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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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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箇中國古典式的女人,裹著小腳,包著頭巾,穿著開襟的短衫。這是她終年的打扮。

少年時代,我喜歡纏在身邊,讓她摟著我,剝煮的板栗吃。香甜的板栗,混雜汗水味和老人身上獨有的那種味道,混成了那時最深的記憶。

喜歡我,我喜歡.我是家裡的老二,長的又漂亮,家人嬌生慣養自是可見一斑.姓奉基督,每週末去教堂禮拜後會拿著寫滿歌詞的手抄本回來練習。不識字,便讓我教她.長年累月,夜夜我拿著本子教她一個個字的認,時間長了,我會唱上裡面的歌段,而,仍然是不能全部認識裡面的字。

中學時,學業漸緊,沒有那麼多時間嬉鬧了;而全家也是住到新蓋的平房裡住,明亮的空間,白的牆,新裝的泛著油漆香的紅木傢俱.全家舉遷,聲勢甚是浩大,而,卻堅持自己一個人住。那時的她,已經患上了老人常有的富貴病——風溼關節炎.她怕自己行動不方便,要別人照顧起來很是麻煩人,也怕看別人的眼光,就硬是要自己守著那老屋,守著過完以後的子。

那時的雙休,有空我便會回去看,偶然的,她也會拄著柺杖顫悠悠地,在村裡小姐妹的攙扶下,越過田埂,再越過門前那條馬路,來看我.每逢此時,她總是特別的高興,從包裹的層層疊疊的手絹裡,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票,讓我去買吃的;抑或是從藍布的的確良拎袋裡,掏出幾個早已透,顯得軟棉的黃皮蘋果給我。那時的我,喜歡一切的酸甜且堅硬、多水的蘋果(現在這個習慣一直也是保存著),所以即使收下了帶來的蘋果,也多是放著不吃。時間長了,蘋果爛了,便隨手扔掉。其實我知道,那些蘋果都是親戚們逢年過節時送給她的,她省下來不吃拿來送我,而我,終究是少年人,不懂得珍惜老人的疼愛,於是,那些被呵護、疼惜的歲月,便是隨著爛掉的蘋果,一起消逝了…

其實小的時候經常被爸媽打罵,尤其是在少年時代。那時的我,貪玩好動,絕對不是一個好小孩。翹課不去學校,和小夥伴一起在學校邊的小溪邊玩耍,這是常有的事。有的時候被爸媽知道,便免不了一頓暴打。記得有一次,被打的狠了,我瞅了個空,就從爸爸的手中逃竄出去,在媽媽的淒厲呼喚中,我硬是執拗地跑向黑暗。跑的累了,就一個人蹲在馬路邊淚,任蚊蟲叮咬,幼小的心裡充滿了絕望。不知道過了多久,拄著柺杖站到了我的面前。她拖著我的手,死死的拖著我回家。其實一個老人家的手,再怎麼有勁終究是有限的,但當時的我,一方面身體又累又乏,跑了那麼遠的路,又一直嗚咽著搐著,心裡也是鬥志儼然消退了,於是便隨在她的身後回家了。那一夜,我是和一起睡的。而那,也是我至今仍記憶猶新的一個夜晚。

後來不知怎麼回事,我的成績漸漸好了,漸漸的,我也經常拿著獎狀和本本回家了。把它貼在客廳空白的牆上,來人便指著它對客人們炫耀,那時的我,不好意思地笑。

高三的時候,的病癒加嚴重了,以前陰雨天氣一來,她就躺在上哼哼呀呀,現在,更是每天都面臨著爬不起來的危險。爸爸為了就近照顧她,就把接到新家,安排在一樓的一個透風的房間裡。街坊的三姑六婆經常來看望,和嘮家常,有時便玩我們那時新的擲shan子,常常是玩的呼聲乍起,驚乍連連。那時的我,面臨高考的壓力,而高三下學期,成績又是突然大幅度下降,心裡很是煩躁不已。週末在家複習,聽到樓下玩耍的咋呼聲,心理更加煩躁。一次忍不住,我就衝著樓下的圍坐一團的老爺老太們大喝,言辭烈,讓他們小聲點。說完我就回房生悶氣,好久之後聽不到下面的嬉鬧聲,我走到樓梯間,透過擋風玻璃往下一看,一個人孤坐在藤椅上,雙手執著柺杖,頭歪靠在手上,眼睛斜看著地上的盆景。顯而易見的是她的空虛無聊,而這,卻是我那一聲斥責造成的,我沒有說什麼,偷偷地回到房間,心裡,卻不知道是愧疚還是難過。

