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雞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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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作家和批評家,用你的筆,寫出預言。
——鮑·狄倫愛把我們撕裂。
——伊恩·柯蒂斯不同類的女郎,有不同類的名聲。
——薩莉·斯坦弗我呆在屋子裡披頭散髮地寫了一星期。這期間沒有一個電話來打擾,沒有人敲門(除了小四川送飯的服務生和一個收掃街費的居委老太)。我恍恍惚惚,像在一片泥漿上滑行,從這扇門到那扇門,從這種真實到那種虛構,我幾乎沒有付出過多的力氣,是我的小說本身在推動我的滑行。
我放棄了修飾和說謊的技巧,我想把自己的生活以百分之百的原來面貌推到公眾視線面前。不需要過多的勇氣,只需要順從那股暗中潛行的力量,只要有快可言就行了。不要扮天真,也不要扮酷。我以這種方式發現自己的真實存在,克服對孤獨、貧窮、死亡和其他可能出現的糟糕事的恐懼。
我經常趴在稿紙上睡著,把臉頰睡腫一塊,有時在深夜牆上鐘的銀針指向12點後,會有幻聽出現。那種聲音重複出現,像隔壁鄰居家的那個中年機修工人發出的呼嚕聲,也像遠處建築工地上徹夜轟鳴的吊車的聲音,又像廚房電冰箱靜電器的聲音。
有幾次我實在忍無可忍,放下筆躡足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我希望那裡面藏了一隻老虎,它會向我撲過來,用那身金的皮捂住我的口鼻,使我窒息,然後毫不猶豫地強姦我。
事實上我在這種無可言狀的幽閉狀態中得道昇仙了。我想天堂也不過如此,自由自在,無所顧忌。沒有男人會注意你的髮型和衣著,沒有人挑剔你的部是否豐滿,眼神是否夠飄,沒有一個又一個應酬飯局要趕,也沒有警察阻止你舉止發狂,沒有上司監督你的工作進程,沒有黑夜白晝之分,也沒有人再來榨取你的所有的情。
我被自己的小說催眠了。為了妙傳神地描寫出一個烈的場面,我嘗試著體寫作,很多人相信身體和頭腦之間存在著必然的關係,就像美國詩人羅特克住在他的百年祖宅裡,對著鏡子穿穿脫脫,不斷受自己的舞帶來的啟示。這故事可信與否不得而知,但我一直認為寫作與身體有著隱秘的關係。在我體形相對豐滿的時候我寫下的句子會粒粒都短小悍,而當我趨於消瘦的時候我的小說裡充滿長而又長,像深海水草般綿柔悠密的句子。打破自身的極限,儘可能地向天空,甚至是向宇宙發展,寫出飄逸廣袤的東西。
這也許對我來說猶如一句上帝的口號,但我還是在試著做。小說裡一對男女在大火蔓延的屋子裡抱作一團,他們知道已無法離開這裡,火封堵住了所有的門窗和樓道,於是他們只能做一件事,在大火中心瘋狂做愛。這是我眾多前男友中的一個告訴我的故事,發生在他家附近。
擔架抬出那對戀人的時候,他們赤身體擁得很緊,燒焦炭化的身體嵌進了對方的身體,無法分開。男孩與女孩都不到20歲,是本市重點大學的學生,恰巧是個週末的晚上,女孩父母照例去天贍劇院看戲。男孩來到女孩家,他們總是在一起看電視,聽音樂,聊天,當然他們會像所有年輕人一樣做些溫柔纏綿的事,然後那場大火從樓下的公用廚房蔓延開來,火勢在木質建構的房子裡很容易擴散,當夜的風又特別大,他們一直都沒有覺察到危險,直到屋子裡的空氣突然燃燒起來。他們知道已無法離開這裡,火封堵住了所有的門窗和樓道,於是他們只能做一件事,在大火的中心瘋狂做愛。然後我的鼻子裡真的聞到了那種焦味,還有燥熱的絕望的氣息。
我放下筆想,如果我和我的愛人在這房子裡面會怎麼樣呢?無疑,我們也會這麼做的,因為別無選擇。惟有這種入骨入髓的方式可以抵禦住對幾秒之後就要降臨的死亡的極度恐懼,在弗洛伊德的建立起來的形同垃圾的理論體系中,只有他提到的生的本能和死的本能之間的神秘關聯是我深深信服的。
記得那次草地派對上馬當娜當眾問了一個問題“如果1999諾查·丹瑪斯的世界末預言真的被證實的話,那最後你會選擇做什麼?”然後她大聲地自問自答“當然是fuck嘍!”我的右手還握著筆,左手悄悄地伸到了下面,那兒已經溼了,能覺到那兒像水母一樣黏滑而膨脹。放一個手指探進去,再放一個進去,如果手指上長著眼睛或其他別的什麼科學妙儀器,我的手指肯定能發現一片粉紅的美麗而慾的世界。腫脹的血管緊貼著陰道內壁細柔地跳動,千百年來,女人的神秘園地就是這樣等待著異的入侵,等待著最原始的快樂,等待著一場戰爭送進來的無數子,然後在粉紅的肥厚的宮殿裡就有了延續下去的小生命,是這樣的嗎?
