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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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札:寂靜深夜響起幾聲扣門聲,京郊古宅門外來了一位客人。
“我乃鳧麗山下的一具枯骨,赤沙埋骨百年,喚為骨姬,聽聞鬼仙人居於此地,特來拜見。
“微的門縫中伸出一柄銅杆燈籠,青白光輝照亮門口站著的駭人骷髏,慘白的頭骨上只剩下兩個深深的黑,空茫地看著前方。
燈籠收回,片刻之後,沉重的烏木大門緩緩打開。青衣侍女側立廊柱之旁:“客人請進。”燈籠微弱的光線只照亮周身寸步的範圍,長長的曲廊看不見盡頭,一切都被夜的黑暗噬。不知走了多久,引路的侍女停了下來,將燈籠提了提,幾縷昏黃燭光從前面一扇雕花木窗中透出。
“夫人,有客人拜訪。”投影在窗下青磚上的光線顫了顫,映出一道人影。
“鳧麗骨姬,找我何事?”骷髏躬身行了一個禮,頭顱微側,尖細的五指骨節疊在側,禮數週全,可惜一具骨頭已不復曾經風情。
“我本農家女兒,生於蝗災盛行之時,父母亡後輾轉幾地,苦難迭至,後被賣於勾欄,受盡紅塵苦楚,二十衰之時被富戶贖為賤妾,被正折辱,為奴為婢,幸得上天垂憐,讓我遇見命中良人,怎知私奔途中被歹人掠去,姦殺荒野。我一生坎坷卑微,最終輪落赤沙掩埋,腐骨存,怨念無法抿滅,魂魄執念枯骨,不入輪迴。此後百年,我萬念俱灰,只以此落魄姿態隱居鳧麗山中。誰知月餘前,我偶爾救得一名落水男子,竟是我前世良人的轉世,於是於榻之前悉心照料。我自知形貌駭人,只得披寬袍,戴帷帽,如此掩飾。明之後,他傷病痊癒將離開鳧麗山,我知人鬼殊途,沒有結果,只求在他離開之前,能以前世像貌與他見得一面,懇請鬼仙人憐憫,復我身。”
“枯骨生,不是難事。但我憑何幫你?”顎骨動了動,骷髏曲膝跪於地上:“鬼仙人心懷慈悲,渡妖濟鬼,在妖鬼之中名聲遠揚。只要夫人答應幫我,骨姬願為夫人奴役,煉獄蠻荒,血池火窟,只要夫人吩咐,骨姬萬死不辭。”
“奴役嗎?”屋內之人沉默了片刻,“我最近確實想再收一個奴役。好,我答應你。木娑,讓她進來。”青衣侍女沒有表情地側頭,目光在骷髏的頭顱上淡淡地掠過便收了回來,躬身:“是,夫人。”天明之時,薄霧籠罩了滿山草木,一個體態豐腴的美貌女子走出了京郊古宅。
重獲身的骨姬如初到人世的嬰兒一般,用鮮活的肺呼了重生的第一口清新空氣。她的雙手不自地撫上自己的臉,是她渴望已久的柔軟觸。
“骨姬,記住你的承諾。”隨著聲音從曲廊盡頭幽幽傳來,沉重的烏木大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
動的心在膛中跳動,她一刻不停地趕回了鳧麗山。透過窗戶,她看到了端坐在書桌前讀書的清秀書生。
她永遠記得與他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她陪著老爺在花園湖畔散步,他在水榭中安靜讀書。目光偶然相接,他望向她的視線純淨如湖畔的幽淡水香。
那一世,她是染盡汙濁的賤妾,而他是一塵不染的富家公子。他晨曦般的美好像貌映進了她的眼,而她的卑賤汙穢在他的熠熠雙眸中無所遁形。
刻骨之愛,百年不忘,她靜立在門外良久凝視。直到門內的書生髮現她,倉皇站起,她才澀澀一笑,隔著窗戶向他哽咽道:“良人,你可知我這一等,等了多久…”深夜的長安街,空得連夜風也消匿無蹤。燈籠微弱的火光隨著面走來的女子腳步搖晃而顫動,周圍的黑影也跟著扭曲動,天地間聽不到一絲蟲鳴葉動之聲,安靜得如一潭死水。
七月半,長安街,骨姬如約而至。
“骨姬,你將是這場盛宴中的餌。煉鬼之時,所有鬼物盡為食料,無一倖免。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不後悔?”骨姬提了提手中的燈籠,照亮前方黑暗的前途,她看到了他,盛開的桃花叢中,他面龐如玉,角微揚,言笑明媚。
她揚眉一笑,媚姿冶豔:“我不後悔。
