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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節失去的十二歲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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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里斯點頭稱是,而耶夫南重複幾遍同樣的話,希望波里斯能遵守約定。那時一心想讓哥哥高興的波里斯還不明白與即將死去的人所作的約定到底有怎樣分量。

那一天耶夫南仍努力讓自己不要入睡。一想起最初的病症是在睡著的時候發作的,他就不由得到害怕,如果症狀已經惡化的自己在睡覺的時候再次發作的話將會做出多麼可怕的事情,他甚至不敢再想下去。波里斯在篝火附近睡著了。耶夫南用他那通紅的眼睛注視著弟弟,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

但他已有四天沒有睡覺了,不可能那麼容易忍住不睡。他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超出常人所能承受的極限了。他逐漸進入昏,已經無法確切分清現實與夢境。他保持這種狀態一直熬到了半夜。但已經處於無法分辨一切的狀態。

似夢非夢中耳邊傳來聲音,口中暖暖的氣使他頗舒適,彷彿媽媽的聲音。

“沒關係,哥哥,好好睡吧…休息也沒關係。舒舒服服的…”彷彿躺在草地上沐浴著溫暖的陽光,彷彿將疲憊的身體放在柔軟的上,彷彿浸泡在溫暖的雨中,周圍的世界頓時變得如此平和。整個心靈瞬時間融化,同時他也明白一個事實。

睡眠是無法解決這個痛苦的現實問題的。

現在他能清楚的覺到弟弟重新回到自己旁邊的位置上準備睡覺。神如此清晰而明亮。他非常清楚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現在所剩下的只有一件,這是他能為弟弟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現在就是時候。

波里斯在朦朧中看到一個模糊而閃光的影像。

是哥哥嗎…有個人用一把劍和一隻手在挖泥土。因為實在是太奇怪了,所以他認為那一定是在夢中,糊糊的神掩蓋了眼前真實的景象。

最後的這件事,就這麼做吧。

晚起的波里斯看到了並非夢境的現實結局。離自己睡著的位置不遠的地方,就有夢中見到的坑,它比半夢半醒中看到的要大很多,挖出來的泥土如小山堆在旁邊。

這是一個晴朗的天氣。在高處飛翔的雲雀高歌晨之曲。和已升起的太陽一起,天空如同湖水般湛藍,空氣涼而清新。少年深深地了一口氣,然後四處張望。

哥哥不見了…還有那把冬霜劍。

少年準備起身,然後停止了動作。少年在想,他看著坑慢慢想了很多次,自己將要面對的現實到底是什麼。

如同而尖銳的針扎進心裡,他無法忍受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他像一隻被矛刺中的野獸,一邊覺得痛苦,一邊噬著從內心往外湧出來的某種東西。他甚至都不能夠正常呼,他已經哽咽得無法說出一句話。

他勉強起來,慢慢移動了自己的腳步。

哥哥閉著眼睛睡著了,就像他一直渴望的那樣舒服地,睡著永遠無法醒來的覺。彷彿聽著長長的搖籃曲入睡,臉上的表情如此平靜。

稍稍往下致命的部位有一個很深的傷口,周圍有已經變黑的血跡,但劍並不在那個位子上。冬霜劍孤零零的被扔在坑的一邊。

長長的劍對自殺而言並非最佳選擇,這點可以充分想象到。把劍在地上,縱身撲上去,他怕弟弟看到難過,就用盡最後一絲力量將劍拔了出來。

波里斯看到哥哥的手指因為整個晚上都在挖坑而斑駁、皴裂,他不想為生者增添更多麻煩的用心卻給生者帶來了不安。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走完你的生命之旅,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

少年坐在哥哥的面前,許久沒有說話。太陽越升越高,白天的風拂過他的面頰,時間如歲月般逝…但少年彷彿已經變成了一塊石頭僵硬在那裡,也沒有一滴眼淚。

中天之緩緩斜下,不久夕陽染紅了這荒野的淒涼風景。呼嘯而過的風掃蕩著原野,吹亂了少年的長髮。就像對待生者一樣,風也吹動了擁有蒼白麵部的二十歲青年的頭髮,彷彿要安這位不再長大而將永遠擁有青的青年沉睡的面龐。

突然,波里斯站了起來。他脫掉身上外衣,然後卸去了身上的寒雪甲,跳進了坑中。

他拉起哥哥的屍體,將他立了起來,然後將寒雪甲重新穿在了他的身上。雖然已經累得汗滿面,他那決不放棄而努力的神情有時像一個瘋狂的人。但就算是瘋狂的人的瘋狂舉動,但也絕對不能忽視他臉上毅然決然的神情。

哥哥又平靜了,在他最後的歸宿裡。重新躺下的哥哥身上已經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傷口。白盔甲成了白壽衣。

當有低沉而沙啞的聲音盪漾的時候,天空中已有星星開始往外探頭。

疲憊的一天終於過去,現在是入夢時分,星也拖著長長的尾巴回到媽媽的懷抱等待入夢,不要擔心,好好地睡吧,有我守護在你身邊,誰也不能吵醒我的小寶貝。

少年走到坑外,將高高的土堆推進坑中。帶有石子的土堆掩蓋了穿著白盔甲、臉蒼白的青年。

就算漆黑的夜晚如何使人恐懼,黎明終將來臨。

忘卻艱辛世事,也不要眼淚。

我會給你一個深深的吻好讓你入睡,我會守護在你身邊。

在甜美的夢境中,長長的夜晚也即將過去。

被土掩埋的臉已無法再見,就這麼消失在這個世界。

新做成的墳墓連墳頭也沒有,這是一個罕有人跡的荒涼的原野。少年環顧四周,然後將周圍的一切銘記於心。

該離開了。

“好好睡吧,哥哥。”已經是半夜,但是他沒有耽誤離開的時間。

波里斯緩步離開那裡,沒有再回頭。但那時在波里斯的身體裡跳動的已不再是一個十二歲少年的心。

自那一晚起,開始了沒有月光而冗長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