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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生禍福如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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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一句耳能詳的話: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如果你功夫不夠硬,拳頭不夠強,脖子縮得不夠快,見風不夠來得及使舵,運氣不夠好,那麼你只會嫌死得不夠快。人生禍福如朝夕,尤其是在江湖這種詭異的地方,究竟要怎麼活怎麼死常人實在難以算計,說起來叫離奇,實際上叫離譜,這就是江湖。

當然我們說這種大道理並不是想說江湖究竟是什麼樣一個地方,我們想說的只是“人生禍福如朝夕”這句話有多麼經典而已。接下來我們就可以說我們的正題了——江湖上有一個外號為“人生禍福如朝夕”正名叫公孫朝夕的人。話說“公孫”這姓可不是隨便的人可以姓的,姓了這個姓的人基本上都有相同的特:心思細密、於計算、為人詐、永遠站在別人身後當老二,但其實主意都是他出,死了也是別人先死的那種人。這種人比如說公孫“策”、公孫“勝”等等都是其中的高手,還有一個公孫“大娘”更加厲害,已經詐到無形無跡的地步,舞了一套劍器就讓某些人書法大進,某些人武功大升,紛紛奉她為祖師爺,本人連名都不留就已經身居高位,乃是“公孫”世家老二傳統的例外。

公孫朝夕號稱“人生禍福如朝夕”年方二十三就已經名震江湖——他不是武功高強英雄俠義除強扶弱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的那種少俠,也不是殺人放火賣嫖娼聚眾鬧事締造教於盛世之中的那種少,也不是投胎變成某某武林盟主的兒子或者某某泰山北斗的首席大弟子的那種踩到…運的那種人,他的名氣是他心算計出來的——公孫朝夕最大的本錢是,他有一個號稱江湖第一美人的朋友。

江湖第一美人,常規來說應該是冷若冰霜貌美如花輕易不讓人一親芳澤,甚至連倩影都難見直到紅顏變成雞皮美女變成傳說都沒幾個人見過的那種仙女。蕭守紅的確就是這種白衣飄飄冷豔無雙傾國傾城外加武功高強的仙女,她的確行蹤飄忽行俠仗義所往的都是比“江湖第一美人”更加離奇——不,更離譜——比如說“江湖第一劍”、“江湖第一刀”、“江湖第一廚”的那種人物,很多人都想不通為什麼她會認識公孫朝夕這樣的小人,不,人,但是現實就是公孫朝夕不但認識這位傳說中的白衣仙女,而且他們還是很好的朋友。

公孫朝夕最有名的就是他的《冷芳譜》——記錄江湖第一美人蕭守紅的飲食起居、愛好習慣,包括她下幾個月會在哪裡出現,可能去哪裡吃飯的那種記錄。這《冷芳譜》不但記有蕭守紅的一切消息,還有她身邊那些“江湖第一劍”、“江湖第一刀”、“江湖第一廚”等等人的附帶消息,此書不但適合仰慕仙女的武男閱讀,還適合仰慕風俠士、英雄劍客的痴心女子觀賞,更適合要找這些人尋仇或者乾脆是想找這些人出名的“仇敵”研究——於是——公孫朝夕很有名。

“冷芳譜”三個月一出,每逢開書之,公孫朝夕所開的“金錢坊”面前就人山人海,往往半之內數千本“冷芳譜”就能全部售空。

“金錢坊”銀子如山,公孫朝夕聲名遠揚,仙女英雄的蹤跡外——江湖時不時就會有芳百世的狹路相逢的傳說故事。所以公孫朝夕遠揚的也並不全部是惡名,江湖中人還是覺得能夠成為“江湖第一xxx”的朋友,即使自己變成他賺錢的籌碼都不在乎。而且許多人認為公孫朝夕和許多商不同,必然是有他有道理的一些地方——當然,那是因為他們沒看見公孫朝夕數銀子的樣子。

總而言之,公孫朝夕的名言:人生禍福如朝夕,現在不攢點兒銀子,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當然是在能攢的時候就攢——他不但是個商,還是個小氣鬼。

