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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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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維·林·利索勒特大多數時間都在戶外度過。掌握老特林尼說的定位器以後,她待在屋裡的時間或許會多一些。奇維低低地飄過鑽石一號與二號的界處。這裡現在暴在陽光之下,早些年堆積的揮發礦或是挪走,或是蒸發,出了略呈的鑽石表面,長期曬之後,最表層的一毫米左右已經變成了石墨,像為巨巖披上了薄薄一層風化巖,遮蓋著下面閃閃發光的鑽石。每隔大約十米,便有一處石墨層被鑿開,下面的鑽石發出虹彩—這便是傳器的埋設地點。電子噴式恆定器埋設在兩側更遠的地方。奇維飄得雖近,但仍然看不出巨巖有什麼動靜。不過她對自己管理的設備瞭如指掌:恆定器隨時隨地都在噴,間隔時間只能以毫秒計,控制這些恆定推進器的程序不斷傾聽著她的傳器的報告,時刻調整巨巖的方位。現在的問題是度仍然不夠。奇維每次輪值都要花三分之二的時間巡遊龐雜體,調整推進器,可巨巖的震動仍然大得足以引發危險。有了特林尼所說的度更高的傳器網絡和控制程序以後,她就能夠更密地調整噴時間。那樣一來,巨巖隨時都在震動,但這是無數微小震動,大家甚至察覺不到。到那時,她就不用在這上頭花這麼多時間了。奇維心想,不知和大多數人一樣低頻度值班是什麼滋味?會節約一部分醫療資源,但可憐的托馬斯卻會更加孤獨。

她的思緒繞開這個讓人放不下心的難題。有些事你有辦法,有些沒有辦法。特林尼所說的定位器能幫上大忙,你就知足吧。她從裂隙處向上飄去,和她指揮的維護隊員們一塊兒檢查山體。

“還是那些老問題。”耳機裡響起弗洛莉亞·佩雷斯的聲音。弗洛莉亞正在巡視鑽石三號的“山頭坡地”也就是說,在龐雜體平面的上方。那兒每年都要損失幾臺恆定推進器“三處山體鬆動·4一幸好我們來得及時,晚一步就塌了。”

“好,我派阿恩和迪瑪去處理,我看今天能早點收工。”她暗自笑了,剩下不少時間幹真正有意思的項目。她從維修隊公開頻道切換到一對一頻道“哎,弗洛莉亞,這一班由你負責提煉站,對嗎?”

“是啊。”對方的聲音帶著笑意“我每次都想幹提煉,這回總算如願了。當然,這樣一來就得在你手下打工。不過問題不大,只算是高興事兒裡的小小不適。”

“行啊,我這兒有點兒你用得著的東西。咱們做個易?”

“看情況,或許吧。”弗洛莉亞值的是十分之一的低頻班,但兩人從前也玩過易這一套。再說她是青河人,這一套舞步駕輕就“過一兩千秒到下面提煉站那兒找我,咱倆喝杯茶。”提煉站在龐雜體的背陰面矮矮地蹲伏著,背後是一道它緩慢爬過的印跡。塔狀結構和蒸餾器蒙著一層霜,在阿拉克尼反的光芒中閃閃發亮。蒸餾及整合工序段是熾熱的暗紅,從這裡出來的產品就是供應工廠和菌囊再加工的原材料。l1點提煉設備的核心器材來自青河艦隊,易莫金艦隊本來也隨船帶了類似裝備,但在戰鬥中損壞了。多謝老天爺,倖存下來的是咱們的東西。東修西補,重新建造,設備全是從各飛船拆下來的。如果提煉設備核心用的是易莫金人的鱉腳貨,能有什麼機器運轉得起來,那非得是碰上了天大的好運氣才行。奇維在離提煉站幾米的地方泊穩通艇,把裹著隔熱材料的貨物從小艇裡搬出來,拉著導向繩朝入口走去。周圍是殘存的揮發礦:從阿拉克尼表面來的水凝冰和氣凝雪,飄起一股細細的粉塵。這些揮發礦經受了許多考驗,折耗了許多。起初還不算少,但很大一部分在點亮階段和光明初期損失了,特別是氣凝雪,損失最大。剩下的都被推到最安全的背陰處小心保存起來,但數量仍在不斷下降—被融解成粘合劑,徒勞地想把這堆亂石頭粘在一起;供應人們呼、食用、生活。托馬斯曾想把鑽石一號掏空一部分,建一個真正安全的儲備庫。這倒沒有必要。太陽的強度越來越弱,保存剩下的揮發礦應該比原來容易。與此同時,提煉站緩緩地吃著這一堆堆凝成固態的水和空氣,以每年十米的速度前進,在身後留下一片光禿禿閃閃發亮的鑽石,以及一排排駐錨孔,指明它過去的停靠地點。

