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黝黑的頭髮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隔了好一會兒那人才出聲,聲音很濃:“聽到了。”
“聽到你不吱一聲!”
“你在洗澡。”周語被他的邏輯氣得笑一聲,歪頭睨他一眼“那又怎麼了?”少了僱傭關係,顧來也少了那份客氣。且此時兩人關係微妙,買來的女人,哥哥的老婆,這些身份都讓他對她保持距離。他將菸蒂扔地上,腳後跟踩滅,這才抬起眼:“以後穿上衣服再和人說話。”顧來說完,也不等周語回應,起身就往後院走。由於周語站在屋中央,為了不和她狹路相逢,他目不斜視的繞了一個大圈。走進後院“啪”一聲鎖上門。…周語瞪大眼睛眨了眨,再左右看了看,視線在頂上的粱定格。這男人的油鹽不進太他媽討人厭,已經不是四季豆級別。四季豆雖是不進油鹽,多放佐料總會有些滋味。這男人本就是一鍋石頭,放再多佐料也硬邦邦上不了桌面。周語緩了好一會兒,做了幾組深呼,最後仍是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媽的!”水聲很快傳來,他用她剩下的水沖澡。周語坐在長凳上擦頭髮,低著頭。聽院子傳來的聲響,他應該是站著洗的。她想象那畫面,他捧著水桶,水從他頭頂,順著身子一路奔騰。
深褐的膚,賁張的肌理。水聲很大,嘩嘩的。連帶她心裡的煩躁也沖掉一些。顧來擦著頭髮走進門,差點與周語撞上。
那女人垂著眼靠在灶臺邊,調整文帶的長短。她披著發,溼發微卷,髮梢凝著水珠。左手順著帶子緩緩捋上去,一放手,利落而清晰的一聲脆響。
“啪”又調另外一邊。顧來經過,她抬一下眼。
“哎,這是你買的?”細長的指尖還在文帶上。周語的生活用品,早在顧來回家前,陳慧紅就在電話裡吩咐他去準備,顧來一萬個不情願,還是買了來。男人哼一聲,算是回答。周語來勁了,著脯好整以暇:“你知道我的型號?”顧來下意識去看。視線往上走到一半,卡一下,再原路返回移去別處。余光中,她似乎還調整了一下型。靜謐中,周語盯著他:“買小了。”聲音很輕。那男人怔一下,尋了個拙劣的藉口,故作鎮定的逃開。周語咧開嘴笑起來,瞬間到心情舒暢。顧鈞不讓周語和自己睡一塊兒。
陳慧紅怕周語半夜跑了,便將顧來的房間暫時讓給周語住。顧來的房間在二樓。他走前面帶路,周語跟在他後頭。木頭削成的梯子連接二樓隔板,狹窄陡峭,幾乎成九十度。
顧來身材高大,彎低頭,爬樓梯卻輕鬆。走兩步,回過頭,見周語手腳並用,也絲毫沒有落後。
二樓是木板搭的一層閣樓。木板薄,踩在上面咯吱作響,叫人心顫。顧來打開燈。周語心中一動:房間倒是整潔乾淨,布蚊帳裡,枕頭被子井井有條。
滿滿一牆的獎狀,貼得密不透風。周語藉著微薄的光暈,逐字看過去,有顧鈞的,也有顧來的,倆兄弟不分伯仲。
獎狀早已蒙上厚厚的灰塵,不復當年的光輝璀璨。木頭窗戶有韻味,小方格,邊緣雕了簡單的花。窗下是桌子。桌面擦得乾淨,一臺上世紀末的老式收錄機,用紅紗巾遮灰塵。
磁帶靠著牆,擺得整整齊齊,磁帶上面擺放著竹編工藝品,有竹椅子,有竹螞蚱,還有一間竹屋子。有模有樣,小巧緻。周語覺得有趣,將蚱蜢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
顧來站在陽臺上收衣服,睨她一眼。他太高,不得不彎著。見周語也在看自己,他將剛收下的內褲若無其事的進其他衣服裡。顧來幫她悉環境。指一下邊的繩索:“這是電燈開關。”
“唔。”從底下踢出一雙鞋:“拖鞋。”
“唔。”
“這是夜壺。”那器具形狀怪異,肚腹大,背上一個把手。入口只有拳頭大小,並且還是傾斜的。周語彎下身去端詳:“幹嘛的?”