“金錢坊”中。

牡丹亭下。

一個人看著另一個人的鼻子。

看了很久,大概已經有兩炷香那麼久了——終於躺在亭子裡睡覺的人睜開一隻眼睛,挑起眉“我臉上有蒼蠅?”看他的那個人立刻搖了搖頭,還是用很希罕的眼光看著他。

躺著的人指指自己“我身上有銀票?”看他的人還是搖頭,過了一會兒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公孫朝夕,你什麼時候這麼看得開穿起這種衣服來了?”牡丹亭裡躺在搖椅上睡覺的人穿著一身白衣,不必懷疑,就是那種衣袂飄飄質地很好往往穿在風才子身上,如果才子受傷玉女的纖纖玉手一撕就能撕下來裹傷的那種白衣,乾淨整潔得如出岫之雲,比棉花還要舒服,款式也很斯文。穿著那件衣服的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除了臉皮看起來好像厚了一點兒完全沒有什麼很英雄的疤痕之類的,其實他還是個很俊俏的年輕人,尤其是身材很好。

“馬無皮,當人的積蓄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偶然也會突然想通要好好享受一下的。”懶洋洋地躺在搖椅裡一動不動就算看見了好友也絕不讓座的人說。

“這個月又收了多少錢?”被公孫朝夕叫做“馬無皮”的人身高五尺,瘦得像只猴子,臉卻是一張馬臉。和身矮臉長的馬無皮相比,公孫朝夕突然英俊瀟灑了十倍,這也是公孫朝夕喜歡和馬無皮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不過三千黃金而已。”公孫朝夕躺在搖椅裡,手裡端著一隻水晶杯,杯裡盛著淺碧的酒,他華衣碧酒,讓馬無皮瞪直了眼、彎低了——在昨天《冷芳譜》沒賣出去之前,公孫朝夕還是一個穿著滿身補丁衣服、喝酒只喝最劣質的、吃飯只吃乾菜蘿蔔、出門絕不騎馬坐轎的…鐵公雞,一不見如隔三秋,他馬無皮只是眼睛一花這人就變成這樣了?

“人生啊,能享受的時候就要享受,誰知道明天會怎麼樣…”公孫朝夕懶洋洋地躺在搖椅上嘆氣“人生禍福如朝夕,我只不過是突然想通了而已。”說著他喝了一口酒,喃喃自語:“十兩銀子一壺的酒就是不同。”

“你小子死摳了十幾年,昨天突然想通了?”馬無皮哼了一聲“不是收到什麼消息受到刺,覺得自己活不長了打算在臨死前享受一下?”

“為什麼說老馬你是我的知己,”公孫朝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把自己賣了。”馬無皮的眉一揚“你把自己賣了?賣到了哪裡?宜樓?”

“我把自己寫在冷芳第三譜裡面,賣了。”公孫朝夕愁眉苦臉地說“以後子不清靜了。”

“小子,你想錢想瘋了吧?”馬無皮“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據我的打聽,近來你小子名氣漸旺,不少人對你虎視眈眈,不懷好意啊。”他說這話不虛,公孫朝夕得陪美人左右,往的都是江湖一人物,武功不高且家財萬貫,名聲遠揚之後帶來的麻煩就是有越來越多的人想要他的人頭,一則為美人出氣,二則可以揚名,三則說不定可以拈走公孫朝夕十幾萬黃金的家當,何樂而不為?

“只要賺錢我就賣。”公孫朝夕繼續愁眉苦臉長吁短嘆“只賣了半天就收到了十六張刀貼、三支暗鏢、一封匿名信、半張邀戰書,我突然想通了,人生禍福如朝夕,宜享樂時需享樂,否則明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喃喃自語,邊說邊喝酒,卻是很享受的樣子。

