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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狽轉一圈,十二個廂房,三千閣最高的樓層裡是十二金釵的包廂,一次接待一個恩客;而憑欄眺望下去,正下方就是舞伎獻藝的圓石平臺,繪著牡丹花綻的華麗硃砂,初次來訪的客人都坐在一樓裡,以垂地的紗幔間隔,隱隱約約裡,還見得到周遭勾欄女子與恩客調笑的風模樣。
“這三千閣無論來幾次,都要為了這百花爭豔的美好景象而讚歎啊!”表燕隨著一樓舞伎曼妙的身姿、婉轉的美麗而搖頭晃腦,手裡跟著樂舞的節拍輕輕應和,一邊瞥眼望向他主動結的男子。
男子靜默地觀視著舞伎連續三十圈的旋轉而飄飛的水袖柔美模樣,他的目光在花朵般的女人們之間轉,目光很冷靜,不像是在挑選中意的女人,反而像在尋找什麼似的。
表燕挑了下眉。
“兄弟現在坐著的,是十二金釵專屬的樓層,全是長安城裡最頂尖的美人兒,你不安生地候著夏姑娘來,卻要另外再挑選女人嗎?”男子瞥他一眼,目光收了回來。
表燕卻沒有就此放過他。
“盟主發下召令,要江湖上前百名的高手見到你就仔細款待,滿足你一切要求。但我在長安城外見到你開始,也沒聽你講過一句話,你不是啞巴吧?”男子稍稍蹙了一下眉,沒有開口。
“你的字很漂亮,寫起來很麗,像是肚子裡有些墨水的。初見面你就寫了“三千閣”給我,現在把你帶進來了,可你也不怎麼興奮嘛!”男子掩下眼眸,像在思量要不要理會鬼燕。
“你是逮著了盟主什麼要害,得盟主得發召令,欠下百名高手的人情?”鬼燕問得接二連三,步步進。
男子的目光微微一閃,忽然正視了鬼燕。
那一瞬間撲面而來的戾氣,連見慣生死的鬼燕都不一凜。
男子的身體坐得很端正,面前的酒水一口也沒碰,出口的聲音,有著令人驚愕的沙啞低沉。雖然不是老者的滄桑乾涸,但那樣幾乎是用鈍刀磨礫的啞聲音,著實讓人聽了心裡發。
“厲盟主的幼女,自孃胎中即染上劇毒,生得很辛苦,活得也很痛苦…盟主耳聞我巫凰教秘術能袪至毒,因此請我來為其女救命。”男子的聲音很平,沒有分毫起伏的語調幾乎像是照著稿子唸對白似的,但是其中隱伏的一絲厭倦卻讓鬼燕地察覺。
“兄弟,你很不願意離開巫凰教,遠來此地嗎?可你的口音聽起來也不像外地人,年幼時在這兒住餅?”男子沉默,蹙起的眉心,像是責怪鬼燕的魯莽問話。
表燕搔搔頭,有些問錯話的自覺。
“呃…總不能老這麼兄弟兄弟的叫,你可以告訴我名字吧?”男子瞥他一眼,端起面前的酒水,斂袖於臉面,一飲而盡,酒盞從袖子後頭撤出,已經淨空。
“巫邢天。”男子礫的嗓音低沉地響起,頃瞬便彷彿被血光浸濡而陰寒無比。
緊閉的門扉在此時開啟了,明豔亮麗的女子間不盈一握,簡單挽束的長髮用一隻繪銀花的梨木簪子縛起,一顆翠盈盈的翡翠珠子綴在上頭,女子淡掃胭脂,英氣的眉宇與明媚的大眼無比地有朝氣,壓低了出一點酥,卻又遮得密實的衣袂讓人看了不心頭一動,說不上是勾引,卻又為了那麼一截光微而躁動不已。
往的時候,鬼燕總會立即投去讚歎的目光,然後愉快地招呼;但此刻,他卻被男子的戾氣緊鎖住,冷汗浸溼了背心。
夏語歡才踏進廂房,就到一陣陰涼撲面而來,冷得她幾乎下意識地轉身就要去取大氅來。
眨著明媚的眼兒,她謹慎地端詳重重紗幔之後影影綽綽的兩道身影,一個很眼,是常客鬼燕;另一個陌生的人影,已經有小婢來向她通報過了,說是鬼燕公子的友人…
然而這廂房裡窗扇也都開著,卻有種詭譎的香氣盤旋不去,瀰漫在周遭,說不上是討厭或喜歡的味道,卻在這陣香氣裡待得久了,就要渾身發冷。
她微蹙了眉,手稍稍一擺,會意的小婢轉身就回房去取銀繡黑貂薄氅來,另一名小婢機警地向三千閣主的房裡去,依著夏語歡的指示去取檀香雙耳麒麟爐來。
安排好了,夏語歡微笑著繞過紗幔屏風,花梨木圓桌前的兩個男人默不作聲,鬼燕難得地沒有笑容,而另一位陌生的來客…
那個男人,很危險!
夏語歡稍稍沉下了心,那男人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冰冷的眼神沒有見到美的驚豔、也沒有窺得光的貪婪,目光很靜、很厲,幾乎是一種評估的神。
然後,她清晰地看見男人的目光在見到她前微的光時,迅速地陰沉了下來,那種夾雜了怒氣的陰沉甚至是一種責備“她”竟了肌膚讓人瞧見的不悅。
夏語歡眨了眨眼。她是聰明的女子,也曾經在江湖裡打滾過一段時,見過世面、走過生死,沒有一般世俗賦予在女子身上三從四德的嚴密禮教,因此她在男子眼中觀察出的並不是尋常人對於青樓勾欄女子的輕蔑和瞧不起,而是更深沉的——這個男人,透過她的穿著,在看著另一個女人;或者說,他想像中的女人。
他來三千閣,要找的並不是她吧?
夏語歡輕盈微笑的目光裡,也在評估這個陌生的來客。
“公子第一次來青樓?”男子的目光轉向夏語歡臉面,對於她明媚亮麗的美貌沒有太多的反應,而一旁的鬼燕則伸出手去,迅速將她挽到自己懷裡。
“這位是巫公子,是盟主的重要客人,來到長安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三千閣哪!”表燕笑嘻嘻地這麼說,然而夏語歡的纖被他摟著,那雙大掌裡冷汗冰透,讓她清楚明白了他對男子的防備,心裡頭也暖和和的,高興他對自己的維護。
心裡越踏實,夏語歡笑起來便越發地輕盈。
“巫公子初來乍到,語歡還沒給您見禮呢!”她斟了杯酒水,雙手端著,奉到了巫邢天面前。
“公子請。”巫邢天望著她,沒有接下她的酒。
“你是十二金釵之一?”
“是。”
“當紅的姐兒,一天要接多少客?”這麼問話非常失禮,並且相當輕蔑,一旁鬼燕聽了然大怒,幾乎要拍桌子怒吼出聲。
夏語歡香軟的小手輕輕按在鬼燕掌背,居然立即安撫了他的憤怒。
巫邢天的目光捕捉到那一瞬間的親密互動,冰冷的眼神也微漾起一絲驚奇的波動;他似乎沒有想到,這樣應該只會發生在戀人之間、摯友之間乃於至親之間的深刻情動,也能在青樓的姐兒與恩客之間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