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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一章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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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妙見他們兩兩相望,覺得自己就是一顆大燈泡,於是躡手躡腳地溜走了。

她自認為躡手躡腳,可這行為在林嫣看來卻做的相當明顯,她拘謹起來,有點手足無措。

在蘇妙身上淡淡地瞥了一眼,見她離開了,這才負著手走到林嫣面前。

林嫣的心跳得有點亂,下意識後退半步,垂著頭。

這樣的動作讓正要向前邁步的梁腳步頓了一頓,又收了回去,與她保持著一點距離,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蹙了蹙眉,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開口,問:“這麼些天了,你還沒想好?”林嫣的嘴動了動,很想說“這才幾天啊”再說他走的這幾天,因為他不在眼前,業餘生活太豐富了竟讓她有點忘了要思考這件事了,當然這種話是不能說出來的,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好沉默不語。

盯著她沉默的樣子,一直盯著她,過了好一會兒,嗓音低沉地輕嘆了句:“我們之間,真的就那麼難嗎?”林嫣的心因為他略顯落寞和孤單的語氣震了一下,產生了似排斥似憋的情緒,一雙淺淡的長眉皺了皺,本來想要和他說點什麼,這會子卻突然不想說了。

二人陷入一陣窒息的沉默。

兩人面對面地站著,他望著她,她望著地,直到他不再望著她,而是將目光轉移到遠處的牆面上,他輕輕地說:“我趕著回梁都,不能再在這裡停留了。”正垂著頭的林嫣聞言,眼波微顫。旋即又將這抹微顫掩藏在濃黑的眸子裡,她依舊半垂著頭,沒有做聲。

負著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在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頓了頓,說:“蘇妙還有最後一輪賽就要到梁都去了。到時候。你會和她一起回梁都吧?”林嫣猶豫了一會兒,輕聲回答:“大概吧。”依舊是模稜兩可的答案,梁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說:“那我在梁都等著你,等你回去了,到了城門口,我會去接你。你也好長時間沒回家了,回去看看吧。你養的那些花兒都在,聽說今年的花兒開得特好。回去住上兩天,收拾收拾,我們就搬出去。我已經讓人在梁都裡看宅子了,有兩處比較可心,一處在城東。一處在城外,等你回去了。都看看,然後自己拿個主意。”這件事到他嘴裡,事實完全變成了他是在放她的假讓她盡情去玩,可等假期一結束她依舊要回去面著她與他的人生,他說的平順說的坦然,說的她差一點就相信事實就是這樣了,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她皺了皺眉,久違的窒悶情緒又一次在心底油然而生,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說:“王妃是不會讓你搬出去的。”

“母妃那裡我去說,這一點不用你心。”林嫣又一次沉默下來,沉默了良久,她忽然抬起頭,她極罕見地望著他的臉,定定地問:“魏嫻雅呢?”這三個字是他們中間的忌,也是令他們陷入痛苦的源,雖然這個人並不一定就是讓他們痛苦的原因,但卻是讓這份痛苦被引爆的那一粒火種。

微頓,林嫣一直沒有正面問過他,他也不願意再提起這個彷彿是自己人生汙點的名字,然而她今天到底還是問了,雖然她只是問了四個字,他卻明白她的心思,魏嫻雅一天在瑞王府,魏嫻雅依舊是瑞王府世子的側妃,別人依舊得叫她一聲“魏姨娘”

“姨娘”這個詞絕對是林嫣心中的一刺。

“我已經讓人把她送去家廟了。”他淡淡地回答說。

林嫣的眼波微顫,她怔愣地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地垂下頭。

無悲無喜的反應讓梁皺眉,他盯著她的側臉,沉聲問:“你是覺得我對她的處置太狠了嗎?”成親許多年,他並不避諱向她展示他的處事方式,但他的殺伐果決在林嫣看來她常常覺得他心狠手辣,後來為了防止她會對他產生恐懼,他只好儘量將自己的那一面掩藏,儘量讓她生活在美好和溫暖裡,不去接觸那些陰暗和狠戾。

