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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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什麼態度啊,囂張的咧,不知道他是她無知?拜託,他是總統還是行政院長啊,走在馬路上,人人都要叫得出他的名號。
她態度悠然地用筷子指指他,附和他的話。
“說得好,我的無知、跟你沒啥關係,不過對於獨居女子,收留來路不明的男人,是比較危險一些,不如…”鬱喬微笑,把半截沒說完的話收起來,留下足夠的空間讓他自己想象。
齊翔不無知,所以聽出來另外半截,那半截叫做——順我者留、逆我者走。
鍾裕橋帶著看好戲的神情望向齊翔。看來小喬對於“物超所值”這種事,並沒有那麼在意。
可是齊翔低著頭,擺明不配合,他拿著筷子撥米粒,不為所動。
凡是人就會討厭這種“吊足胃口,又不把話說完”的事,鬱喬皺眉,惱上齊翔的同時,也火大知情不報的大橋。不過現在生氣擺一邊,填飽肚子放中間,有沒有聽過吃飯皇帝大?
見她不追問,鍾裕橋心底有幾分訝異。她不好奇?以前什麼事她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啊,難道是多年修煉,已經修煉出聖人氣質?
鬱喬知道他的懷疑,卻不理他,再夾一筷子豆苗放進碗裡。
一筷子豆苗約十來,別人是一口一把,她是一口一,像小鳥啄米,表情明明寫著“很好吃”可是動作卻顯現出“很忍耐”這是怎麼回事?
鍾裕橋皺眉頭,試一筷子豆苗。很好吃啊,她幹嘛吃得這麼痛苦?
不信,他舀一湯匙炒牛放到她的盤子裡,她更過分了,一條三公分的牛條,她居然分三口才吃掉,細嚼慢嚥也沒這麼誇張。
齊翔看不過去,雖然不干他的事,他還是用湯匙舀了麻婆豆腐放到她碗裡。她看一眼堆積如山的盤子,嘆氣,然後埋頭苦幹,可是把所有的菜試過一輪後,她還是喜歡一一啃豆苗。
“你幹嘛吃那麼慢?”齊翔問。
她頭也不抬地說:“我是易胖體質。”易個鬼,她明明瘦得像紙片人,齊翔用力瞪她兩眼。
齊翔看到她的慢,鍾裕橋卻看到她的重複。他問:“小喬,你記不記得,我常說你吃東西很怪癖?”她一笑,抬起頭回答,“對啊。”
“你只要吃到順口的食物,就要連續吃很多次,我都快膩死了,你還不肯放棄。我問你為什麼,你說:“我要記住它的味道。””那口氣,說得好像她的記憶力很差似的,偏偏她每次贏都是贏在背科。
“吃一次就可以記住了,幹嘛吃很多次,難道你長著豬腦袋?”齊翔嗤笑一聲。
說不清楚為什麼,他有點不,因為大橋太懂她,而自己對她一無所知。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他們今天才算正式認識啊,照理說,見面一次就登堂入室,他已經是超進度,不過,他的口依然不舒服。
“以前小喬喜歡學校旁邊賣的蔥油餅,每天下課都跑去買,如果身上沒多帶錢,還寧可餓肚子、熬著不吃中餐,也要把錢省下來買蔥油餅。”鍾裕橋最喜歡說“以前”有兩人共同回憶的橋段。
“為什麼?真那麼好吃?”齊翔問。如果她喜歡,他也會做蔥油餅。
她停下筷子,認真思考,齊翔發現,她認真想某些事的時候,會下意識把頭偏到右邊。很好,他多認識她一點點。
“我習慣藉著某種味道來記住某個人,因為我會擔心,我在乎的那些人從記憶裡徹底消失,如果連我都記不住他們,那麼他們就真的不存在了吧?”她沒說破,但鍾裕橋和齊翔都大概猜出她拼命想記住的人是誰了。
“所以呢,蔥油餅、炒豆苗是誰的味道?”鍾裕橋進一步確認。
她微微一笑,回答,“它們是我媽媽的味道。”齊翔鼻子一酸,假裝沒有聽到她的回答,盛碗湯放到她手邊,口氣帶著恐嚇,“全部吃完,不然以後都不做菜給你吃。”她聽出他的意思了。
“以後都不做菜給你吃”代表他不只想住一天,而要住很多天,要累積很多很多個、可以稱為“以後”的明天。
她不知道收留大橋和齊翔是正確或者錯誤,但她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吃一頓不寂寞的晚餐。
晚飯結束,她把腳盤在沙發裡,抱著抱枕,盯著陌生的電視劇。她不看電視的,但以往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視,聽著劇中人物的對談,聽著熱熱鬧鬧的笑聲,她用電視來自我欺騙,這個家並不寂寞。
下午睡太久,晚上她反而沒了睡意。鬱喬把下巴擱在抱枕上,聽著齊翔和大橋在廚房裡談的聲音,不自覺地揚起幾分笑意。這個家,終於不是隻有鬱喬和鬱副理。
他們洗好碗,把泡好的咖啡端到桌上,鍾裕橋說:“是你很喜歡的卡布其諾。”她看一眼咖啡,搖頭。
“我已經很久不碰咖啡了。”
“為什麼?”
