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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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包不見了。”
“不可能!麵包呢?真的…不見了!真是天曉得!自然又是該死的風。”
“是啊,我也那樣想。不過我方才好象聽見您吃東西來著。”
“什麼?我吃東西?吃什麼?”
“大概是麵包。”
“您這種猜測顯然是侮辱人哪,貂先生。都是鄰居麼,不中聽的話也得忍著點,不過,這話可太過分了。我認為太過分了。您聽明白了沒有?
…
說我吃了麵包!您究竟是什麼意思?您先讓我聽您那顆明珠的無聊故事,這是第一千次了,隨後,我想出了一個好注意,咱們把麵包放在外面…”
“是我!是我放的麵包。”
“…咱們把麵包放在外面,我躺下,監視著,一切順當,這時,您又嘮叨開了…麻雀自然飛跑了,這次狩獵也就完了。現在,還說我吃了麵包!好,瞧我再跟您打道!”就這樣,下午和晚上的時光輕快地過去了。我心情極佳,工作起勁,效率也高,甚至對自己過去老是那麼怠惰、厭煩和古板到奇怪。同理查德相處的好時光也不比這些平靜而歡暢的子更美好。戶外雪花飛舞,我們兩個加上那條捲狗圍在爐邊,自得其樂。
這時,我可愛的博比頭一回也是最後一回幹了一件蠢事!躊躇滿志的我自然是盲目的,看不到他的病痛比以往更重了。但是他完全出於愛和自制,卻裝出比以往更愉快。既不抱怨,也從不止我菸,到了夜裡躺下後,自己受苦,輕輕咳嗽、呻。有一天,我在他隔壁房裡寫作直到深夜,他以為我早已上了,我完全偶然地聽到了他在呻。我拿著燈突然闖進他的臥室,這可憐人嚇得愣住了。我把燈放到一旁,坐到他的上,開始審問。他起先怎麼也不肯說實話,最後才講了真情。
“情況並不那麼糟,”他怯生生地說“只是在做某些動作的時候,有時在呼的時候,心裡有一種痙攣的覺。”他連連道歉,病情加重於他簡直是犯罪似的!
我一早去找醫生。這是一個沒結冰的晴天。路上,我的擔心和憂慮漸消,我甚至想到了聖誕節,考慮拿什麼讓博比高興一番。醫生還在家裡,經我再三催請才一起來了。我們乘坐他的舒適的車子來了,我們上了樓梯,我們進了房間,走到博比身邊,開始檢查,又摸又敲又聽,醫生稍稍認真了一點,他的聲音稍稍和氣了一點,這時,我心中的快活和高興全都消失了。
關節炎,心衰,病情嚴重——我聽著,一一記了下來,並對自己到吃驚:當醫生要求送醫院時,我本就沒有表示反對。
下午,救護車來了。我從醫院回到住處,屋裡的氣氛叫我難以忍受,捲狗擠在我的身邊,病人的大椅子已被挪到了一邊,旁邊的房間已經人去室空了。
就這樣相愛了一場。這帶來了痛苦,在往後的子裡,我為這痛苦受了許多罪。但是痛苦不痛苦並不重要,只要情投意合的共同生活雖去猶存,只要始終覺到有生命的一切同我們之間緊密而生動的聯繫,只要愛不會冷卻!如果我還能象那時似的再一次看到聖殿的內部,我願用我有過的一切歡暢子,連同所有的熱戀以及我的創作計劃來換取這個良機。這將使眼睛和心靈辛痠痛苦,高傲自大和自命不凡也將摘除其惡刺,但事後,你是那麼平靜,那麼謙遜,那麼成,內心世界是那麼活躍!
