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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索命玉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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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八,長安。

易憐香望著窗外一棵大楊樹上飄飛的黃葉,長長地吁了口氣,隨後他點起了一爐京城奇芳閣特製的龍涎香,脫下了他那身銀緞子面的絲袍,在一隻通體碧綠的翡翠杯裡倒了些溫得恰到好處的竹葉青,然後伸直身子,舒舒服服地躺在那張寬大的象牙上,他覺得愉快極了。

可是在一個月前,他還不敢這麼做,因為那時這屋子的主人還是雷萬嘯,碧落堂前任堂主雷萬嘯。可現在,躺在上的是他易憐香,而雷萬嘯已經永久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每當他想到這裡,就有一種愉快中的淒涼——也許什麼時候,他自己也要被別人所取代。

易憐香啜了一口酒,剛剛閉上眼睛,就有人在敲門。易憐香沒有動,淡淡地道:“進來。”他不用問是誰,因為在堂中敢來敲他門的只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釘子!

釘子姓丁,名叫丁秀古,而瞭解他的人都叫他“透骨釘”因為他若要了解一個人,一定能看到那人的骨頭裡,他若要對付一個人,也能像釘子那樣釘進人的骨髓裡。釘子站在地上,瘦削,拔,尖銳,正像一釘子釘在地上。易憐香問:“什麼事?”釘子垂首道:“蕭名士有飛鴿傳書來,書上說葉狂生已死,但佛手胡冰和鬼手神槍項威以身殉職,他自己也受了傷。”易憐香面無表情,問道:“東西拿到了嗎?”釘子道:“沒有。”易憐香目光一凜:“葉狂生沒有把東西帶在身上?絕不可能。”釘子道:“屬下也這麼想,蕭名士沒有在他身上找到東西,自己又傷重難行,於是派衛屠回到葉狂生吃飯的那家飯店去找,結果衛屠死在那裡,被人用通條刺穿了肚子。”易憐香“哦”了一聲:“那地方居然有人能殺得了衛屠?”釘子道:“蕭名士說衛屠的劍並未出鞘。”易憐香道:“大意輕敵,死不足惜。書中還說些什麼?”釘子道:“蕭名士已查清那麵館的情況,老闆姓石,有一個女兒叫秀姑,另外還僱了一個廚師叫小狄。事發之後,這三個人都不知所蹤。那麵館後院有口井,井臺上有些血水,後門外有車輪痕跡,蕭名士跟到後山,發現了一處新墳,裡面埋葬的是姓石的老闆,但他的女兒和那廚師都不見了。”易憐香聽他說完,站起來走到桌邊,又倒了杯灑,慢慢喝下去,才道:“那老闆是怎麼死的?”釘子道:“是被人用鋼絲勒下頭顱的,這無疑是衛屠做的。”易憐香輕彈酒杯,發出清脆的聲響:“衛屠殺石老闆是因為他見過那東西,可他沒能殺死另外兩個人,反而被他們殺了。那東西一定在這兩人身上。你立刻派人趕赴江南,把東西給我帶回來。”釘子道:“是。”他沒有問這兩人的死活,那並不重要。他正要出去,易憐香又道:“慢著。你去帳上撥九千兩銀子給衛屠三人家裡送去,另外派人到江南時帶上京城名醫小華佗,給蕭名士療傷。”釘子道:“是。”關好了門,徑自去了。

易憐香慢慢走到窗口,向外看著。風中又有黃葉飛舞,只要是葉子就擺脫不了凋謝的命運,那麼人呢?

十月初四,長江南岸,楓林店。

風急水寒,長江看來像是無數匹脫韁的烈馬,夾雜著落葉衰草奔騰咆哮,一洩千里,氣勢駭人。小狄和秀姑一路北行,在這一天傍晚來到了楓林店。他們要到草原去,因為那裡曾是小狄的家。

天黑水急,渡口上已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影,於是兩人便住進了一家名叫“清源”的客棧。正巧這客棧裡只剩下了一間客房,雖然顯得髒亂了一些,但是他們並不在意。可兩人剛住進去,又來了一對夫婦,男的面容木訥,看來是個老實巴的農人;女的臉皮黝黑,語音嘶啞,聽來像是烏鴉一般。

二人一聽說沒有地方了,男的要走,女的卻吵著不肯離開,氣得掌櫃臉紅脖子,命夥計拿大子趕人。幸好小狄為他們解了圍,於是這四個人,二男二女便住進了一間屋子。

只有一張,當然是兩個女人睡,那女人對秀姑千恩萬謝,兩人坐在邊閒聊,無非是些“多大年紀,過門幾年”之類的話。問得秀姑臉上飛紅。小狄與那男的都不是多口的人,那男的一聲不響著悶煙,小狄坐在牆角聽著江風吹過屋簷的聲音,看著桌子上的蠟燭一點點短了,他的眼前似乎浮現出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碧綠草原,耳邊也似乎聽到了那首高亢悽楚的歌:彼者蒼鷹,九月高飛,彼者獨狼,十月著縗,嘆息遊子,吾誰與歸!