弗洛莉亞狹小的控制間在提煉站最後面的塔狀結構底層,是過去青河設備的一部分。本來只是個可以在裡面吃點東西、打個噸兒的加壓密封艙,但不斷變化的主人給它添加了不少東西。從底層進去…奇維不愣了一下。她的一生大都在兩種環境中度過,或是封閉的艙室、管道,或是空曠的開闊空間,但弗洛莉亞卻把眼前這個小間變成了介於二者之間的某種東西:看上去像個小小的艙室,又像童話故事裡的小屋。遙遠往昔,白雪覆蓋的小山下那種農夫小屋,旁邊是反著白雪亮光的森林。不知伊澤爾見了會怎麼想。

奇維爬過舷外支架、固定纜樁—也就是那片童話般的森林的邊緣地帶—敲了敲艙門。

易從來都是一件賞心樂事。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想讓托馬斯明白其中的樂趣。可憐的人,是個好人,可惜來自一個無法理解這種樂趣的文明世界。

奇維從隔熱包裝裡拿出支付弗洛莉亞近期產品的部分報酬:一個直徑二十釐米的盆景,爸爸花了幾兆秒才做出來。裡面有縮微級的蔗類植物,枝葉疊,形成一個個天篷。弗洛莉亞將盆景湊近艙室頂燈,細細端詳著這一團翠綠。

“蟲子!”—亞毫米級的昆蟲“彩翅膀!

奇維一直謹慎地不動聲,仔細觀察朋友的反應,這會兒再也繃不住了,笑道:“我還擔心你看不見呢。”這個盆景比爸爸平時做的小些,但也許是他的作品中最漂亮的一個,比奇維在資料庫中看到的任何盆景美得多。她從隔熱包裝裡掏出付給對方的另一部分報酬“岡勒私人給你的,是這個盆景的架子。”

“是…木頭的。”被盆景得神魂顛倒的弗洛莉亞吃了一驚,伸出手,手指輕輕撫過光滑的木紋。

“我們現在已經可以批量生產了,相當於把乾燥過程掉個個兒。不過這是岡勒從細菌大缸裡培養出來的,模樣有點怪。”它的木紋和年輪是用生化技術在木質裡製造的“只要有地方有時間,肯定能出真玩意兒來。”也許用不著。爸爸認為,他可以誘導細菌,使木頭形成足以亂真的年輪。

“沒關係。”弗洛莉亞的聲音恍恍惚惚“岡勒還跟我打過賭呢…她贏了。嗯,應該說你爸爸替她贏了。真了不起,批量製造真正的木材,不止是盆景裡的小樹枝,營地園子裡那幾棵樹。”她望著奇維容光煥發的臉“她肯定以為這下子把以前欠我的全付清了,還綽綽有餘。對吧?

“這個嘛…我們是這麼想的,只要你喜歡,以後做買賣就便當了。”兩人坐下,弗洛莉亞拿出事先說好的茶—同樣來自岡勒·馮的培養菌,而培養菌之所以能製造出茶葉,又是因為提煉站周圍的揮發礦和鑽石。兩人開始圍繞本尼和岡勒共同提出的清單討價還價。清單上開列的不僅是他們自己訂的貨,還有他們當中介替別人訂的貨(跑合拉縴的事,本尼的酒吧裡天天有)。有些貨主要供給易莫金人。嘿,有些東西連托馬斯都用得著。還有那個裡茨爾·布魯厄爾,一準用得上這張清單上的某些貨

弗洛莉亞提出一大堆技術上的難處,另外,清單上還有些東西,必須先滿足某些必不可少的先決條件才造得出來。她當然要儘可能強調難度,拿到儘可能多的利潤,但清單上的要求確實難度很大,這也是實情。這次飛行之前,奇維還沒到七歲,有一次爸爸把她帶到特萊蘭的一個提煉站。

“奇維,菌囊依靠的就是這裡的產品。提煉站的產品支撐著菌囊,就像菌囊支撐著公園一樣。每一個層面都比在它下面的層面漂亮,但即使是處於最底層的提煉站,做好它也是很不容易的,是一種藝術。”阿里熱愛自己處於高端的工作,但他向來很尊重在他下面的各個層次。弗洛莉亞·佩雷斯是個天才化學家,提煉廠糊糊的產品,只要出自她的手筆,都是妙不可言的頂級製作。

