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飛翔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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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夜雪花洋洋灑灑飄落在薇薇頭上以後,是永遠定格的一片空白。
溫昕看完了薇薇記的最後一頁,一格一格,如電影膠片一般薇薇生命的最後兩年裡在溫昕腦海裡映現…薇薇從一片空白中走來,進入到這個偌大的都市,卻又很快在一片空白中消失,曾經絢麗的夢啊,怎麼突然間化作世間最冰冷的刺痛?
窗外好像又下雪了,滿世界的白,洋洋灑灑,不知道有沒有那夜飄落到薇薇發上的一朵?望著窗外的雪,無聲,溫昕突然有種想哭的覺。
記本里有單獨的一頁,記滿了人名和電話號碼,大部分人都曾出現在薇薇的記裡,溫昕努力想象著這些人的形象,想象他們跟薇薇在一起的醜陋姿態…古隊長說,先從這些嫖客身上入手,看看是否有什麼線索?
嫖客,溫昕第一次聽見這個骯髒的詞語被安置在具體的某個人身上。
古隊長讓溫昕把可能有價值的電話號碼和電話的主人登記下來,請他們儘快到隊裡一一協助調查。
看完薇薇的記,溫昕基本對裡面出現過的眾多“男主人公”有了印象,溫昕把其中十幾個薇薇的客的電話甄選出來,剛想打電話,古隊長卻找到溫昕“薇薇的身份已經經黑城公安局調查清楚並通知了她的家人,你陪她去認一下屍體。”溫昕無法想象站在刑警隊一樓走廊上這個衣著樸素甚至略帶寒酸的女人就是薇薇的媽媽,薇薇是家裡的獨生女,父親在一次礦難中喪生,媽媽一個人將她拉扯大,兩人相依為命,再無其他親人。那女人呆呆望著窗外的雪,黑的圍巾和棗紅的羽絨服被融化的雪打溼。溫昕在走廊另一頭注視著她,她的臉部輪廓像極了薇薇,想必年輕時也一定是個美人,只是生活的重擔早早就把艱辛與磨難刻在她的臉上,不到五十歲的人,猛看上去卻足足有七十歲,溫昕不知道該怎樣上前面對這個佝僂著背的女人,想了想,還是先進那女人身後的辦公室,正好面碰上端著一杯熱水出門的龐姐。
溫昕急忙拉住龐姐,問:“怎麼不讓她進去?”龐姐拉溫昕到一邊小聲說:“她說鞋底有雪,怕把辦公室地面髒,死活不進門,然後就在那兒呆呆看著窗外,小張已經去開車了,馬上就可以走。”
“哦。”溫昕接過水杯,輕輕走到那女人身後:“阿姨,您先喝點水。”那女人回頭,溫昕看到的是一張比側面更加蒼老的面孔。
“謝謝您,我不渴…”那女人半推的手頓住,大約是看清面前是個和女兒一般年紀的女孩,於是伸手接過水杯“警官,你…”
“阿姨,我叫溫昕,您叫我小溫好了。”
“小…溫警官,你…多大了?”那女人迫切地盯著溫昕,溫昕知道自己讓她想起了薇薇,著她的目光溫昕努力微笑“我今年二十三歲。”
“比薇薇只大一歲…”女人眼神裡猶疑著另一個女孩的影子,呆了半晌才接著問:“溫警官,黑城公安局說發現一具…屍體,讓我來認一下…”女人嗓子發乾,好容易吐出“屍體”兩個字後,眼睛裡滲出淚花。
“您…先別急,”溫昕不由伸手抓住女人的手臂“還不一定呢,一會兒車來了我陪您去辨認一下。”古隊長處理這樣的情況很有經驗,一般先不給家屬看死者照片,而是直接請他們去辨認屍體,因為看過照片後仍要履行第二個程序。儘量把死者家屬的傷痛降到最低點,這也是人化辦案的要求。派溫昕陪同薇薇的母親,也是為此。
去法醫中心的一路上,女人緊緊抓住溫昕的手,緊張的脈搏一下一下擊打在溫昕心頭,答案早已揭曉,溫昕實在不知道二十分鐘後該如何面對一個母親的悲慟,雪很大,車很慢,但終點,卻終將來到。
“阿姨,您貴姓?”溫昕想暫時分散她的心神。
“蔣,蔣介石的蔣。”女人微笑,好像也想暫時從緊張的猜測中緩過心神。
蔣?薇薇記裡後來提過那個蔣哥還是她家一個什麼遠方親戚。溫昕問:“黑城有個蔣××您認識嗎?”
“認識啊。”蔣阿姨詫異地問“他…有什麼…”
“沒有,阿姨,我…只是剛好認識他,知道他也是黑城人,又姓蔣,隨便問問罷了。”蔣阿姨鬆了口氣,說:“原來這樣啊,論輩分,薇薇還要管他叫舅舅呢,只不過人家這些年開煤窯掙了大錢,早就不記得我這個窮親戚了,不過去年節還是他送薇薇回的家,薇薇說他是去飯店吃飯時認識的…”蔣阿姨轉臉問溫昕“你說巧不巧?對了,你怎麼會認識他呢?”舅舅?想起記裡每一處出現這個人的情景,溫昕不住一陣噁心,這樣一個男人,在那次送薇薇回家後明明知道薇薇是她的親戚晚輩,薇薇也明明知道他是自己的“舅舅”兩人竟然還會繼續維持著體與金錢的易!究竟是什麼,能夠使人淪喪盡毫無廉恥?車窗外的潔白雪地下究竟還深藏著多少腐臭與骯髒?溫昕無力去想。
窗外的白雪,路上的行人,車裡的人,一切無聲無息,向著註定的結果而去。
走進法醫中心大門,暖氣開得很足,很溫暖。蔣阿姨越來越無力的腳步和越來越不由自主地戰慄卻使所有人心寒到刺骨,姚主任無聲在前面帶路,如果不是溫昕的攙扶,蔣阿姨幾乎無力進入冰冷的停屍房。
當薇薇的面部照片送到蔣阿姨面前時,她足足有五分鐘沒說話,照片好像重如千鈞,連呼幾乎被壓制停止,溫昕覺自己的眼眶溼了。
“她…是薇薇?”蔣阿姨把頭抬起來,希望在溫昕臉上找到相反的答案。
“她…是薇薇嗎?”溫昕硬著頭皮問。
無聲,冰凍的房間裡寂靜無聲,溫昕想就讓時間永遠這樣留駐吧,能不能就讓一切的悲傷不再發生,溫昕想聽到蔣阿姨說不是,這不是她的女兒!
死亡,留給死亡身後的,往往是比死亡更痛的傷!
“薇薇…她,在嗎?”蔣阿姨惶顧四周,白牆,最後的目光凝視在牆面的冰櫃門上。溫昕不敢去看她,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姚主任。
姚主任衝溫昕點點頭,走過去彎拉開一扇櫃門,薇薇的臉無聲地滑出冰櫃,如一道高壓電擊中了蔣阿姨的眼睛。溫昕看見她張口,卻無法言語。沒有眼淚,只是因為眼淚被悲傷凝結。溫昕上前一步攙扶住她,卻覺觸到的是一個比薇薇還要寒冷的軀體。
末了,房間裡終於爆發出一陣從心底最深處迸發出來的嘶嚎,這聲音很小,卻極為尖厲,好像裡面裹著從陰域裡傳出的幽暗的哀慟“薇薇,是你?嗎…”?眼淚開始細細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