不知不覺中,夜已深,四個人都已經和衣睡了。就在這時,走廊上響起腳步聲,有人輕敲著房門。小狄被驚醒了,起身打開門,見門外站了一個陌生人。這人又矮又瘦,全身加起來沒有四兩,臉上像塗了黃蠟,滿是病容。小狄並不認識這個人。

陌生人見有人開門,堆笑道:“請問閣下認不認識一個叫小狄的?”小狄道:“我就是。”陌生人怔了怔,問:“閣下就是小狄?”小狄點點頭。這人笑了,右手從懷裡取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今天有個人讓小的捎一封信給閣下,小的打聽了幾十個人,終於找到您了。”小狄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信封,打開裡面的紙箋,卻是一張白紙,半個字也沒有。小狄一怔之時,陌生人左手從背後伸出來,手裡赫然有一柄雪亮的尖刀,他一刀就向小狄的眼刺了過去。

這一刀又快又狠,出手的部位也出奇地準確,用刀的人無疑是殺人的老手。可這一次他卻落空了。在尖刀刺出的一剎那,小狄突然撲上來,用兩隻手抱住了陌生人的,用力箍緊。那人只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勒斷了,左手尖刀回刺,卻被小狄用手臂壓住。只聽一聲慘叫,那人上半身向後軟軟彎了下去。小狄鬆開手,那人癱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他的脊椎骨已經被勒斷了。

與此同時,客房後窗“砰”地被震開,一個黑衣人箭一般進來,一把從上扯起秀姑,緊接著將一柄明晃晃的長劍架在她脖子上。

這人面如刀削,一雙三角眼閃著陰冷的光。秀姑失聲驚呼,身邊那女人嚇得縮到角,用被子緊緊遮住發抖的身體,那個農人男子也被驚醒了,表情還是木訥得很,倒不算很害怕。

小狄盯著黑衣人,冷冷道:“放開她。”黑衣人道:“可以,不過要拿東西來換。”小狄問:“什麼東西?”黑衣人道:“你最近撿到過什麼東西?”小狄不再說話,掏出了那塊玉珏。燈光下,玉珏通體發出晶瑩的光芒,潔白無瑕,但小狄並不喜歡這東西,因為它已經殺了太多的人,沾染了太多的鮮血。

黑衣人的眼睛亮了:“拿過來,放到桌子上。”小狄正準備走上去,那農人男子突然道:“你不能給他。”小狄看了看他:“我不給他,他會殺人。”

“你給了他,他就不殺人了?”農人男子道。小狄道:“他方才說過的。”農人男子道:“他說什麼你都相信?”小狄道:“我不信也沒辦法。”

“我有辦法。”農人男子道:“我可以保證他殺不了任何人。”黑衣人冷笑,可他的笑容還未消失,就見寒光一閃,他持劍的右手已掉了下來,緊接著肋下一涼,一柄二尺長的柳葉刀從他的眼刺了進去。血光乍現,黑衣人慘叫一聲轉過頭來,只見先前那個被嚇壞的女人正在對著他笑,手中的柳葉刀還在滴著血。黑衣人眼珠子都凸了出來,還想撲過去拼命,但他剛剛躍起就跌在上,搐幾下,就不會動了,鮮血了一地。

秀姑跑過去緊緊抱住小狄,依然驚魂未定。小狄用手撫摸她的頭,心中在苦笑:又是一條人命。不知這東西還要害死多少人。那農人男子走到小狄面前,輕輕從他手中接過那玉珏,捧在掌心,直直跪了下去,淚水滿了他的臉。小狄靜靜地看著,等到他恢復平靜,才問:“你認得這塊玉?”農人男子站起來道:“這是我父親的東西,只可惜他已經不在了。”忽聽門外有人接道:“他不在了,可幸好你還在。”房門是開著的,可以看到有幾個人已經走進了院子。方才說話的人已來到階前,這人身材高大。一臉虯鬚,說話的聲音卻是細得出奇。他靠在一棵大榕樹上,細聲細氣地又道:“雷曉天,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咱們本不是來找你,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說完他從出一長逾九尺,烏黑油亮的長鞭,在手中繞

