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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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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散後,雍熙帝自去了皇后宮中歇息,餘下嬪妃也相繼離去。舒默一行人由趙德著人送出了宮,歇在了驛館。

雲珠攙扶著舞惜,緩步出了崇德殿。殿外早有小順子帶著人備了轎攆候著。舞惜抬頭望了眼月,笑著說:“如此良辰美景,豈可輕易辜負姑姑陪我走走吧”知曉她的脾,雲珠使了個眼,小順子忙擺手命人先行回宮,自己則退開幾步,遠遠跟在舞惜身後。

初七雖為上弦月,月亮淺淺一鉤,月卻是極清明的,加之滿天星辰耀目如鑽。那樣的光華,水銀一般直瀉下來,將整個皇宮都籠罩在淡淡水華中。

月光下,所有宮閣殿宇的琉璃磚瓦,盡是一片粼粼,如碧波爍爍。

扶了雲珠的手,舞惜往澄心湖的方向去。

七月,原是酷熱難當的季節。然在夜晚,伴著柔和月,聞著沿途花香四溢,卻也能褪去白的,讓人自心底溢出一絲涼意。

崇德殿往澄心湖的一路,盡是綠蔭濃密。皎潔的月光隱隱透過樹影,灑下一地斑駁。靠近澄心湖,便能察覺湖面上傳來的絲絲涼意。

遠處有琴聲纏綿婉轉、笛音清亮悠長,兩種音在雲影淺淡中重疊匯,遙相呼應。微風徐來,清霜明,月影搖動,珊珊可愛。

舞惜擇了近水的一處白玉石凳,緩緩坐下,一路無語。雖不明緣由,雲珠卻也明瞭舞惜今夜興致不佳,遂並不出言打擾。

澄心湖旁,遍種紫薇、木槿。七月間正是紫薇與木槿綻放之際。紫的紫薇、粉的木槿,恍若曉天明霞,然在如水月的映襯下,只存了一抹處子般的嬌羞。風乍起,花朵簌簌如雨,一朵一朵沾在衣間袖上,如凝了點點胭脂。

舞惜恍若未聞,並不拂去。任花瓣伴著微風,在衣間飛舞,若有似無的輕。偶有花瓣被吹落入湖,漾起一圈圈細微的漣漪。呼間,清香撲鼻。偶有夜鶯滴瀝一聲,才啼破這清輝如水的夜

舞惜喃喃誦,細聽方知,她唸的是那闕鵲橋仙:纖雲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雲珠側耳細細聽來,終究開口:“公主在唸什麼聽起來不免傷。”舞惜微微搖頭,良久,方緩緩道:“姑姑,這世間可有堅貞不變的愛情可有執手一生的良人”雲珠一怔,從未聽過舞惜說這些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得微笑道:“近事多,公主怕是沒有休息好,不如早些回宮吧”舞惜轉身看向她,近乎執拗地說:“男子自古多薄情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相愛如斯,也不能從一而終;陳阿嬌受寵如斯,還是落得長門一步地,不肯暫回車的下場再看父皇,三千宮苑,又對幾人有過真心呢”不料她作如此言語,雲珠一驚,連忙捂住她的嘴,看了下四周,方才放下手來:“公主,隔牆有耳啊”舞惜淡然一笑,起身說著:“是我太多思了,姑姑放心就是。”說罷看一眼湖畔,扶過雲珠的手臂,“我累了。回去歇息吧”一路無言。

知曉舞惜心情不佳,雲珠屏退了旁人,獨自伺候在側。

待得舞惜上,雲珠思慮良久,緩緩開口:“公主,奴婢有些話想對您說。”雲珠是個謹言慎行的人,即便是在舞惜身邊,也並不多言語,這正是舞惜欣賞的地方。久在宮闈,難免喜好議論,如雲珠般能做到“訥於言,於行”的委實不多。也因此,舞惜才願意將心思說與雲珠,並聽她開導。畢竟許多事上,雲珠比自己年長,看得更清楚些。

將軟枕墊高,舞惜半倚在榻上,饒有興致地看向雲珠,朝著畔的小杌子努努嘴。雲珠瞭然坐下,邊幫舞惜拉扯好雲絲被,邊娓娓道來:“公主才情頗高,想來是思慮過多才會有稍早那番言論。奴婢沒讀多少書,跟著小姐才略識了字,公主說的那些奴婢雖不全懂,大抵意思也能猜著些。公主方才說起皇上,奴婢也是為小姐叫屈的。奴婢當看著皇上與小姐鶼鰈情深,當真是佳偶天成。然而即便如此,也有後宮那許多人成地暗中詆譭小姐。奴婢只希望公主後能比小姐當幸福”雲珠難得會這樣議論主子,舞惜明白這是在開導自己。將手伸出被子,握了握雲珠的,道:“姑姑,你是明白我的若非這公主身份,或許我還能去求那一心人如今,真是辜負了”

