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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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萃玉,第一個字——錢。
她是天下首富寶瑞錢莊的二小姐,含著金鑰匙出生,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
第二個字——萃。
出類拔萃,第一才女之名遠揚,學富五車,過目不忘,傲視天下文人騷客。
第三個字——玉。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格剛烈,思想極端,得到很多讚美的同時也引起很多爭論。
這三個字組合起來,本是京城閨秀中最璀璨的一顆明星,十五歲時名動天下,至十七歲時達至顛峰,光芒四,無人可及。
****記憶拉開往事的簾幕,風中依稀傳來外邊人頭攛動的熱鬧氣息,織錦紅帳在樓上隔出靜謐空間,她坐在桌前,分明看見汝窯筆洗中,水紋映出自己的容顏,眉目清然,如玉肌膚。
“二小姐——”隨著一聲嬌呼,兩個侍婢挽簾而入。其中一人手中抱著大卷詩稿,放到桌上氣說:“這幫才子們也真能夠寫的,個個筆下滔滔,洋洋千言,好象不這樣就表現不出他們的才華一般,可苦了我們這些收卷的小丫鬟,抱的好重!”她拿起詩稿淡淡的掃了幾眼,又意興闌珊的把它們放回去。
“怎麼?二小姐看都不看?”另一侍婢掩笑道:“一連七天,上來的詩稿少說也有千來篇,寫得再好,也看膩了。”
“盡是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她伸手托腮,懶洋洋的看向窗外的天空,喃喃道“難道要找個真正的才子,就那麼困難?”
“不知才子在二小姐這的定義是什麼?”
“很簡單,寫得比我好的,就是真正的才子。”兩侍婢暗中吐舌,這要求還真是有夠簡單,也有夠難!
就在這時,一陣笑聲朗朗的從紅帳外傳來,兩侍婢好奇的湊到簾邊往外看,頓時笑出聲來:“二小姐,你快看…”簾外分樓上樓下兩部分,樓下是個寬達十餘丈的大廳,擺放著二十二張長桌,桌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來應試參會的文人們盤膝而坐,輕聲低語,氛圍極是良好。因此那笑聲響起時,便顯得格外突兀,眾人紛紛扭頭,看是哪個不怕死的,竟然敢在錢二小姐的紅樓文會里大聲喧譁。只見一個青衫少年,眉清目秀,顧盼間靈氣人,手中一把摺扇上,海棠豔而多姿。他一邊笑著,一邊大步走了進來。
“嘖嘖嘖,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大家都說這幾天下的才子們都聚集在這紅樓裡,可我來這麼一看,竟是半個都沒見著。可惜啊可惜…”此言一出,可把在座的文人們都給得罪了。當下有幾人長身而起,喝道:“哪來的猖狂小子,竟然口出狂語!”青衫少年哈了一聲,衝樓上紅簾勾了勾手指:“臨淵、羨魚,把這些大人們的文稿拿來我瞧瞧。”兩侍婢聽他叫喚,不忍笑嘀咕道:“三小姐好利的眼睛,我們躲帳後都被她看穿了。這回不知她又想玩些什麼花樣。”當即將剛捧上來的稿件又給捧回樓下去。
錢萃玉懶懶的看著,竟是全不攔阻。連今已有八天,饒她如此求才似渴,在被一大堆或不知所云或空無物或無病呻或枯澀無味的所謂佳作折磨之後,也開始巴不得發生點其他事來解解悶。而樓下那個青衫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她那喜歡女扮男裝古靈怪的妹妹——錢寶兒。