當時,我舊的格有一部分已經隨著金髮小阿吉一起死亡了。如今,我眼看著我的駝背——我已把全部的愛贈給了他並同他分享了我的全部生活——在受苦,在慢慢地、慢慢地死去。我天天一起受苦,分擔著死亡時恐懼的與神聖的一切。我還是生的藝術的初入門者,卻馬上要揭開死的藝術的嚴肅篇章。我曾對自己在巴黎的生活保持緘默,但對這一段時間卻不這樣。我要大聲談論它,象一個女人談她從訂婚到結婚的這段子,象一個老人談他的童年。
我看著一個人死去,他過去的一生唯有苦與愛。他受著死神在他身上的勞作,可我卻聽到他象孩子似的在戲謔我看到,他的目光如何從萬分的痛苦中出來尋找我,不是為了向我乞求,而是為了鼓勵我振作神,為了讓我看到痙攣和痛苦都損害不了的。保留在他身上的珍寶。這時,他的眼睛是那麼大,使你不再看到他的枯萎的臉,而只看到他那對大眼睛的光芒。
“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呢,博比?”
“給我講點什麼吧。講貘好嗎?”我講貘的故事,他閉上眼睛,我盡力象往常那樣地說話,因為我一直快哭出聲來了。當我以為他不再聽我講,或者已經睡著了時。我隨即就不出聲了。他卻又睜開了眼睛。
“後來呢?”我於是接著往下講,講貘,講捲狗,講我的父親,講小壞蛋馬泰奧·斯皮內利,伊麗莎白白。
“是啊,她嫁了個傻小子。就是那樣,彼得!”他常常突如其來地開始談死亡。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彼得。最最艱難的勞作也及不上死亡艱難。但總能經受過去的。”或者說:“經受過了這折磨以後,我可以放聲大笑了。處在我這種情況下,死是值得的,我將擺脫這駝背、短腿和癱瘓的。換了你,有這樣寬的肩膀和健美的腿,那就遺憾了。”在最後幾天裡,有一次他從微睡中醒來,大聲說:“本沒有象神甫所說的那樣的天。天要美得多。美得多。”木匠子常來,明白事理地表示了她的同情,也願意幫點忙。木匠則始終沒有面,我到非常遺憾。
“你說呢,”我偶爾問博比“天上也有貘嗎?”
“當然有。”他說著還點了點頭“那裡各種各樣的動物都有,也有羚羊。”聖誕節到了,我們在他的前小小慶祝了一曲。寒裝來,天寒地凍,接著又解凍,新雪落在薄冰上,但是我絲毫沒有注意到。我聽人說,伊麗莎白生了一個男孩,隨後就把它忘了。納爾迪尼來了一封令人捧腹的信,我匆匆讀完,就放在了一邊。我始終頭腦清醒地從我自己和那個病人手裡擠出每一個小時,急速地完成我的工作。然後焦急地匆匆跑回醫院去,那裡是一片令人欣的靜謐,我在博比的邊坐上半天的時間,四周是夢一般深沉的平和。
他在結束生命之前還有短短几天較好的子。令人奇怪的是,剛剛逝去的時間彷彿在他的記憶中已經消失了,他全然生活在早年的歲月中。有兩天之久,他只講關於他母親的事。他已經不能長時間地說話了,但是,在幾小時之久的間歇裡,也能看出他在思念她。
“關於我的母親,我實在對你談得太少了。”他嘆息說“凡是同她有關的事,你可一樁也別忘記,要不然的話,就再也沒有知道她和她的人了。彼得,假如人人都有這麼一位母親,那該多好。我永遠喪失工作能力的時候,她沒有把我送進貧民院。”他躺著,吃力地呼著。過了一個小時,他又開始說。
“在她所有的孩子中間,她最愛我,把我留在了她的身邊,直到她去世。幾個兄弟都移居外鄉了,姐姐嫁給了木匠,而我卻在家裡坐吃,儘管她是那麼貧困,但從未讓我為此付出代價。彼得,她十分瘦小,也許比我瘦小得多。她把手伸給我的時候,就象一隻很小很小的鳥兒站在我的手上。她去世時,鄰居呂蒂曼說,她有一口兒童棺材就夠了。”他自己有一口兒童棺材也差不多就夠了。他躺在乾淨的病上,那麼瘦小,簡直人都快沒了,他的手就象有病的女人的手,又長又細又白,有點蜷曲。他停止想望他母親時,下一個輪到的便是我。他講著我,彷彿我沒有坐在旁邊似的。
“他不走運,自然是眼前,但是對他並沒有任何損害。他的母親死得太早了。”
“你還認識我嗎,博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