“她向前方走了一步,彷彿是宣告盛宴開始的訊息,燈籠的燭火突然熄滅了,黑暗一瞬間放縱地噬了天地。屬於黑夜的子民們來了他們最盼望的時刻,撕咬、搏殺、毆鬥,貪婪飢餓的鬼物們在撲向餌料的同時互相殘殺。
鬼物臨死前的尖嘯如尖銳的金鳴之聲,開啟了血的儀式,她的身影瞬間被無數黑影掩沒。沉沉浮浮間,她又憶起了前世,乾淨的男子靜臥軟榻之上,她替他將落在發上的柳絮撿去,輕輕爬上軟榻偎進他懷裡,在他耳畔低語。
骨姬扶上自己平坦的腹部,蜷起身子,表情變得柔和。過了今夜,所有罪孽都結束了,執著百年的心願啊,她終將與他永不分離。
長安街已經被無數鬼物重重包圍,七月半鬼門大開,無數掙脫逃出地獄的餓鬼終於跨出門檻而獲自由,卻被美味餌料引而大發、見血殺戮——重獲自由的一刻,便永遠消逝。
空巷中起了一陣風,牆上的磚塊被風捲落到地下,摔得碎裂,同時傳出女子平平沒有起伏的聲音。
“火蝶,住手,時候未到。”一個紫衣少女從空巷之中走出來,稚的臉龐完全如不通世事的深閨之女所有,雙眼明亮而晶瑩,望著前方的表情宛如見到希世珍寶般驚奇不已——如果她看向的不是地獄般的場景。
跟在她身後,緩緩走出一個素衣女子,及地的長髮如一灘墨瀑布垂落在她身後,將她的半邊身影完全入不詳的黑之中。她穿著式樣簡單樸素的長袍,只在額頭鑲著一塊黑的水滴型寶石。
“夫人,等骨姬從祭壇出來,你真的要收她為奴役?”鬼仙人看著幾步外的修羅場,沉默片刻淡淡道:“她出不來。
“慘叫聲漸漸平息,當最後一隻鬼慘嘶著消散,枯姬挑著燈籠疲憊地站起來,身子晃了晃,扶著牆壁站穩,她望向鬼仙人的方向躬了一身,端莊得體:“夫人,骨姬已完成承諾。”
“吾之奴役,爾名土啻。”骨姬跪下叩謝,身子卻驀然僵在了原地,一縷黑血沿著她的角下。
鬼仙人的視線落在骨姬身上,但表情卻像透過她看著別的人:“土啻,出來吧。”巨大的痛楚襲來,骨姬瞪大眼,看著腹部如十月懷胎般高高隆起,隨即從內部撕裂,升出一隻細小手。
“怎麼可能…怎麼會…”美麗光滑的臉龐瞬間凹陷下去,她痛苦地掙扎,卻阻止不了嬰兒從她腹腔內一點點爬出,“怎麼回事!鬼仙人,救我——”
“煉鬼之時,所有鬼物盡為食料,無一倖免。我已經警告過你。”
“不,我已經不是鬼物,你給了我身,我已成凡人,你承諾了我…”
“你當然不是鬼物。”鬼仙人蹲下身子,向嬰兒緩緩伸出手,“但你腹中有鬼,自然得剖腹取之。”骨姬瞪大雙眼,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我…”
“你身為人妾卻勾引繼子,被拒絕後惱羞成怒不惜暗通匪賊洗劫夫家,將一家百十口人全數殺害,最終你也未逃惡報,被殺荒野。你怨念不消而成鬼物,百年後又執著於你的繼子,為求永世相守,不惜將他生魂食下,生生世世錮於體內。也是你的執不悟讓你成為這陣法中的最後一隻鬼物。”骨姬怔愣片片,卻是苦澀一笑:“還是瞞不過啊…”她抬起頭,看向暗無星辰的夜空,喃喃自語:“即便如此——我愛的良人啊,我們還是永遠在一起了,永遠。
隨著話音落下,她鮮活美滿的身軀傾刻化為粉塵,隨風而去,如前世她將刀刺進他的膛,血花飛濺;如今生,她將他食下,骨拆離。
生命終結瞬間爆發的驚豔光華,瞬間湮滅。
鬼仙人將手中一張寫著“枯姬”二字的黃符扔出,火舌卷著紙邊,瞬間便燒得連灰都不剩。
“紅顏命薄,荒野枯骨。由貪妄而身死,因執念而化鬼,便只為一句‘求不得’,可笑可笑。”鬼仙人轉身,下一刻,狹窄的巷道與擁擠的房屋建築間,再見不到一絲人影。
長安街頭又恢復了平的寧靜,彷彿剛才的血腥一幕什麼都沒有發生。
〇二親王府的小廝三苦一大早便來到京城郊西的一座古樸老宅前拜訪。這座老宅不知何時而建,何人所建,好像很突然的,它就那麼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了山腳下,用一扇常年緊閉的烏木闊門接賓客。三苦停下馬車,將馬栓在大宅門口的石柱上,拿出親王的信箋向前走去。
三苦的手還沒扣上門上的銅環柄,宅門便打開了。一臉淡然的侍女側身:“進來吧。”在侍女的帶領下,三苦走過長長的曲廊進入院中,正中央是一個花藤架,綠的藤蔓纏繞著支起了一塊四四方方的小空間,花架上開滿了各花朵,藤架下漂亮的侍女們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