“它會讓我心悸、失眠,而定時定量的睡眠對我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她壓力過大、胃很糟,醫生已經恐嚇過她,不能喝任何刺飲料。
“怕什麼,你不是已經跟前老闆分道揚鑣?明天你睡到下午,都沒人敢多說半句話。”他把咖啡端到她手邊,聞到久違的咖啡香,她漾起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
“你哪有錢買咖啡?”她突然想起,大橋連公車費都付不出來,而齊翔更別說了,有錢他幹嘛不去住旅館?
她一問,大橋臉紅,和齊翔換了一眼,鬱喬順著他的視線盯向齊翔。
如果兩個男人都沒有錢,那晚餐從哪裡來的?她可不記得自己的冰箱裡有那些食材,而且現在的超市沒有過去的人情味,可以讓左右鄰居月結。
她想起掛在門把上的皮包,捎著一抹諷笑,對齊翔說:“原來你不是經濟犯、槍擊犯、侵犯,而是小偷?”
“我不是!”齊翔急急反駁,但三秒鐘後、他嘆口氣,明白狡辯沒有意義,“我確實是從你的皮夾裡出了三千塊,但是大橋說他會把錢還給你。”她同意他的說法,把手伸向鍾裕橋,“既然你有錢,就連住宿費一起給吧,一個房間兩千、兩個房間四千,加上不告而借的三千塊,然後打個九五折,六千六百五十塊。”哎,她算錢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只是…鍾裕橋指指齊翔,問:“他住的房間,為什麼要我付錢?”
“你們不是一國的嗎?你們不是有共同秘密嗎?”她斜眼,冷笑。
鍾裕橋瞭了。她是拐個彎,他繼續飯桌上的話題,誰說她沒有好奇心,是女人就愛八卦。
“如果我告訴你,他是做什麼的,是不是住宿費就可以打五折。”錢不是萬能,但沒錢的人,很明白就算不夠萬能卻也彌足珍貴。
“如果他的職業夠驚人的話。”瞧,就算她不打破砂鍋問到底,還是會有人掀了他的底。
“保證值回票價。”他對她比出一個ok動作,同時看一眼齊翔緊蹙的雙眉。
什麼表情啊,難道他以為小喬會像他的粉絲那樣,對著他又親又摟又抱又叫?放心,小喬不是這種人,何況他才在廚房對他曉以大義,告訴他既然有在這裡長住下去的打算,就得敞開心,不該有所隱瞞。
“說說看。”鬱喬對值回票價的職業很興趣。
“他叫齊翔,是本名也是藝名,他是很紅的偶像歌星,是許多少小女生的幻想對象,他曾經出過三張專輯,每張都大賣。”只不過,從沒有得到樂壇的讚美和肯定,更別說什麼金曲、金鐘獎。
“真的假的?那我可以偷拍他的luo照到處叫賣?”她笑問。
“省省吧,我已經過氣、沒有市場了,你沒聽大橋說嗎?偶像歌星…什麼叫做偶像歌星?就是沒歌藝、沒演技,只要有比你更帥的人出現,就該退場離席的那種人。”齊翔撇嘴,冷漠的口吻裡面帶著淡淡的自嘲,聽得她皺眉。
就算是曇花一現,任何和演藝圈沾上邊的人,不都會津津樂道自己見過的世面?
這天他們聊到很晚,大部分是她和大橋在對話,偶像歌手在旁邊安靜傾聽,他們提到許多舊事,大橋提議辦一場同學會,讓老師和同學們來認定,努力的人遠遠大贏有天分的人。
她失笑說:“我不知道自己贏在哪裡?”然後大橋諂媚巴結、狠狠吹捧她一頓,聽得偶像歌手頻頻翻白眼。
後來她睡了,睡在長長的沙發裡。以為白天睡太多,晚上又喝咖啡,肯定會睜眼到天明,沒想到她還是睡著,可見得幾年的職場生活裡,雖然她永遠保持神奕奕、永遠表現出樂於接挑戰的優秀態度,但事實上,她早已累到不行。
不過她很高興,在進入睡夢中時,耳邊傳來了斷斷續續的低聲談,而那些聲音,不是來自櫃子上的方形熒幕。
就這樣,隔天再隔天再再隔天,餐桌上有熱熱飯菜,屋子保持乾淨明亮,許多吵雜的聲音充斥在耳膜裡,而她的嘴角總是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