“半張邀戰書?”馬無皮無聊地挑起眼皮“你小子休叫我同情你,那個半張邀戰書不會是最近很出名的那個…”他的左眼突然跳個不停“那個‘半紙閻羅’西門殺的催命符…”公孫朝夕斜著眼睛看他,末了很沒趣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老馬你很瞭解我。”他慢地從雪白的衣袖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夾在指間晃了晃“正宗的西門殺半紙催命,接紙之後不出十二個時辰必死。這可是好東西啊,不少人想看一眼都看不到,如果我死了,三個月後的冷芳第四譜你務必把這東西細細地描上去,我相信各大和西門殺有仇的門派都會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家裡買,可惜我已經看不到了。”言罷相當遺憾地又嘆了口氣,喃喃地說:“人生禍福如朝夕…”馬無皮一腳踩上公孫朝夕的搖椅“這是真的?”他拿過那張半紙邀戰書來看,除了被撕掉剩下一半的“戰”字,什麼也沒有“就是這樣的破紙就讓你嚇得穿新衣喝好酒?從現在開始逃的話也許還來得及。”

“我在冷芳第三譜裡面寫這幾天都會在金錢坊,”公孫朝夕愁眉苦臉,繼續喝著好酒“不能逃啊,做生意要講信用。”喝完了淺碧的一杯酒,他用雪白的袖子抹拭杯沿,抹完看了袖子兩眼,滿意地看見它還是白的。

“你的蕭大美人不能救你?”馬無皮直翻白眼——這人如果這樣死了,就是自殺——被自己賣了然後坐在家裡等殺手上門然後死掉,完全不能博人同情。

“小守紅兒這幾天在峨眉山,君大公子去了天山,鐵刀又閉關去了,廚子也不能救我…”公孫朝夕唉聲嘆氣“再過八個時辰你就看不到我了,記得我風光大葬的銀票就壓在鋪底下,千萬要給個好點兒的棺材,可憐我還沒有討老婆生兒子,可憐我還沒有看到冷芳譜寫的全是我公孫公子的那一天…”馬無皮一腳勾翻了他的搖椅,公孫朝夕在搖椅翻倒的時候突然變成坐在牡丹亭石條橫欄上睡覺,懶洋洋地閉著眼睛“老馬,我快要死了你竟不給我點兒享受的時光,枉費我這麼多年當你是知己…”

“那是誰?”馬無皮指著牡丹亭外牡丹花叢中一個個子比他馬無皮更加皮包骨頭矮小畸形的人——那人老老實實猶如花匠一般修剪著牡丹“啞畫萬人醒?你把萬人醒藏在這裡幹什麼?莫非——”他的手指回公孫朝夕的鼻尖上“你想知道最近很出名的西門殺長什麼樣子,賣了自己的消息引他入門來殺你,你好要啞畫萬人醒記下他的模樣。不對,西門殺不會無緣無故來殺你——”他大叫一聲“莫非請西門殺來殺你的人就是你自己?”公孫朝夕愁眉苦臉,臉比剛才更苦十倍,眨了眨眼睛“只要是名人我都賣,冷芳譜童叟無欺,只要有人想知道的消息我都能到手…”說著他突然從懷裡又摸出了一隻酒杯,就著手裡原來的那個輕輕一撞,碰杯之後做了個借酒澆愁狀,十分頹廢。

馬無皮長長地倒一口涼氣“你還真是…玩大了…連三年連殺十八高手無一失敗的西門殺都敢打主意,萬一你真的死了怎麼辦?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他認識這個人二十多年了,差不多從穿開襠褲起就混在一起,這個人明痞賴,詐狡猾,無利不歡,如果不是純贏的賭注絕對不賭,這次吃錯藥了?

“我最近心情不好。”公孫朝夕一直在嘆氣“守紅兒不理我,要和我吵架。”他苦臉又多苦了三分“我想刎頸,又怕痛;想上吊,怕吊不死;想服毒,怕毒不死;想跳崖,附近沒有山;想跳河,我會游泳…你說我怎麼辦呢?”馬無皮無力地翻著白眼“我來給你小子通個信,昨天君大公子的弟弟捎了信給我,說君大公子家裡那兩棵桃花打起來了,要他趕快從天山回來,只有你小子知道怎麼聯繫他,家書給你。”他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丟在公孫朝夕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