“晚上撒。”她站起身,輕飄飄掃他一眼:“怎麼!”顧來的手晃了一下,大概是想提起夜壺做個示範,手伸到一半,覺得不妥,掩飾一般的直接晃到頭頂,在短髮上抹一下。
低頭瞥一眼,見周語仍盯著自己。他別過眼,把磁帶上被周語亂的竹編品挨個擺正。靜謐中,聽到他小聲嘀咕:“怎麼不能。”周語啊一聲“忘了,”眼睛往下瞟“你是有個礦泉水瓶都能的人。”
“…”顧來沒和她計較,再站了會兒便下樓去了。盛夏夜,沒有一絲風,木質房間極為悶熱。周語半靠在上,用手扇風。鼻息裡的氣味很陌生。煙味,花椒味,夾雜著若有似無的蕎麥香。動一動脖子,枕頭裡的蕎麥殼沙沙的響。她信手拿起桌上的書,是一本高中語文課本。王灣的《次北固山下》。筆記工整,字跡剛勁。燈光渾黃下,周語讀到“海生殘夜,江入舊年”睡意撲所離。腳步聲響起。
顧來走上來,一手提風扇,一手提痰盂,肩上還掛一個板。痰盂踢進底下“你用這個。”知道上那女人在看自己,他垂著眼皮,不與她對視。風扇擱桌上,他又蹲地上鼓搗板。燈光將他影子擴大拉長,佔了半個屋。他身上淡淡的氣息,和枕頭上一模一樣。周語突然來了癮。***通上電源試了試,風扇能轉。他起身要走。周語是有心戒菸的,想著找點零嘴分散煙癮,剛開口喊了句“帥哥”他腳下走得更快。
周語又喊:“顧來!”他這才站住,回頭靜靜的看著他,微弱燈光的映襯下,他深邃的眼睛如遠山清泉般俊秀。周語盤腿坐在上,往後一把頭髮“有花生嗎?”抿著想了想“瓜子也成。”顧來無語的瞥她一眼,走過去打開一個帶鎖的大木箱,從裡面提出一個口袋,放在桌面就下了樓。
他一走,周語立即穿鞋下。口袋密封得牢實,解開一個結,裡面還有一個結。一共解了五六層,裡面恐怕裝的是稀世寶貝。全部解開後,周語愣一下,口袋裡是紅糖,很大一塊。
散發著淳樸的香甜氣息,方方正正,有稜有角,像冰川世紀地質層的橫切面。偏遠山區裡,紅糖算是稀罕物,是湯圓陷的主料,要逢年過節才能吃。對小孩來說,那也是最叫人嘴饞的零食。每回啼哭,大人都會掰一塊紅糖誆哄。
稍大一些,孩子們會趁家長不注意,偷偷摳來吃。所以當地人會將紅糖藏在大木箱裡,上鎖。防老鼠,也防孩子。顧來給她紅糖時,眼神裡那個大寫加的“打發”二字太過招搖,周語站在桌面將那神情反覆揣摩幾遍,哼笑出聲。
她不愛吃甜食,又將口袋一層層繫好放回去。手指上沾了碎末,了,甜得樸實。他送來的風扇是最原始的那種,鐵扇葉,三峽牌。開關有鏽,扇葉上留著擦洗過的痕跡,水漬未乾。
擰動開關,吱吱呀呀的噪音中,涼風徐徐吹來。她又躺回上,也不知熬到幾點,睡著了。周語年紀不大,睡眠卻不好。入睡困難,失眠多夢,夜裡一覺不能超過兩小時。這幾年來都是如此。她做了個夢,夢醒睜眼,一身的汗。黑暗中習慣的探手找手機,一摸之下,才想起這是在山裡,陽臺門沒關,門外蛙聲起伏,抬眼便是浩瀚蒼穹。
開燈,拿出那本高中語文書,靠在頭翻閱,打磨時間。當啟明星出現在東邊地平線時,她再次糊睡去。天亮了,周語在雞鳴中醒來。那本語文書被胳膊壓出褶皺,她將書反面放桌上,下走上陽臺。
每次稱它做陽臺她都覺得好笑,幾樺樹樹杆,牢牢一捆,排成一方走廊,簡易欄杆上樹木疙瘩清晰可見。半米來寬,兩米來長,僅當個晾曬衣服時的落腳處。叫陽臺確實抬舉了。
昨夜下了雨,空氣溼潤清。嫋嫋薄霧在山淌。入雲青山下,層層疊疊的梯田如同破碎的鏡面。視線盡頭,水庫燦光粼粼,像仙人撒了金子。高壯的男人站在院子中央餵雞。大黃扇著尾巴四處撒野,驚得雞群一陣躁動,被陳慧紅用大勺子趕跑。
沒有霓虹璀璨,接踵摩肩。沒有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一片三面環山的龐大水庫,阻隔了大山之外的一切喧囂與文明。歲月已止,靜謐古樸,人心沉澱安寧。
陳慧紅朝顧來走過去,母子碰頭談,顧來顯得不耐,兩人有了爭執。話中方言太多,隔得遠,周語沒聽清。
“行了,我找機會問她答不答應吧!”顧來最終妥協,說完朝二樓看一眼。仍是背心,大褲衩,黝黑的頭髮,還有比頭髮更黑的眼睛。
對上週語的視線,他若無其事的轉過臉去。幾天後,陳慧紅開始分配一些家務給周語,除了照料癱瘓在的顧鈞,還有生火做飯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