“沒有。”林嫣輕輕地說,過了一會兒,低聲補充了句,“我已經沒有餘力去管別人的結局了,我自己的結局我都還沒管好呢。”這樣的話出自她的口讓梁實在有些意外,他驚詫地望著她。

兩人再次陷入難耐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梁輕聲開口,他望著她,說:“這樣的話我只說一遍,你聽好了,從現在起,你什麼也不用擔心,我不會再提孩子的事了,只要我不提,任何人再提都沒有用,我也不會再尋納妾室,梁都人多是非多這一點我改變不了,但是至少,我不會再讓你因為那些言蜚語覺得難堪,也不會再讓你因為無子這件事備受非議。”林嫣的心一震,她雖然低著頭,卻能夠很清楚地受到他的目光,這目光並沒有什麼溫度,他的目光素來沒有溫度,只是這樣冰清如水的目光卻讓她的心彷彿被烈的火焰刺穿了一般,灼熱地疼痛著。她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靜默了許久,她輕輕地對他說道:“世子爺要回梁都了是麼,我知曉了,世子爺一路順風。”她說著,半垂著頭屈了屈膝。

看了她一會兒,垂了眼,淡淡地道了句:“我在梁都等你。”說罷,轉身,寞然離去。

有細微的風吹來,搖動著他玄黑的袍擺,林嫣看在眼裡,只覺得一陣難耐的心酸,一直到他的背影從視野裡消失,她才長長地嘆了口氣,轉身。從另外一個方向離去。

垂著頭回到吉齋,剛走到吉齋的圍牆邊,一抹黑影從牆頭跳下來,穩穩當當地落在她面前,把她嚇了一大跳,與此同時就聽見院子裡蘇嫻扯著嗓子高聲叫嚷:“蘇嬋,兔崽子。你給老孃回來!”從牆頭跳下來的蘇嬋鳥都不鳥她。跺跺腳,揚長而去。

“嬋嬋要出去嗎?”林嫣一愣,連忙問。

蘇嬋不緊不慢地嗯了一聲。人已經走遠了。

林嫣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轉身進了吉齋的院子,先前在院子裡叫嚷的蘇嫻早就不見了蹤影,蘇妙換了一身外出的衣裳。正站在院子裡的樹蔭下梳頭髮,她見狀走過去問了一聲:“妙妙。你要出門?”蘇妙懶洋洋地皺了皺眉:“小味味說要帶我上街買兩匹料子做兩身素淨一點的衣裳,等比賽結束之後好穿了去見他娘。”林嫣一聽就樂了,抿著嘴笑說:“這是好事兒,多做兩身衣裳。衣裳很重要的。”蘇妙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繼續梳頭髮。

“對了,我剛才看見嬋嬋出門了。還聽見了嫻嫻的聲音。”

“蘇嬋不是出門了,是跳牆了。大姐今兒比較閒,想叫她學針黹,她不學,大姐生氣了。”蘇妙聳了聳肩膀,說。

“針黹啊,”林嫣恍然地點了點頭,“也是,嬋嬋年歲也不小了,早晚要嫁人的,這些東西現在不開始學,等到出閣之後再學就來不及了。”

“所以大姐才生氣麼。”蘇妙笑嘻嘻地道,頓了頓,看了她一眼,悄悄地問,“你和梁,談的怎麼樣了?”林嫣嘴角的笑容一僵,不由自主地收斂了彎起的弧度,過了一會兒,訕訕地笑了下,說:“他先回梁都了。”

“先回?”蘇妙很準地抓住了這個“先”字,揚眉看著她。

“我還沒決定。”林嫣終於直白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我現在的腦袋一團亂,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吧。”蘇妙看了她一會兒,也不是不明白她內心的矛盾,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回味從屋裡出來,已經穿戴整齊了,見蘇妙還在梳頭髮,皺了皺眉:“你還能不能快點,現在都已經上三竿了,再不走,什麼時辰才能回來!”蘇妙的嘴角狠狠一,不悅地道:“不把頭髮梳好我怎麼出門,吃了早飯以後你才說要出門,我要收拾自然比你慢,你好囉嗦,一邊去別妨礙我梳頭髮!”

