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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一場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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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載,新武四年六月的泰興大戰始於一場混戰,戰雙方雖然事先各有謀劃,卻因戰爭開始得太過突然,而被打亂了節奏。鄭綸大軍剛剛趕到泰興之東,未及休整,便就被迫與鮮氏開戰。鮮氏以逸待勞,初時本佔據了上風,可隨著賀家水軍的渡江參戰,形勢頓時逆轉,無奈之下,步六孤驍只得帶軍退回泰興,據城而戰。

按照之前的謀算,合鄭綸與賀澤二人之力,奪下泰興並非難事,誰知攻城戰只才剛剛開始了兩,泰興西側卻突然出現了鮮氏援軍。

這十幾萬從天而降的鮮氏援軍,實在是在鄭綸等人的意料之外。

因著封君揚等人皆都預料北漠兵馬不會為鮮氏人死戰守城,特放開泰興西側給北漠人馬留出了退路,不想卻被拓跋垚利用,將靖陽的十幾萬鮮氏大軍悄悄調出,穿西胡草原而過,經由茂城、小葛城、漢堡一線,神不知鬼不覺地到達了泰興之西。

如此一來,便是不算那十萬北漠人馬,鮮氏兵力也已佔優。也多虧得鮮氏援軍是遠道而來,人困馬乏,戰力受損,這才給了鄭綸與賀澤身而退的機會,兩人當機立斷,立刻鳴金收兵,各自往東、南方向退軍。

賀澤帶軍退往江邊,要渡江回水寨,不料停在江邊的水軍船隻卻遭到了鮮氏人的偷襲,數千艘戰船被焚,夜中,大火沖天而起,映紅了整個江面。賀澤前路被斬斷,後面又有鮮氏人馬追殺,眼看就要全軍覆沒之時,辰年帶義軍騎兵從東北方向殺回,以楔形隊列從鮮氏軍左後側翼入,猶如一把利刃,生生地將鮮氏大軍的陣線撕裂了一個口子,救得賀澤軍隊往東北而來,與鄭綸軍合軍一處。

苦戰,眾人皆都是一身狼狽,鄭綸在與步六孤驍的對陣中受了傷,便是辰年,也因著帶軍救援賀澤,身上也掛了彩。騎兵以楔形陣列衝擊,雖然穿透力極強,可同時,那位於最先的將領卻也最危險,若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將領願意用這種陣列。

賀澤深知這陣列的優劣,心中對辰年更多了幾分,特意去尋她道謝。辰年手臂被中,正坐在地上讓靈雀給她包紮傷口,瞧見賀澤前來,只眼皮瞥他一眼,淡淡道:“你不用謝我,救你非我本意,不過是大局為重罷了。”賀澤聞言只是無奈一笑,對靈雀的白眼視而不見,就在辰年對面席地坐下,說道:“我覺得我們都小瞧了拓跋垚,若不是這回提前開戰,誤打誤撞地壞了他的計劃,叫他援軍得以繞到你們身後,咱們兩軍怕是都要損在他的手上了。”賀澤所言非虛。眾人視線皆都放在泰興城,若鮮氏援軍從北悄悄繞過泰興,堵到鄭綸大軍身後,到時開戰,他們就要腹背受敵,莫說去救賀澤,就是自身也要難保。

辰年漠然不語,賀澤坐的片刻,自覺無趣,正起身離開,鄭綸卻已是從遠處過來,道:“王爺已帶兵南下,不幾就可以到達。”眾人聽得俱都是神一振,賀澤不覺有些驚訝,奇道:“這樣快?可是先鋒騎兵?”因豫州與泰興之間是江中平原,若只是騎兵先鋒,倒是可以幾便到。不想鄭綸卻是搖頭,道:“不是,騎兵先鋒已往西去截斷拓跋垚的退路,往泰興來得是王爺的中軍。”聽他這樣一說,眾將面上不了喜,封君揚能來得這樣快,實在出乎眾人意料,該是他剛回到豫州,就得到了拓跋垚南下消息,所以才能有這樣快的反應。

賀澤卻是扯了扯嘴角,道:“大夥先別忙著高興,就怕拓跋垚也知道雲西王大軍將至,不會叫咱們等到他來。”這句話似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一下子把眾將的喜悅澆了個滅。拓跋垚甘冒奇險,十幾萬大軍從靖陽千里迂迴到泰興城外,為的就是先集中兵力滅了鄭綸與賀澤,然後再回身專心對付封君揚,他怎會坐等著看己方几路大軍合圍泰興。

鄭綸在接到封君揚軍報之後就已想到了此處,所以他面上一直平淡,現被賀澤說破,倒也沒什麼變化,沉聲道:“事到如今,東逃也躲不過鮮氏騎兵的追殺,反倒不如掉過頭來敵,只要能堅持上三五天,等得王爺大軍趕到,便能逆轉戰局。”賀澤淡淡一笑,道:“便是如此,也該往東走上一走,佔個有力的地形在與鮮氏對陣。”泰興往東便會進入襄州的丘陵地帶,多山嶺與矮山,若是能將鮮氏追軍引到那裡,他們的勝算便就又多了幾成。

辰年一直沉默不語,鄭綸不由轉頭看向她,問道:“你怎樣想?”辰年想了一想,站起身來將鄭綸叫至一旁,道:“擒賊先擒王,我想進泰興城,,”