“公主,容奴婢說句僭越的話。今夜宴,奴婢冷眼瞧著那烏桓二公子,並非是多情之人”雲珠的話未說完,就被舞惜擺擺手打斷:“是否多情我尚不知曉,只是他眉目中透著一絲寒意,想來也是絕情之人”說罷,舞惜極其不雅皺皺小鼻子,表示不贊同。

雲珠被她這充滿孩子氣的小動作逗笑,調侃道:“原來公主早早就觀察得這般仔細了”舞惜羞赧地瞪她一眼,縮進被子裡,嘟囔著:“好了好了,天已晚,我要睡了。”雲珠搖搖頭,將軟枕幫她放好,又放下幔,熄滅了大半的燭火,方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她知道,公主不同旁人,心思細膩靈透,許多事她有自己的見解。

待沒有了動靜,舞惜方才睜開眼睛,盯著秋羅銷金帳子,細細回想雲珠的話。自己的心底始終只容得下沈浩的身影,然而這一世終歸是要嫁做人婦的,難道真的要悽苦一世舞惜暗笑,自己並非不解世事的小公主,遠嫁烏桓,即便父皇有心庇佑,有些事怕也是鞭長莫及的。獨在異鄉,該如何自保大秦與烏桓連年紛爭,多半烏桓百姓並不能心悅誠服地接受自己;真要到了兩國惡的那天,只怕不僅是烏桓,就連大秦,也會棄自己於不顧的轉眼來大秦已近五年,這後宮的處世之道也學了個大概。那拓跋舒默雖不比父皇坐擁天下,但三四妾也是少不了的,更遑論他已有一女。哦,老天在原來從不會想十五歲就要出嫁,甚至還要當個“後媽”自己一嫁過去就是夫人,雖不希望和拓跋舒默有太多情牽絆,好歹要顧忌兩國邦。該如何與這所謂的“丈夫”相處該如何與那一屋子女人相處莫不是要學習皇后皇后,雖身份貴重、母儀天下,在世人眼中皆如明月般高華;可在舞惜看來,身在鳳位,也是天下重情女子的悲劇如明月般高華也是如明月般寂寥自古能與皇帝恩愛白頭的皇后可以說是寥寥無幾。就拿身邊的皇后來說,舞惜敢肯定,父皇對這個為他生兒育女、持六宮的女人,除了身份地位富貴榮華,怕是再也給不了其他慢慢閉眼,心底溢出無盡的淒涼沈浩,沈浩,沈浩待得出嫁,我該如何自處如何為你守身如玉如何與你魂牽夢縈舞惜邊綻放一抹苦澀的笑腦海中全是沈浩那溫暖的眼神五年了,沈浩的眼神、言行和過往的點滴,陪伴了自己多少無眠的夜驀地,一雙如鷹般犀利的眸子闖入舞惜的腦海那樣冰冷的眼神,那樣無情的眼神那樣寂寞的眼神似乎是在控訴著什麼猛地睜開雙眼,心口竟隱隱作痛從來沒有這樣多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糾纏著舞惜,一時間竟讓她失了方向就這樣,一整晚。

渾渾噩噩地到了東方肚白方才淺淺入眠第二晨起,看著銅鏡中自己略顯憔悴的容顏,舞惜伸著懶,無力嘆氣。雲珠心疼地看著她眼下泛青,忙遞上一杯熱騰騰的牛茶,低聲道:“奴婢瞧著公主氣不佳,要不吃點東西再去睡會吧”舞惜一邊喝著茶,一邊搖頭:“不了,今和萱姐姐約了要向雲娘娘請安的。姑姑,幫我好好打扮下,莫讓她們看出來。”雲珠應了下,默默為她打扮著。腦中想著昨夜的談話,一件要事閃過,她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公主,奴婢想起一件頂要緊的事。不知該不該說”舞惜透過鏡子,微笑:“姑姑,什麼時候這樣見外了”

“昨個皇上宴請拓跋公子。席間,那二公子身旁的不就是之前和您有過不愉快的人嗎奴婢看他直盯著公主您,不會是”雲珠說得委婉。

舞惜撫額,挫敗地開口:“你看他坐在拓跋舒默身側,也該知他身份貴重,沒準那兩人私下也情不淺。我可不想讓自己陷入這種複雜之中。”雲珠點頭,說道:“既如此,您還是假裝不知為好。畢竟你身份在那,想來他必不敢造次。”舞惜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很快地,雲珠已為舞惜打扮妥當極家常的樣子,透著狡黠可愛。

秋月進來傳話:“公主,睿王妃到了。”舞惜面喜悅,急步走了出去,拉著慕萱的手,關切說道:“昨個合宮夜宴,我們隔得遠,也不方便說話。小彥禎如今都八個月了,聽雲娘娘說小傢伙可愛極了萱姐姐你今入宮,怎也不將他抱來我看看”提起兒子,當孃的自然有說不盡的話,慕萱挑了小彥禎平裡的趣事一一說與舞惜,舞惜笑得開懷,直言要把彥禎抱進宮來玩幾天。

眼見兩人說得熱鬧,怕是要忘了請安一事。雲珠不得不出言提醒,於是乎,兩人由坐著說變為走著說。就這樣,一路熱鬧到雲妃的邀月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