四千秒後,兩人敲定了弗洛莉亞這一班的易:好處換好處,大家得利。新沏了一道茶,兩人坐著聊了會兒閒天,隨意說著這次易完成後下一次怎麼合作。奇維把特林尼所說的定位器告訴了弗洛莉亞。

“要是那個老梆子沒撒謊,這倒真是個好消息。說不定你以後再也用不著像這樣頻繁當班了。”弗洛莉亞以一種奇異、傷的眼神打量著奇維“以前你還是個小丫頭呢,現在卻比我還大。真不該這樣,生命一下子耗光了,僅僅為了平衡幾堆石頭。”‘氣也一一州也沒那麼糟。該做的就得做,哪怕沒有最好的醫療手段也得做。”再說,扣馬斯始終當班值勤,他需要我的幫助。

“大多數時間都醒著,其實也有好處。所有活動差不多都有我一份,我知道該找誰做易,上哪兒找得到好處。有利於提高貿易技巧嘛。”

“唔。”弗洛莉亞轉開視線,又猛地掉轉過來“可這不是貿易!只是傻里傻氣的小把戲!”她的聲音柔和下來“我不該這麼說,奇維,你是不會明白的…可我知道真正的貿易是什麼樣子。我去過基勒,去過堪培拉。而這個,”她一揮手,彷彿把整個l}包攬在內“這裡只是假象。知道我為什麼要求來提煉站嗎?我把這個控制間改裝了一番,像個家的樣子。在這兒我可以生活在假象中,假裝我是孤身一人,在遙遠的遠方。我不想住在營帳裡,跟易莫金人混在一起,騙自己說他們也是體面人。”

“可許多易莫金人確實是體面人呀,弗洛莉亞!”佩雷斯搖搖頭,嗓門一下子抬高了。

“也許吧。也許這才是最恐怖的。像麗塔·廖、喬新那樣的易莫金人,都是沒什麼病的普通人,對吧?可他們每天都在奴役其他人,待他們比動物還不如,把他們當—當成機器零件。最可恨的是,這就是他們的常生活。廖是‘編程主任’,喬新是‘飛航主任’,對不對?宇宙中最最惡的行為,他們卻欣欣然不以為意。跟我們一塊兒在本尼酒吧裡廝混,而我們呢,我們接受了他們!”聲音響得尖銳刺耳,然後突然沉默。弗洛莉亞緊緊閉上雙眼,淚水簌簌淌下,飄向空中。

奇維伸出手去,輕輕拍拍對方的手,拿不準弗洛莉亞會不會甩開她。她在許多人身上看到過同樣的痛苦,其中有些人向她傾吐過,而另一些人,比如伊澤爾,卻將這種痛苦牢牢鎖在心底。在這些人身上,她只能偶爾受到一絲壓制不住噴湧而出的怒火。

弗洛莉亞一聲不吭,彎枯坐。過了一會兒,她一把抓住奇維的手,雙手握住,頭埋在手上泣起來,硬嚥著吐出含混的字句“…不怪你…真的不怪。我知道你父親的事。”硬嚥的泣打斷了她的話,片刻後,聲音清楚了些“我知道你愛那個托馬斯·勞。沒關係,沒你他可能管不了這麼一大攤。沒你的話,我們可能早就死了。”奇維摟住弗洛莉亞肩頭“我並不愛他。”這句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弗洛莉亞同樣吃了一驚,抬起頭來。

“我是說,我尊敬他。他在最困難的時刻幫助了我,救了我,就是吉米殺害我母親的時候。可…”把這些告訴弗洛莉亞,覺很奇特。這些話她一直藏在心裡,對誰都沒有提起。托馬斯需要她。他是個好人,只不過生在一個可怕、惡的制度中。他理解自己文明的惡,盡了最大努力消除它,這種行為最清楚不過地證明了他本人的善良。奇維心想,如果換了自己,她做的肯定不如托馬斯。她會像麗塔和喬新一樣,借然不知,只能接受現狀,同時慶幸自己逃脫了被聚能的命運。而托馬斯·勞卻真心實意地想改變這一切。但她真的愛他麼?雖然他是那麼風趣、有愛心、有智慧,可她對他只有隱隱約約一點愛的影子。但願他永遠不知道她對他的情。但願弗洛莉亞這個破壞分子有本事破壞裡茨爾的監控設備。

奇維極力甩開這些念頭。兩個女人一時間四目相對,呆呆地盯著對方,吃驚地發現對方對自己敞開了心扉。她輕輕拍了拍弗洛莉亞的肩膀。

“共同值班的這些時間加在一起,我跟你認識已經一年多了,今天才知道你的心思…”弗洛莉亞鬆開奇維的手,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她的聲音差不多完全平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