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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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在我面前一寸之地,頭髮短、黑,硬而茂密,像北方的青紗帳,撫過去微微地辣手,有芒在我的手心,分明是個驕傲的男人。
我叫他:“沈明石。”他應:“嗯?”我又叫:“明石。”他抬眼:“什麼?”是人生的擲地作金石聲。
我一垂眼,便有淚,落在他的黑髮上。
他的樣子。他的樣子。他的樣子。
當我遇見他,在尖叫、驚恐、血與溫柔之間,頻頻後退,跌入他的懷中,如同跌入不可測的幽谷。不得不遇見的,是他。他的臉孔,彷彿沙漠裡的水晶玫瑰。
而我,是否終將只是他的歧路桃花?
我只噙著淚,看著他,一直笑一直笑,像心裡有一眼泉,汩汩淌,水泡活潑地迸裂,濺得一天一地都是笑。
這個男人是我的。
這眼前的一天一地都是我的。
雨就停了。又是熱辣辣的大太陽。
舊街,兩旁有純樸的木房子。
陽光曬著,明石黝黑的肌膚有汗珠密凝。
這男人高大,堅,沉默如岩石。縱使赤手空拳,也像全身甲冑的青銅騎士。
他青銅一樣的身體裡,是否也有一顆柔軟的心?
我被他輕輕握著的手不住扣緊了,指甲陷進他的掌心,該是鏤了一彎淺淺的新月印痕吧,微泛血
。他只若無其事。
車水馬龍,倒像洪荒,只我們兩人,牽手而行。
我忽然道:“我第一次見你,覺得你十分無情。”他微笑:“見多了,自然麻木,這不是一個多情的職業。”
“那你看我呢?是什麼樣子?”我追問。
他看我一眼,但笑不語。我輕輕曳他的手,“說呀。”他笑道:“傻乎乎,又兇巴巴。隨時都像要和人打架,你打得過誰?”我氣得他。
他忽然沉默少頃,“我年輕的時候,也傻。你信不信,我第一次辦案子,抓人,那家老母哭著抱住我的腿,我…想起我媽媽,心裡一亂,給犯人上了手銬,居然不記得扣叉簧,他就逃跑了。”我大驚,“還有這種事,後來呢?”
“又抓回來了。那以後,再沒犯過這種錯誤。”不勝遺憾。
誰不曾經傻乎乎呢?但生命本身便是最好的導師。
玩瘋了一樣,在中山路宵夜時,老友粉、牛雜粉、炒蟲、豬肺湯…林林總總叫了一桌子。我拈起一塊
類研究半晌,看不出名目,就丟到他碗裡去,十分嬌縱任
。
他反正來什麼就吃什麼。
又喝涼茶。有一種叫王老吉的,喝得我簡直齜牙咧嘴,“什麼叫自找苦吃。”賣涼茶的婦人笑得金牙燦爛。明石笑道:“你看人家都笑話你。”我嗔他:“那你喝。”他不打二話,接過碗去,一手撐,喝個
光。突然將碗底向我一照,身子一側,孩子似的頑皮。我掩臉笑得不亦樂乎,忽然只覺掌心滾燙。
夜極深的時候,我們在邕江上最後一班遊船上飲啤酒。閃閃的車燈,星子般遊走,邕江大橋如銀河般閃耀。
從此岸到彼岸之間,輪船緩緩掉頭,正對著大江東去的方向。我忽然問:“明石,如果這船…”如果這船出了事,生死關頭,你願意與我偕沉嗎?如果這船的對岸是桃源,我們是否可以將一切天塹穿越,自由地發生情?如果這船自此開向大海,在七大洋間漂
,你會生生世世陪在我身邊嗎?
他一低頭,避開了我所有的如果。
終於不得不回去。賓館房間中幽黑,明石摸索到牆邊,探尋開關,而我忽然攀住他:“明石,我喜歡你。”是酒?還是我心中積蓄的熱?
我說:我喜歡他——赤luoluo的表白。彷彿阿q對吳媽說:“我想和你睏覺。”多麼無恥與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