“休想!”鄭綸冷聲打斷了她的話,辰年受傷已是叫他極為內疚,怎會容她再以身犯險,隻身去那泰興。鄭綸抿了抿,又道:“你領兵先往東撤,我在後阻擊鮮氏追兵。”辰年態度強硬地與鄭綸對視,道:“拓跋垚一心要在封君揚大軍到來之前肅清泰興外圍,你本擋不住他。我去泰興,雖是冒險,卻是險中取勝的法子。”此刻天漸亮,東方啟明星起,卻奪不去她眼中的光輝。鄭綸怔怔瞧得片刻,這才移開了視線,低聲道:“我答應了他,要護你安全。不用你去泰興,我會在此擋住鮮氏追兵,撐得王爺帶兵前來,到時一樣可以取勝。”辰年聞言不覺沉默,過了一會兒,卻是輕聲說道:“鄭綸,我不光是為了取勝,我還想少死些人,不論是漢人,還是鮮氏人。”她停了一停,又道:“你知我的身世,賀臻雖然是我的生父,可我與他之間毫無情,甚至只有怨恨。而我的母親,養我長大的義父,他們都是鮮氏人。我身上有一半的鮮氏血脈,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與鮮氏人對陣,我刀下每多一條鮮氏人的命,我都會覺得內疚。”鄭綸睜大了眼睛,驚愕地看著辰年。

辰年輕輕一哂“很可笑,是麼?我從冀州一路殺來,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鮮氏人的血,卻說自己並不想殺鮮氏人,這話要是被人聽到,定會覺得我偽善至極。”

“不,不會。”鄭綸忽地低聲說道“辰年,你沒錯。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以戰去戰,以殺止殺,這不是錯,這是大義。”辰年不想鄭綸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輕輕一笑“多謝。”就在這時,忽有斥候疾馳而至,向鄭綸稟報道:“將軍,鮮氏大軍從後追來,距我軍已不足二十里。”天不過剛亮,鮮氏追兵竟就到了。眾人俱都一驚,齊齊往鄭綸處看來,等著他的決策。鄭綸看辰年一眼,道:“先擊退追兵,再說你去泰興之事,可好?”辰年點頭,沉聲應道:“好。”鄭綸又轉頭問賀澤:“賀將軍是本地人,可知哪裡地形適合設伏?”賀澤略一沉,答道:“此處往東北三十多里,有一座矮山叫元寶山,可以設伏。”鄭綸果斷說道:“好,那請賀將軍領部眾先行往那裡去設伏,我率軍在此阻擊追兵,然後詐敗,將敵軍引向那裡。”賀澤應下,翻身上馬,帶著賀家軍先行離去。

鄭綸又冷靜地下了幾道軍令,各個將領一一領命而去,準備在此列陣戰鮮氏追兵。辰年所領的義軍卻悄悄往北而來,擇了一處緩坡隱蔽,只等鮮氏軍隊與鄭綸戰之後,再從敵軍側後方衝出,偷襲敵陣。

這個任務,比起那些須得正面敵的軍陣,危險小了許多,溫大牙雖不怕死,卻也不暗暗僥倖,小聲與身邊的靈雀說道:“那鄭綸倒也算厚道,沒叫咱們義軍擋在最前面,替他的嫡系送死。”其實從冀州與鄭綸聯手抗擊鮮氏賀蘭部,到一路西行前來救援泰興,鄭綸對義軍一直厚道,靈雀子耿直,聞言不由說道:“溫大哥快別這樣說話,鄭將軍是位坦蕩蕩的大丈夫,我以前倒是錯怪他了。”溫大牙嘿嘿笑了兩聲,解釋道:“我這不也是誇他呢嘛。”靈雀沒有說話,‮腿雙‬一夾馬腹,催馬往前去尋辰年。溫大牙身側的方勳瞧得奇怪,忍不住湊到溫大牙跟前,低聲問道:“我瞧著魯姑娘這陣子脾氣見長,不知哪一句話沒說對就引得她不高興,以前也不覺得她這般啊。”溫大牙轉頭看方勳一眼,張了張嘴,話到舌尖卻又變了,只驚訝道:“有嗎?我覺得她一直就是這般心直口快的啊。”方勳是個中有細之人,自然能看得出溫大牙在與他裝傻,笑了一笑,卻是沒說什麼。

等不得一會兒,就聽得南方地面隱隱震動,又過片刻,便傳來了震天的喊殺之聲。辰年不低聲說道:“已是接戰了。”靈雀輕輕點頭,默得片刻,忽地問辰年道:“大當家,要是領兵追來的鮮氏將領是陸大哥,怎麼辦?”辰年聞言,轉頭看她。

靈雀一向剛強的面容忽地出些茫,她不覺低了頭,輕聲道:“雖然從我回到江北那一天起,就準備好了有朝一要與陸大哥兵戎相見,可等這一天真的到了,我卻又怕了。”她尚且如此,那與陸驍糾葛更深的辰年呢?靈雀抬眼去看辰年,問道:“大當家,你那從陸大哥刀下救鄭將軍的時候,心裡在想些什麼?”

“能想些什麼?開始就想著瞧鄭綸笑話,待到後來,又想著趕緊把鄭綸救回來,千萬不能叫他被陸驍一刀給劈了。”辰年微微有些失神,角邊的笑意轉瞬而逝,快得彷彿不曾有過。

其實,她並不怕陸驍帶兵前來,因為她武功比他好,可以生擒了他。她怕的,來的人不是陸驍,而是她的義父,不是清風寨裡的穆展越,是鮮氏的左將軍紇古越。

山坡上觀望的斥候已經打出了手勢,辰年閉了閉眼睛,復又睜開,沉聲喝道:“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