眉問道:“這位弟臺何人門下,他向老夫這樣說話是什麼意思?他在什麼地方見過老夫,老夫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葛品揚心裡暗暗好笑,心想幾兩銀子也算不了一回什麼事,竟為這個板起臉孔不認人,該多不夠意思?
白石先生匆匆答了句:“天龍門下。”旋即又轉向葛品揚蹙額道:“老弟,你怕是看錯人了吧?水雲老前輩來此已有半月之久,今天尚是首次下山,你說…”葛品揚一啊,愕然道:“太湖水雲叟水雲老前輩?那麼那位煙火叟又是誰?面貌、衣著,甚至,甚至這支旱菸筒,怎,怎會這麼相像?”白石先生也是一呆道:“有這等事?”水雲叟忽然划動著煙筒道:“好了,好了,老夫知道了。”白石先生轉過臉去道:“誰有如此牛膽?”水雲叟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是老夫一名家人,名叫陳煙火,幼時是老夫的書僮,算起來,跟隨老夫先後差不多有五十年之久。此人與老夫生相極為相似,家父也就是為了這一點,一時好奇,才將他收留下來,並傳他武功;可惜他福份淺薄,辜負了大好機緣,不僅好誇大,天資也極愚拙,無論教他什麼,總是學不好。後來,年紀大了,老夫只好派他管家,誰知還是不行,老夫在時還像話,一旦老夫外出,他便冒充老夫身份,到處唬人,老夫先還盡力容忍,後來愈鬧愈不像樣,這才給了他一筆養老費用,打發他走路;不意他離開水雲莊後,仍然到處生事,遇著認識老夫的,他便以老夫自居,否則便自稱煙火叟。由於他跟隨老夫數十年,有關武林中的一切,所知極多,因此也就從來沒有被人識穿過,唉,真是作孽!”葛品揚聽了,不
啞然失笑,道:“這就怪不得了,敝師妹失陷巢湖,晚輩還責問他何以袖手不管呢,原來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晚輩算是錯怪他了。”說著,重新向水雲叟見過禮。
白石先生問道:“令師妹失陷巢湖是怎麼回事?”葛品揚乃又將夜間巢湖的經過說了一遍。白石先生點頭道:“你既有制服禍水三姬的能為,成就可算相當不錯了。那麼,你就快趕去武當吧,這兒已用不著你,武當三老傷亡殆盡,謝塵道長功力亦未完全恢復,那邊虛薄得很,正須你去主持一下。”葛品揚驚然一驚,忖道:“果然不錯,我竟疏忽了這一點。”心中不安,當下便擬告辭下峰,白石先生又道:“這兒去武當,半月可達,進去坐坐再走也不遲呀。”葛品揚著手道:“不,還是先期趕到的好,這邊如接到丐幫傳書,務請代為轉去武當。水雲老前輩有空請去天龍堡走走,晚輩失陪了。”說著,分別向水雲叟和白石先生長長一揖,飛身奔下峰來。
葛品揚走下天都峰,出焦村,直奔馬鞍山,當夜在馬鞍山宿,但僅休息了二個更次,未待天明,便又向至德奔去。
第三天,於至德趁船渡江,剛上江船,頭抬處,竟發現那名煙火叟依在船艙門旁。
葛品揚為之一怔,由於他現在已回覆了本來面目,他認識煙火叟,煙火叟卻不認識他。
對這位煙火叟,葛品揚毫無惡,因為,要不是湊巧遇上此老,他將無法知道師妹已陷身巢湖白龍幫手中。認真說來,他還得
謝對方哩。
葛品揚心中有此想法,一時忘情,竟走上去拱手道:“真巧,又遇上了,您老好!”煙火叟一呆,跟著沉下臉來道:“閣下是誰?老夫沒有見過!”葛品揚一“嗅”連忙賠著笑臉掩飾道:“是的,是的,晚輩太冒失了,請水雲老前輩多多原諒。”煙火叟張大雙目道:“你居然知道老夫名諱?”葛品揚又打了一拱,忍笑正容道:“您老去天龍堡也不是一次,晚輩哪有不識之理?”煙火叟一怔道:“你是天龍門下?”葛品揚俯下身子道:“晚輩葛品揚,正是天龍第三徒!”煙火叟眨動著眼皮,戒備地道:“最近你在何處見到過老夫?”葛品揚不假思索地接口道:“月前,在巢湖一個鎮甸上。那時,晚輩在望月樓打尖用餐,您老眼一名郎中模樣的人物自樓下經過。晚輩叫了您好幾聲,也不知您老有沒有聽到,卻只見您老和那位郎中模樣的人二直走了過去…”煙火叟放心了,輕輕一呼,點頭道:“聽到了,老夫最不喜人家在大街之上大呼小叫的,所以沒有理睬。”葛品揚暗暗笑罵道:見你的鬼!
當下口中仍應了一聲“是的”正容問道:“那郎中是何許人,老前輩?”煙火叟故意皺起眉頭作不屑狀,說道:“一個晚輩,丐幫河洛分舵的分舵主,千面幻丐,碰上這些慕名的晚輩真煩人,一定要拉老夫去孝敬…”說著,居然深深嘆了一口氣;葛品揚好氣又好笑,一時也不願拆穿,又換了個話題問道:“老前輩渡江準備去哪裡?”
“你呢?”
“武當。”
“哦,啊,這倒是巧得很。”
“怎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