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雙六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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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熱對他說:“我們今晚這場賭博不能算數,您差不多睡著了;我不願意收您的錢。”
“您開玩笑嗎?”冷靜而情不外的荷蘭人說“我賭得很好,可惜骰子跟我作對。我肯定我能永遠領先您4個①,明兒見!”他和他分手走了。
①玩雙六棋的術語,先贏12分的一方可填一個,首先贏滿12個的一方就贏了這一局。
第二天,我們獲悉荷蘭人因為賭輸而絕望,在房間裡喝了一大碗五味酒後,用手槍自殺了。
羅熱贏來的4萬法郎攤在桌子上,嘉貝莉埃勒帶著滿意的微笑欣賞這些錢。
“我們現在發財了,”她說“我們怎樣來花這麼多錢呢?”羅熱沒有作聲;自從荷蘭人死後,他好像變得呆頭呆腦了。
“我們得把錢亂花一通,”嘉貝莉埃勒繼續說“容易得來的錢,花得也要容易。我們要買一輛敞篷四輪馬車,氣氣海軍要司令官和他的老婆。我還想買些鑽石和開司米料子。你請一次假,我們一起到巴黎去,在這兒我們一輩子也花不了這許多錢!”她住了口,觀察羅熱的反應;羅熱兩眼呆望著地板,一隻手撐著頭,本沒有聽見她說什麼,他的腦子裡似乎有一些極可怕的想法在翻騰。
“你有什麼鬼心事,羅熱?”她用手按著他的肩膀大聲說“我相信,你一定在生我的氣,這逗不出你一句話來。”
“我非常難過,”他終於開口了,同時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難過!我的天,你難道後悔贏了那位大少爺的錢嗎?”他抬起頭,用驚慌的眼神望著她。
“有什麼關係?”她繼續說“儘管他把事情看得那麼嚴重,而且崩掉了自己的腦袋,又有什麼關係?我不可憐那些輸了錢的賭鬼;他的錢在他的手中總不如在我們手中好;他可能把錢花在喝酒和菸上,不像我們,我們要大手大腳地把錢花掉,一次比一次花得漂亮。”羅熱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腦袋垂在前,兩眼半閉著,噙滿淚水。假如您看見了他,您也會覺得他可憐。
“你知道嗎?”嘉貝莉埃勒對他說“你這樣多情善,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你在與他賭錢的時候作了弊呢。”
“假如我真的作了弊呢?”他走到她面前停下來,聲音低沉地叫道。
“得了吧!”她微笑著回答“你還沒有這麼聰明,會在賭博上作弊。”
“真的,我作了弊,嘉貝莉埃勒!我這個下坯子,居然在賭博上作弊。”她從他的動中看出他說的不會不是真話;她坐到一張長躺椅上,半晌沒有作聲。
“我寧願,”她終於用十分動的聲音說“我寧願你殺死10個人,也不願意你在賭博上作弊。”死一般的寂靜延續了半個鐘頭。他們倆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可是彼此沒有望過對方一眼。羅熱頭一個站起來,用相當平靜的聲音向她道了晚安。
“晚安!”她用乾巴巴的冷淡聲調回答。
羅熱後來告訴我,如果他不是害怕夥伴們猜出他自殺的原因,他在那一天就自殺了。可是他不願意死後留下可恥的名聲。
第二天,嘉貝莉埃勒像往常一樣快活,看來好像她已經忘記了昨天羅熱向她吐的心事。至於羅熱,他變得憂鬱,變化無常而且易怒;他幾乎不出房間,躲著他的朋友,常常一整天也不和他的婦情說一句話。我把他的憂鬱看作是由於他有一種對榮譽的,不過太過分了些。我好幾次想勸他想開些,可是他裝出對他那位不幸的賭博對手毫不關心的樣子,把我打發得遠遠的。有一天,他甚至烈地攻擊荷蘭民族,而且想向我證明荷蘭沒有一個誠實的人。可是他卻秘密地打聽那個荷蘭上尉的家,然而沒有人能夠告訴他任何消息。
這場不幸的賭博發生以後過了六個星期,羅熱在嘉貝莉埃勒的家裡發現了一張由一個准尉寫來的便條,准尉對她給予他的親切關懷錶示道謝。嘉貝莉埃勒向來東西亂放,雜亂無章,這張成問題的便條是她放在壁爐上的。我不知道她是否不貞,可是羅熱相信她是的,他憤怒到了極點。他的愛情和剩下的一點自尊心,是使他繼續活下去的兩種僅有情,而其中最強烈的一種就這樣突然要遭到毀滅了!他痛罵那個傲慢的喜劇女演員,當時他憤怒至極,我不知道他怎麼會沒有動手打她。
他對她說:“這個小氓肯定給了您很多錢吧?錢是您唯一心愛的東西,哪怕是最骯髒的水兵,只要付得出錢,您也會和他相好的。”
“為什麼不呢?”女演員冷酷地回答“是的,我可以把身子賣給一個水兵,可是…我不偷他的錢。”羅熱發出一聲怒吼。他哆嗦著拔出匕首,用猶豫的眼光盯著嘉貝莉埃勒望了一會兒,然後貫注全身氣力,把武器扔到腳下,逃出了屋子,生怕抵抗不住糾纏著他的那種殺人的誘惑。
當天晚上,我很晚從他的住所經過,看見他的屋子裡還有燈光,我就走進去向他借一本書。我看到他正在忙著寫些什麼。他沒有停下自己的工作,彷彿沒有察覺我在他的房間裡。我坐在他的寫字檯旁邊,觀察他的面容;他的樣子變得那麼厲害,除了我也許別人就很難認出他。忽然間,我看見桌子上有一封寫給我的已經封好的信。我立刻把它拆開。羅熱在信裡告訴我他要結束自己的生命,託我辦幾樁事情。我看信的時候,他一直在寫著,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我;他正在寫一封和嘉貝莉埃勒訣別的信…您可以想象我當時有多麼驚異,對他下的決心到多麼驚駭,以及我當時對他說些什麼。
“怎麼,你這麼幸福,居然還想自殺?”
“我的朋友,”他一邊封信一邊對我說“你什麼也不知道。你還不瞭解我。我是一個騙子。我下賤到這樣的地步,連一個子婊也侮辱我。我也很清楚地到自己品行卑劣,所以沒有勇氣打她。”於是他把那場賭博的經過和您已經知道的別的一切,統統告訴了我。聽他說著,我至少和他同樣地動,不知道對他說什麼才好。我握著他的兩隻手,眼裡噙著淚水,可是我說不出話來。末了,我想出了一個主意,我向他解說,他無需責怪自己曾故意使那個荷蘭人破產,歸結蒂,他使用…
作弊手法…只不過使他輸掉了25個拿破崙而已。
“因此!”他帶著痛苦的嘲諷叫起來“我只是一個小偷,而不是一個大盜。我曾經多麼野心!到頭來不過是一個小騙子而已!”於是他哈哈大笑起來。我的眼淚卻奪眶而出。
突然間房門開了,一個女人走進來撲倒在他的懷裡,這是嘉貝莉埃勒。
“饒恕我,”她一面用力擁抱他,一面嚷著說“饒恕我。我現在真正地覺得,我只愛你一個人。我現在更愛你。比你沒有做過那件你正在責備自己的事以前更愛你。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偷…我已經偷過了…是的,我偷過的…我偷過一隻金錶…一個人還能做比這更壞的事嗎?”羅熱帶著不信的神氣搖了搖頭;可是他的前額已經顯得開朗了。
“不,我可憐的小妞,”他溫和地推開她說“我非自殺不可。我太痛苦了。我受不了我內心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