我用一種略帶噁心的熱情滿足了自己,是的,永遠都帶著一絲絲的噁心。別的人用家破人亡,顛沛離,來勵自己寫出一部部傳世經典之作,而我呢,則是塗著上好的“鴉片”香水,七天七夜幽閉在marilymanson毀滅歌聲裡自娛著衝向我的勝利。
也許這是我最後的小說,因為我總覺得自己玩來玩去玩不出什麼花樣,我快要完蛋了,是的,使生我養我的父母蒙恥,使小蝴蝶般純潔無助的愛人失望。
7天之後,一個電話及時地把我從水底撈了上來。那天窗簾外面的陽光很好,風吹來附近長風公園裡三堇和蒼蘭散發的清香。編輯鄧在電話裡告訴我一個意外的消息,我原先那本小說集打算再版發行,同時這次是與別人的小說集放在一起,取名為“城市季風”系列書系。
“那麼,印多少?”我緩慢地開口,一字一句,因為七天七夜裡是沒說一句話有些口舌不利落。
“定下來10,000,當然,這不算太好,但你知道現在市場不景氣得很,受東南亞經濟危機的影響嘛。說實話10,000相當不錯了,出版社一開始還猶豫,可我告訴他們,你的這本書第一版在不長時間裡全賣完了。…”她謙虛地笑著,使得我不得不馬上接口向她道謝。
“版稅還是稿酬?”我問,我發覺自己腦子漸漸靈活了,好比一扇窗打開,外界的熱鬧、喧囂、混亂包括空氣中的結核菌,大腸桿菌等也都嘩啦一下全進來了。這種亂七八糟的活力活了我的頭腦,我又暫時離開了小說的牢籠,暫時獲釋。
“這樣吧,約個時間你出來一次,有幾個書商朋友想見見你。”鄧用和藹的口吻說“他們從我這兒聽說你手頭在寫一個新長篇小說,很想跟你一下,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我覺得這樣的機會多多益善,你認為呢?”她似乎什麼都替我考慮周詳了,她能做到細緻殷勤的,符合邏輯的跟著商品社會通規律走的安排,我只需要安然接受這份隨時隨地到來的禮物就行了,我不知道她是真心喜歡我的寫作天分還是別的什麼,我還是看不出有提高警惕的必要,於是謝了她,答應以後再給她通電話,約具體時間和地點。
接下來我給馬當娜打電話,她還在上,聲音聽上去含糊蒼老,她聽清是我打的電話後,使勁清了下嗓子,低聲對身邊的人(顯然是男人)說:“親愛的,謝謝你給我杯水好嗎?”她問。
然後她問我前一陣子在幹嗎,我原原本本把去海口找天天,天天進戒毒所,我矇頭寫作告訴她。她顯然大為震驚“怎麼搞的?哦,天哪。”她深深了一口煙,長長的噓聲。
“事情正在好轉,我相信他會恢復的。”我說“你怎麼樣?”她哼了一聲“還能怎麼樣?我的生活永遠被酒和男人包圍,永遠是個幻覺,只到有一天在天地裡隨風而去,——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我會為此而謝上帝的。對了,今天下午有空的話,我們碰一次面吧。我猜你的心裡不好受,我也很長時間沒見你了。去游泳怎麼樣?去東湖賓館遊天泳,我有那兒的金卡。你知道,天泳的好處就在於同時能娛樂別人和自己,女人想要簡潔快速地引男人,除了大跳辣身舞,還有就是遊天泳!”她“哈哈哈”地笑起來,像好萊塢驚險片裡的女主角。
“寶貝,對不起,我現在像條急吼吼的狗母,阿dick那個小雜種可把我整慘了,元氣大傷,好了,不說了,我開車來接你,還會有禮物送你。”在藍的一汪水邊,我和馬當娜躺在帆布椅上,頭頂著一片清亮的天,輕風拂面,陽光像一片糖一樣用恰到好處的粘度親近著出的皮膚。捂了一季的皮膚乍一下出來顯得蒼白而缺乏說服力。我用浴巾掩住身體,注視著水裡的男人。他叫馬建軍,是馬當娜在非常戲劇化的場合下結識的。
某一個深夜馬當娜在街上飈車,這個時候路上是車少人稀,是個可以發瘋的安全時刻。當她將車逆向開進一條種滿了漂亮梧桐的單行馬路時,她意外地被從陰影裡斜刺著殺出的一輛警車擋住了道。車上下來兩個警察。其中一個寬肩長腿,長著像新版007主角皮爾斯·布魯斯南一般的眉眼。當他對馬當娜鄭重其事地說“小姐,你犯了個錯誤”時也十足地像極了007的口吻,只不過他手裡沒有拿槍,也沒有那種小小的氣。
馬當娜在路燈光下糊地看了他一眼,三秒鐘後她就看上了這個漂亮警察。她乖乖地付了罰款,順便把手機號碼也給了他。至於是什麼促使這位帥警察下決心與一個深夜亂開車的寂寞女人發生點關係,則不得而知了。
“他說他覺得我的手好看,當我把錢遞過車窗的時候他注意到我有一雙人的手,纖長,自皙,手指在鑽戒光芒的襯托下就像被施了魔法,像石膏模特的一雙假手。”馬當娜低聲說著,哈哈笑起來。我發現那雙手與她的臉部反差極大,出奇地年輕,猶如豆寇少女所擁有的尤物。
“隨他怎麼說,反正他願意跟我上,做得很,每次他穿著制服來敲我的門,我就能在三秒鐘之內溼透。”她看了看我,我正在出神。
“嗨,高興一點,我們下水游泳吧。”她說著,走向泳池,撲通一下跳下去。此時,在水裡游泳的人漸漸多起來,一對有著黑汗和羅圈腿的本男人浸在水裡朝我這邊看過來。
我摘下墨鏡,掀開浴巾,出紅的比基尼,紅配襯著蒼白皮膚在陽光下就像一道著油的草莓拉。我急急地跳進水裡,一陣輕柔透明的力托起我的身體,我在陽光下還是無處遁形,即使我閉上了眼睛,別人的目光還是可以穿透水面,看到這一道草莓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