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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末路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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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到了此刻,她也不懂得如何報復,如何怨恨,她只是痛得全身顫抖,在她的知中,整個天地,全部世界,也只剩下了痛苦兩個字。

她茫然地奔跑,不知要去向何方,只想拼命逃開,或許能躲開這樣的痛苦。

大雨在這一刻,傾盆而下。她在雨中飛奔,不知前路何往,也不知道應該逃往何處。

大雨如注,打得人生疼,她卻渾然不覺。滿天雷劈電閃,膽小些的人都會被嚇哭,她卻只知奔往前方,一個念頭,就這樣萌生出來。讓雷劈死我吧。

忽然間,眼前一片光明。是啊,還有死亡。這世上的苦難太多,還有死亡可以逃離,當人已經走到絕路之時,還有一條死路可選。

她開始怨恨自己的蠢笨,怎麼老早沒有想到死呢,卻白白活在人世間,多受了這麼多苦楚。

她在雨中奔跑,如同一個瘋子去追逐雷電。

然而,直至雨止風息,風雷都不曾沾她半片衣角。

著氣坐倒在雨水泥濘中,她只是想死而已,蒼天似乎連這麼一點微薄的願望都不肯成全她。

不過,世人有許多願望不管如何努力都無法達成,但若僅僅是想死,就算皇帝老子來了,也是無法阻止的。

她慢慢站起來,慢慢向前走,眼中一片空茫茫,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也許是找一條河跳進去,找一棵樹吊上去,找一面牆撞上去,找…

然後,她聽到一聲慘叫:“不要啊。”那聲音那樣悽慘悲壯,嚇了她一大跳,那聲音就是響在耳邊,響在身旁,把她散亂的心神重新拉回來。她一愣神,一低頭,才發現,離自己三步遠的地上,有一個大大的類似人的物體,在他的身邊,有一條野狗,抬起後腿,正準備撒

青姑沒想到,她的尋死之路,尋到的,竟是一個人。

青姑記得她在嚇了一跳後,本能得雙手揮舞,大聲叫喊,受驚的野狗,還沒來得及撒就夾著尾巴,飛快得跑走了。

青姑還愣愣得沒明白怎麼回事,耳邊聽到一聲無比慶幸的嘆息:“阿彌陀佛,基督上帝,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安拉啊,我終於相信你們都是存在的。”青姑愣愣得低頭,甚至忍不住擦了擦眼睛,終於再次確定那黑乎乎長長的一條真的是個人啊。

那個長黑條居然還對著她笑:“你好。”黑乎乎滿是泥的臉,也看不太出笑容,只是那雙眼睛,確實明亮燦然,帶著微微笑意。

帶笑的眼眸,含著善意的招呼,青姑的一生似乎都沒有遭遇過,她吶吶了半天,也沒回一句話,怔怔站了一會子,終於忍不住探身過去細看,然後,嚇了一大跳,失聲尖叫,一隻手指定了他,哆哆嗦嗦地說:“你,你,你還是個人嗎?”那人漫不經心地說:“沒事沒事,我沒事,我只不過遇到強盜被人砍了一身傷,外加從山上滾下來,全身骨頭斷了而已,我真的沒事,你不要害怕。”那人的聲音溫和,那人的神溫和,彷彿關心她受驚嚇,遠勝過關心他自己一身的傷。

青姑記得她也許是奔跑太久而疲累也許是受了驚嚇而無力,背靠一株大樹,無力地坐了下來,那人開始嘮嘮叨叨,說自己遇到強盜時如何英勇無畏啊,和惡勢力做鬥爭如何至死不悔啊,和強盜打架的彩歷程說得是驚天動地,他本人的形象更加是光芒萬丈,簡直讓人不敢仰視。

青姑從不曾聽過這樣的彩故事,怔怔得越聽越是瞪大雙眼,就在她幾乎忘記她的本來目的時,那人講完故事,閒閒問一句:“你一身溼地到這裡要幹什麼?”青姑一愣,然後忽然記起一切,沉沉地答:“我想死。”

“是嗎?”那人淡淡地應一聲,彷彿她剛才只是在說,我想吃飯,我想喝水一樣。

她又是傻了一會兒,不明白為什麼,忽然有了些不甘心:“你不問我為什麼死?”

“有什麼可問的,無非是覺得自己是天下最慘的人,覺得天下沒有人愛惜自己,覺得不如死了算了。我遭逢橫禍,家產盡喪,親人全無,投奔無路,自己還全身殘廢了,我都還想極力活下去呢,偏有人覺得自己最慘,一個連自己都完全不愛惜,不為自己打算,甚至打算殺死自己的人,卻要卻怪天下沒有人關心自己,這種人我見多了。”

“你…不是…我真的…”青姑還記得自己張口結舌地想要爭辯,想要說說自己有多苦,然而面對那個人,卻什麼也說不出,無論怎樣,她也沒有法子說,她比那人更慘。

而那人,在一片汙泥雨水中,無限狼狽,只有眼睛,閃著異樣的光芒,那樣肯定得說:“我想活下去。”她愣愣地坐在樹下,覺得心和身同樣無力,忽然間把頭埋入雙手之間,悶悶地哭了起來。