“你是在梳頭還是在繡花?磨磨蹭蹭的!快點進來,把鞋換了!”回味嫌棄地盯著蘇妙腳上穿著的拖鞋,不太高興地說,轉身,先進屋了。

蘇妙衝著他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咕咕噥噥地道:“這還沒到七年之癢呢你就變成更年期了,這節奏是不是有點快啊。”雖然嘴裡這麼說著,可還是磨磨蹭蹭地跟著回味進了屋。

林嫣望著他們之間的互動,啞然失笑,然而心裡卻是有幾分羨慕的,她和梁十年婚姻從來沒有像他們那樣融洽過,愛的條件是平等,她和梁卻從來就沒有平等過,無論是在現實生活中的身份上還是在兩個人的心理上,都是如此,他們從未真正地平等過。

她並不是在厚顏無恥地要求這樣的平等,只是她覺得有點可惜罷了。

夏季的午後,水面很靜,靜得像絲綢,一縷陽光輕撫著水面,使人覺到無比的溫暖。偶爾會有一陣風輕輕地吹過,劃過水面,泛起星星點點的波紋。池塘裡,含苞待放了許多的花蕾終於綻放出了清麗的笑靨,在輕風拂送下,舞動著疊翠的裙裾,婷婷的嫵媚著矜持的身姿,雋秀的枝杆無不在向人們展示著夏的風情,優美自在,生機

幽靜的池塘畔,朗朗的誦讀聲珠圓玉潤地響起:“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月所照,霜所隊,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咔嚓…咔嚓…”

“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詩》曰:“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章;小人之道,的然而亡。君子之道:淡而面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德矣。《詩》雲:“潛雖伏矣,亦孔之昭!”

“咔擦…咔擦…”

“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於志。君子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見乎!《詩》雲:“相在爾室…”

“咔擦…咔擦…”

“你能等我誦完你在嗑瓜子嗎?”寧樂實在是受不了了,回過頭,用哀怨的表情看著歪坐在石頭上背靠著楊柳樹,一手握著書卷一手嗑著瓜子,擺出一副百無聊賴表情的蘇嬋。

“是你讓我來的,我來聽你背書,還不能自帶瓜子?”

“我下週就要進考場了,文書成裡不著家,蘇煙書也不念成天跟在他二姐股後頭研究廚王大賽,我也只能找你來幫我過一遍。”蘇嬋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這都快到大考了,你卻還在背《中庸》…”她沒有把話說完,因為懶得說,但寧樂已經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點瞧不起的覺。

“你懂什麼!基礎最重要!基礎!懂嗎?”寧樂惱羞成怒,漲紅著一張臉,大聲強調道。

蘇嬋嗑著瓜子,直勾勾地盯著他,懶洋洋慢地搖頭。

寧樂無語地瞅了她一眼,忽然洩了氣,放下書幾步走到她身旁,從石頭上抓起一把瓜子,也跟著嗑起來,一邊嗑一邊說:“等我幫你把這包瓜子嗑完了,你接著聽我背,成不?”蘇嬋瞅了他一眼,忽然皺了皺眉,狐疑地說:“我幹嗎要聽你背書,聽你背書我又沒什麼好處。”

“你忘了嗎,說好了等我考中了我就請你去香滿樓。嬋姐兒,你得幫我過一遍,文書和蘇煙是指不上了,別人又都忙著廚王賽,在這書院裡我也沒個認識的人,好不容易有個聰明還有空閒的人,你可被半道撂挑子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