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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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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怡君聞聲從工作中抬起頭,雖然之前對嚴允哲說得輕鬆無謂,但是真正單獨面對李宛蓉那彷如雷光的視線掃時,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臉上也出幾絲不安。

“嚴媽媽您好,我是梁怡君。”雖然剛才已經介紹過,但她想得沒錯,對方完全沒將她放在心上。

“嗯哼。”好普通的名字,跟她這個人還真配,“去幫我泡茶。”對於這番頤指氣使,梁怡君並不以為意,反正她平常也常幫嚴允哲做這些小事,伺候大爺的媽跟伺候大爺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跟我兒子往多久了?”跟著梁怡君走進廚房,李宛蓉坐在餐桌旁,順手拿起桌上玻璃罐裡的餅乾進嘴裡,同時展開身家調查。

“快要三個月。”難怪兒子最近一直推說很忙,沒空陪她參加那些有的沒的聚會,大概就是跟這女人在一起。

“你也在這裡工作?是往之後,為了跟男朋友多點相處的時間,才讓他僱用你的嗎?”以工作之名行親熱之實,好不純潔的男女往!

再怎麼遲鈍的人,也都該受到這話裡的敵意了…梁怡君心裡苦笑,但還是細聲將自己和嚴允哲認識、往的過程說了個大概。

李宛蓉沉了一會兒,隨即將話題探得更深,“那你家裡有哪些人?是在做什麼的?”

“我家裡?”她呆了呆,不知該回答什麼,“…沒有在做什麼。”這女的真笨,“我是問你父母從事什麼行業?”

“我父親過世之前開了一家麵店,後來由我母親接手,前幾年因為她身體不好就收起來沒做了,待在家裡休養。”聽見笛壺的鳴聲,梁怡君轉身關掉爐火,手上忙碌,嘴裡依然輕描淡寫的說著,“我還有個弟弟,正在唸大學。”聽她這麼說,李宛蓉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兒子對她中意的名門千金沒有興趣已經夠令她不滿,現在又跟一個家無恆產,甚至要負擔家計的女孩在一起,對她而言本就形同造反!

沉默看著梁怡君擺在自己面前的茶飄起的嫋嫋輕煙,李宛蓉再抬起頭時,明的臉上神情更顯嚴肅,“梁小姐,客套話我也不想多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認真或打發時間的往,但無論是哪一種,我都不贊成你們在一起。”見她沒有吭聲,李宛蓉也不客氣,繼續闡述自己的意見,“父母總是希望子女得到最好的,我也不例外,嚴家雖然稱不上什麼豪門大戶,但我跟允哲他爸爸也算是有點社會地位的人,來往的都是階級相近的朋友,他們也等著看允哲跟什麼樣的女孩子在一起。

“你不是不好,只是家庭差距太大,我們不知道怎麼跟你相處,你的家人有什麼想法我也不明白,究竟是隻把他當成你的男朋友,或是將他看成一棵搖錢樹——我這樣說也不怕你生氣,畢竟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不希望也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一連串的現實攻擊讓梁怡君聽得頭暈目眩,其實不用別人說,她自己就很明白這些從小嚐盡的世情冷暖,也因此她一直不敢跟嚴允哲太過親近,投入自己的全部情。

不過很多事是無法控制,也無力改變的,就像他們之間的差距,以及她雖然努力壓抑,卻還是對嚴允哲愈來愈多的在乎。

“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在乎對方的身份背景和財產。”她喃喃的回道,與其說是在反駁李宛蓉的說法,更像是在鞏固自己脆弱的心。

“沒錯,但我不是那些人。”李宛蓉則是老實不客氣的坦承自己並沒有這麼親切好相處,“我希望允哲能跟一個可以和他互相幫助、扶持的對象在一起,而不是讓他一個人負起兩個人,甚至兩個家庭的責任。”言下之意就是說她這個現任女友完全不合標準。

梁怡君沒再開口,只是沉默的拿著抹布,在理臺上擦過來又擦過去,微斂的眼中既空、又沉重。

這些她都知道,只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卻比自己在心裡所想的要更加尖銳而難以承受。

看著她沒有回嘴,只是一臉黯然得不發一語,李宛蓉嘆了一口氣,心裡難得的有些遺憾,難得這女孩的茶泡得合她口味,但光憑這點是無法將她的分數加到及格啊!

“我想我的意思你已經很明白了,好好想想看吧!”隨即便端著茶起身走回客房,不再去看那個令自己心生動搖的沮喪身影。

雖然沒多久之後,李宛蓉就如同來的時候一般快速離去,但她所說的那些話依然沉重的壓在梁怡君心上,讓她心神不寧的煩躁著。

唯一慶幸的是嚴允哲並沒有如他所說的能夠儘早趕回,讓她不必在考慮清楚之前就面對他,將原本就紛亂的心思搞得更加難解。

但或許是她跟現實玩了太久的捉藏,終於在今天被抓到,原以為回到家後可以暫時逃避一下,沒想到接她的卻是更加殘酷的打擊。

“咦?培君無照駕駛?”才剛進門,梁怡君連衣服都還沒換下來,就被匆匆上的母親所說的話給嚇了一跳,“還撞到人?有沒有怎樣?”