那人並沒有勸她。

他只是靜靜得等,等到她哭得累了,才悠悠地說:“你真的知道死亡是什麼樣的嗎?你知道被埋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和黃土之間,再也呼不到空氣,是什麼覺。你以為你很不幸嗎?你知不知道,這世間有許多人,從一出生,就不曾看到過顏,不曾聽到過聲音,不能用雙腳走路,不能用雙手做事?而死亡,是這一切的綜合。你有沒有膽子來看看我,你知道,被太陽曬成*人幹卻動彈不得是什麼覺,你知道,被陷在陰冷溼臭的髒水汙泥中是怎麼回事,你知道人死後身體慢慢腐爛,所有的蛆蟲開始在你身上生長做窩慢慢把你的血啃光是什麼…”

“夠了。”青姑大叫起來,掩耳顫抖“你不要嚇唬我,我要尋死,你嚇不倒我的。”

“誰才有空嚇你,我只不過是太痛了,想要找個人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罷了。”那聲音那樣平淡而從容,青姑卻忽得一怔,遲疑了一會兒,才看向他,半晌方道“你…你很痛…”耳旁彷彿聽到很刺耳的磨牙聲:“你試試被人在全身割了上百刀,而且骨頭全斷掉,外加被雨打被水泡被太陽曬,會不會很痛?”這憤怒的聲音讓青姑很羞愧地低下頭,覺得自己的確很不應當。她知道他應當會很痛,可是,他表現得這樣從容,這樣大方,這樣渾若無事,於是,旁觀者,便很自然地就忘記了他身上的可怕傷痛。

“不用難過,我受傷又不是你的錯,要是覺得內疚,就多陪我說說話,我的聊天止痛法,還是有些功效的。”那聲音甚至帶著笑意“就算你想死了,人死之前做點好事,積些功德,下地獄時,叛官也會手下留情的。”青姑不知為什麼,竟也被逗得笑了一笑,儘管那笑意短促得連她自己都幾乎沒有查覺。也許是因為第一次有人願意主動和她聊天,也許只是想在死前做一件好事吧,她真的安心坐在樹下,打算和那人說說話。

然後,拙於言詞,又不懂如何與人相處的她,只是怔怔地坐著,幾次張開嘴,就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可以說什麼。

不過,本用不著她來說,那人已經濤濤不絕地講開了。從天上每一顆星星的故事,到地上,每一株小草的靈魂,從上下五千年,到滿天神佛,無數傳奇,這世上,彷彿沒有他不知道的,也沒有他不願意說的。

她不知道,自己就這樣,怔怔地坐著,聽他說了多久,只知道等那人停下時,天已是一片暗沉。黑暗而空寂的世界讓她忽然覺得有些寒冷。她拉緊了破爛的衣裳,站起來吶吶地說:“這個,你…說完了。”

“是啊,說得嘴都幹了,也不見你讚一聲好。”那人有些沒好氣地說。

她有些遲鈍地點點頭:“那我走了。”

“好走,不送。”漫不經心的回答,讓她又愣了一會兒。

她要去自殺,他也不勸,他落到如此地步,她要棄他而去,他也不留,這個人真是…

也許是她太笨,自父親死後,就再未與人相處過,所以完全不懂與人相處的方式,只是在愣了一會兒之後,轉身走開。

世界一片黑暗,天地之間靜悄悄的,夜風襲來,讓人凜然做寒。沒有人在耳邊絮叨呱燥,二十多年來的冷清歲月,忽然讓人不能忍受起來,她要去尋死,而那人,將在這樣一片寒冷中,等死。

她只是一個連自己都救不活的人,當然也救不了一個傷得那麼重的大活人。

她一步步往前走,走進黑暗最深處,然後又猛然迴轉,飛奔著跑到那人身邊,大口地氣。

那人一點也不吃驚,只是在黑暗裡,用星子般的眼睛望著她。

息著,斷斷續續說:“嗯,我家很破…我很窮,沒有好吃…我請不起大夫…我…”

“行了行了,如果你想救我,拜託你快點動手,我這人很好說話,一點也不挑。”青姑繼續衝他發愣,又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始動手,把這個高大的,重得要命的,大男人的身體想辦法拖回家去。

在橫拖豎拉,撞得他滿頭大包,傷口翻卷之後,那人發怒地咆哮起來,用冷酷的聲音,命令教導她用樹枝做出了一個臨時用的拉車,然後她開始了艱難的負重回家之途。

一路上,聽了他無數的嘮叨,抱怨,連稱他有多麼聰明,沒有他的話,這麼笨的她會如何如何無所適從。

一路上,累得汗溼衣襟,一路上跌倒了許多次。

一路上,那人都沒有道過歉,道過謝,反而指責她撞得他頭好痛,她得他傷口好痛。

一路上,她都在微笑,儘管她自己,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