錢寶兒接過侍婢遞上的文稿,彈了幾彈。眾人見錢家的丫鬟竟對這囂張少年如此恭敬,一時間摸不清她的底細,便識相的選擇了靜觀其變。
“無言獨上西樓,試神偷,摸黑不見碰著了彎鉤,扯不開,拉還斷,糟糕透,暗歎此行小命不堪休…”她將第一頁上的詞唸了出來,還沒念完,底下已笑倒一片。
笑聲中一人漲紅臉站了起來,結結巴巴道:“笑,笑,有什麼好笑,這是老子寫的,不成麼?起碼,韻壓對了!”錢寶兒點頭道:“不錯不錯,這韻還算壓的不錯,只是不知,原來閣下做的是偷雞摸狗的行當。”
“什什麼偷雞摸狗的,老子那是偷香竊玉…”眾人笑得更是厲害。這八來,文人才子們紛紛了文稿給錢二小姐,彼此卻不清楚對方都寫了些什麼,只知道錢二小姐的臉是一天比一天難看。此刻青衫少年將稿上內容一一讀出來,倒還大大滿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不過,這樣的水準都敢來應試,真不知是該誇他勇氣可嘉,還是該慨世風下,難怪錢二小姐會不高興。
錢寶兒開始念第二張:“二小姐,我的夢中女神,當希望的曙光開始在花前綻放,當寂寞的風雨開始侵蝕青的時光,那燕子啊,也要從北方回到南方,而你,依舊在泗水中央,擁有我心底眼底最崇高的渴望…”臨淵、羨魚兩侍婢偷偷擠眉眼——好麻的話,難怪小姐當時看得臉都綠了。
這個寫文的人明顯比第一人要聰明許多,因為他沒有站起來自曝身份,一任眾人猜測究竟是誰寫出這麼惡俗的情書。
錢寶兒面帶嘲笑的翻到第三頁:“姑娘得天地靈秀之氣耶?不然,何異於常之人哉?或曰,有孤寂,情堪風,故為文格高旨遠,若在天上物外,雲行鶴駕,想見飄然之狀,視塵中屑屑米粒,蟲睫紛擾,菌蠢羈絆蹂躪之比。”直到讀到此處,眾人才收起嘻笑,暗自點頭:好文,用字典雅,行文雋秀,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錢寶兒也是微微一愕,沒想到竟真讓她讀到一篇好文,這時一聲音從樓上帳內清晰清越清雅清冷的傳了下來:“先生得天地秀氣耶?不然,何異於常之人耶?或曰,太白之下降,故字太白,故賀監號為謫仙,不其然乎?故為詩格高旨遠,若在天上物外,神仙會集,雲行鶴駕,想見飄然之狀,視塵中屑屑米粒,蟲睫紛擾,菌蠢羈絆蹂躪之比。”眾人聞聲不仰頭,這聲音他們並不陌生,正是此次文試的女主錢萃玉所發,只聽她背完那段話後,頓了一頓,又道:“詞出《翰林學士李公墓碑》,作者裴敬。”底下譁然,原來是個抄襲的!真虧那人敢抄,誰不知道錢萃玉學富五車,博文強記,想在她面前矇混過關,本絕無可能。
錢寶兒拿著手中厚厚一疊書稿,也是不甚唏噓。這次說是紅樓以文會友,其實是二姐在替自己挑選夫婿,但來的都是這些草包,真真教人氣惱。當下把稿件還婢女,搖頭嘆道:“難道天下才子都死光了?盡是些沽名吊譽庸俗無能之輩,可笑男子多俗物,竟教女子盡風!”
“你了不起,你怎麼不寫篇來看看?站著說話不怕疼!”
“兄臺此言差矣,區區三人之作怎能代表天下書生?你且看看我寫的詩作…”
“不錯不錯,閣下敢如此口出狂語,想必學識見解都是過於常人的,那麼就手讓我等開開眼界,也好跟你學習學習…”一時間,錢寶兒成了眾矢之的,文人們圍著她滔滔不絕,怒罵嘲諷勸解仗言者皆而有之。她倒好,直直的站著任他們說,一雙眼睛東遊西晃的,在大廳中轉來轉去。
忽然間,她的眼睛睜大了。
只見西首的角落裡,在眾人都義憤填膺的為天下才子討個嘴上公道時,一人卻趴在矮几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