來的不止他一個,第二個人是個矮子,生得一臉橫,目兇光,就像是個殺豬的屠夫,手中握一柄弧形劍。這矮子來到門前,啞著嗓子問:“誰是小狄?”小狄道:“我。”矮子道:“你殺了衛屠?”小狄問:“誰是衛屠?”矮子道:“那個被你用通條刺穿了肚子的人。”小狄冷冷地道:“是又怎麼樣?”矮子道:“很好。我叫衛休,衛屠是我兄弟。”說完他坐在地上,用一塊絲巾擦拭他那柄弧形劍。

第三個人是個女子,大概三十來歲年紀,滿頭珠翠,衣衫薄薄地披在身上,隱隱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活脫脫一個美女胚子。但她面上缺了一隻眼,半邊臉也乾癟變形,瞧來彷彿殭屍一般。秀姑見了這副恐怖面龐,嚇得驚呼一聲,捂住了雙眼。

這醜婦人掃了屋子裡的人一眼,一言不發地站在院中,掏出個酒葫蘆,一口口灌下去。她不但是個醜鬼,也是個酒鬼。

那農人男子雷曉天見到這三個人,臉上毫不動容,但眼神已有些變了。就在這時,最後一個人走進了院子。看到此人,雷曉天的目光驟然尖銳,手心裡沁出了冷汗。他知道方才三個人加起來也不及這個人的一半可怕。

這個可怕的人長著一張紅蘋果般的圓臉,似乎能擰出水來;頭上一左一右扎著兩個辮子,手中提著一個花籃,從外面蹦蹦跳跳地跑進來,嘴裡還哼著一首兒歌。

這個人竟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這小女孩跑進來,向雷曉天扮個鬼臉,笑嘻嘻地道:“雷大哥,你好。”雷曉天心中暗自嘆了口氣,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層製作得十分巧的面具,投入了火爐。等到他轉回頭,小狄終於看到了他的真面目。這是一張成的男人的臉,眼角雖已有了皺紋,但一雙眼睛還是年輕而靈動的。那小女孩笑了起來,道:“雷大哥,幾年不見,你的頭髮都有些白了,是不是想我想的?若是這樣,我真該早些來看看你。”雷曉天苦笑一聲:“雷某好大福氣,居然還有人如此關心我。”小女孩道:“和你一起的那位姐姐是不是‘雲間彩蝶’華青青?”那鄉下女子一笑,也揭下了面具,出了一張仙女般俏麗的臉龐,輕笑道:“這位小妹子就是雷大哥常說起的‘心生九竅賽水晶’的凌妹妹吧,果然是名如其人。”凌妹妹嘻嘻一笑:“華姐姐太誇獎我了,其實我若是有你一半聰明,一半美麗就好了。”兩個女人言笑晏晏,使得院中的氣氛平添了幾分詭異。

雷曉天悄悄拉了拉小狄的衣袖,湊近他的耳朵,輕輕說:“一會兒我出手攻衛休,你立刻帶你的女人從後窗走,我和青青來抵擋他們。”小狄道:“你們能擋住?”雷曉天毫不猶豫地說:“沒問題!”小狄道:“好,我走。”他說走就走,但不是從後窗,而是大步走出房門,走向樹下那個用長鞭的人。雷曉天臉一變,沉聲道:“小狄,你幹什麼?”他認得那個人叫常鞭,手中的那長工鞭已不知勒斷過多少人的脖子。

現在常鞭就盯著小狄的脖子,臉上帶著一種很欣賞的表情。那位凌妹妹似乎也吃了一驚,歪起頭來看,彷彿對小狄很有興趣。秀姑反而鎮定下來,她目送小狄走出去,目光中平靜得很。她知道如果這個身影倒下去,她的生命也將隨他而逝。

小狄的目光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而且帶有一種痛苦的神情,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大家只是不解地看著他。小狄站定,離常鞭不及五尺,冷冷道:“你要殺人?”常鞭笑了,尖著嗓子說:“我是要殺人,可不是你。”他向一旁的衛休瞟了瞟:“你是他的。”衛休停止了擦劍的動作,盯著小狄。小狄道:“我是他的,你是我的。”說罷,他的人已向長鞭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