就在高三最後一次模擬‮試考‬後,去世了。那一天回到家,一樓全部變成了白,所有的親戚都扎著白布頭巾,忙碌或閒散地在晃盪。走到的房間,她躺在稻草墊高的白布上,身上蓋著她最喜歡的藍花白底棉被,眼睛緊閉,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聽說人死了體重會輕很多,那是靈魂離開身體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當時我真的覺得,躺在那裡,顯得好小,好小。一連幾天的活動,我都沒有哭,其實在磕頭、上香的時候我一直有在想,一直有在難過,一直有在默唸著以後就沒有人如此地寵溺你了…可是,眼淚就是出不來。爸爸說,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懂事,爺爺死的時候你沒哭,死了還是一滴淚沒掉,她生前最疼你了。我聽著指責,心裡愧疚,當著那麼多親戚朋友的面,還是不出淚。可是當我深夜醒來,想著白天的陰霾時,眼淚,就這麼肆無忌憚地了下來,在我的臉上肆意氾濫。就是現在,偶然地想起,想起那天,還是一樣難過,想哭。

爸爸說的對,在人前我一向不淚。爺爺死的時候,我一點都不傷,因為自我懂事起,爺爺已經是躺在醫院的病入膏肓的病人了。爸媽有時帶我去醫院,他便把嘴往我的臉上湊,濡溼的氣味,讓我很是惶恐,經常就是硬生生的叫喊著掙脫。每當這個時候,爸媽就會大聲地笑著取笑我,而我,卻依然在每次都會躲避。後來爸媽把爺爺接回家,便每天照顧他,幫他洗澡、擦身體、餵飯。爺爺不能自理,常常是屎滿身,每當這時,我就退避三舍,而總是任勞任怨地幫他擦洗,然後再洗滌汙物。我還記得一次爺爺不知怎麼突然生氣,把端來的飯菜全部扔到地上,湯汁飯菜撒了一地,彎曲著身體在爺爺的罵罵咧咧中收拾殘骸。

爺爺去世後,有的時候會講她和爺爺過去的事情:說她騎在頭戴大紅花的驢上,爺爺在前面拉著她走了一天一夜走到新家;說她嫁給爺爺後兩人一起去參加社會大生產,那時的爺爺身體很結實,那時的身體也很好,村裡的人叫她“能幹大娘”;說她給爸爸娶親時,硬是把媽媽那朵聞名的一隻花給娶來;說她在爸媽結婚後,如何給中學沒畢業的媽媽找了個裁縫的活幹,給爸爸找了個木匠的活做;說她如何成為我們那個村的首富,如何第一個擁有了彩電視機時全村人圍著看《鵰英雄傳》的情景…

的話很純樸,她會說好多的典故和歇後語,每當我們小孩不懂事闖禍時,她總是用層出不窮的以前的老話來說我們,歇後語的有趣和奇特,最早我是從那裡得知最初的概念的。還會唱好多的歌,她教我唱有關主席的所有的山歌,至今仍覺得《北京的金山上》《東方紅》還是很好聽。

大學來到南京,大半年的才會回家一次,寒假時每次回家都會給上香,因為她的生辰是在寒冬,很冷的一個子裡。我的生是在盛夏,很熱的一個子,每年都恰逢一年中最熱的時段,而,正好與我相反。似乎冥冥中讓我的快樂和悲傷分開在不同的季節,盛夏和寒冷,兩種極端,但何嘗不是兩種心理的極端呢?

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