“培君手腳有些擦傷,”梁母說得是一臉心疼,彷彿兒子那些擦傷深可見骨似的,“麻煩的是他撞上的那個人傷勢比較嚴重,手腳都骨折了…我求了對方好久,終於答應和解,只是要賠修車費和醫藥費,還有神賠償,再加上無照駕駛的罰單…”梁怡君呆站在原地,聽得是愈來愈茫然,她轉頭望向坐在沙發上不吭一聲,甚至連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弟弟,覺腳下的地板正在迅速瓦解,自己則陷入一個黑暗的無底深淵之中。

“你不是答應考上駕照才會騎車上路的嗎?”她輕輕的問,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諒解。

她能體諒通意外在所難免,但是像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行為,梁怡君完全不懂為何要這麼做。

“你不要怪你弟,都是他那些同學硬要他騎車去幫忙買東西,不然他平常那麼乖,哪會做壞事?一定是到壞朋友…”不理會母親那些絮絮叨叨的袒護之詞,幾乎快被心裡的煩躁不安給壓垮的梁怡君往前跨了一步,一向輕緩的語氣難得嚴肅起來。

“你難道忘了爸爸是被無照又酒後駕車的人給撞死的嗎?你為什麼要做一樣的事?既然駕照還沒考到,技術也還不練,為什麼要騎車上路?你難道不知道這對自己和別人都很危險嗎?”聽到女兒提起亡夫,梁母愣了一下,原本還在叨唸著兒子有多天真無的嘴巴也不自覺的閉了起來。

一直以來總是備受母親疼愛的梁培君,沒想到那個默默付出,對家人有求必應的姐姐竟會對自己這般疾言厲。年輕的臉上先是有些彆扭,隨即又轉為一臉不服。

“我本沒有練習的機會啊!家裡的機車都是你在騎,我同學好心借車讓我騎,還被我不小心壞,我對他超不好意思的!”聽見兒子的頂嘴,梁母原本像是被按了靜音的開關又突然被打開來,“就是啊!那輛機車幾乎一整天都跟你在外面,培君哪有空練習?你罵他這個也太奇怪了。”她奇怪?

她奇怪?

弟弟的學校就在搭公車十分鐘左右的地方,而她每天騎車來回要花個半小時以上去上班來養家活口,結果現在追究柢起來,造成這樁意外的罪魁禍首竟然因此而變成是她?

梁怡君心裡一團混亂,彷彿有種什麼東西快要爆發出來,她用力的深呼了幾下,終於讓嗓音維持在失控的界限之前,沒有顯出太明顯的顫抖。

“你應該是要對被你撞到的人到抱歉吧…”她努力保持著平靜,深怕一個動,眼淚就會跟著掉下來,“總共要賠多少錢?”梁母猶豫了一會兒,開口說出一個數字,讓梁怡君聽得又差點暈厥過去。

“我們沒有這麼多錢。”把她秤斤論兩的賣都沒這個價。

“可是…”搶在母親又要開始數落她工作這麼久怎麼都沒存款之前,她再度堅定的強調,“沒有就是沒有!”開始為嚴允哲工作之後,他堪稱優厚的薪水確實讓她捉襟見肘的經濟狀況好轉了些,但是畢竟不過短短數個月,而節省下來的錢在還清一些向親戚借貸的款項之後,能存下來的也所剩無幾。

現在又臨時冒出這麼一大筆支出,讓她覺得自己彷彿是走在沙漠裡的旅人,眼看著綠洲就在眼前,艱辛的爬過去後才發現竟是海市蜃樓,自己依然站在一片荒涼,以往遇到這種需要錢的情況時,梁怡君雖然同樣無力,但總是會提振起神想辦法解決,但這次或許是弟弟的魯莽觸動了她對父親過世的陰影,她只是呆愣的沉默著,什麼都不願意去想。

“我們雖然沒有錢…”梁培君看著一臉空白的姐姐,掙扎了一會兒後才吐吐道:“但是你男朋友應該有吧?”什麼?

她一臉茫然的轉頭看著弟弟,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咦?你姐姐的男朋友是有錢人嗎?”一向不怎麼關心女兒友狀況的梁母一聽,莫名的興奮起來,那歡欣鼓舞的模樣和臉蒼白的女兒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姐姐不是有時候晚上會出門嗎?我有一天比較晚回來,看到一個男的開車送她回家,兩個人還手牽手…”曖昧的瞟了姐姐一眼,梁培君也滿臉自己能化險為夷的篤定模樣,“他開的可是高級進口車,應該要上百萬吧?”

“真的嗎?”聽兒子這麼說,梁母也是喜形於,“怡君,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說?”連責備都顯得笑容洋溢。

這種事是哪種事?為什麼要說?梁怡君不語,只是在心裡自問著。

“幫女朋友的家人度過難關是理所當然的吧?你明天跟他說一下,看他能不能拿出一筆錢…”

“順便幫我買新機車啦…”母親和弟弟的喧鬧聲在她耳邊嘈雜的響著,但聽在她耳中卻彷彿被一層薄膜給隔開,顯得既遙遠又模糊,反倒是另一個聲音在她心裡愈來愈清楚——你的家人究竟是把他當成你的男朋友,或是將他看成一棵搖錢樹?

我希望允哲能跟一個可以和他互相幫助、扶持的對象在一起,而不是讓他一個人負起兩個人,甚至兩個家庭的責任。

嚴允哲母親的那些話語,當時聽了覺得刺耳,但現在對照眼前的情況,卻諷刺得讓她痛心。

他媽媽說得對,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她會成為嚴允哲的負擔。

對於家人的予取予求,梁怡君基於血緣的責任而認命承受;但嚴允哲不同,他不欠他們梁傢什麼,她不能將他牽扯進這淌渾水,白白成為扔進狼群裡的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