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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深夜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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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夜,霜濃霧重,雲腳低垂,風也轉向。城區近郊,綠島家園一片靜寂,黑暗籠罩樹木,河水無風自湧,白恍如鬼魅之眼,濤聲如泣如訴。

水河邊,樹影深處,石板路一別墅,燈影隱隱透出,映對八、九張老邁憤懣的面孔,那脹紅的稀拉動,是酒的面部神經。

無須懷疑,此正是孟家別墅,李都平和古倩盡享男歡女愛,老傢伙們也為孟氏父子置酒解憂。爺仨同時被開,於情於理,老人們都該來探望,何況本就兔死狐悲。

孟優面憂重,不屈又憤怒;孟慶忠耷拉腦袋,愁有千萬;孟慶良捏著雙拳,佈滿血絲的眼珠兇光綻泛。倆親家公比較有大將風度,齊為棟豪邁冷靜,斑點點的老抿得優雅威重;趙淳風一貫沉穩,貌似純厚的小眼不屑而狡黠。燈影稀落,還有數個閃爍的傻,那是沒用到連作者都懶得給起名的副主管。

暗夜死寂,煙霧繚繞,***搖錯,老傢伙們公牛般相對紅眼。

“老胡這傢伙,幾句話就被嚇住了,真他娘沒用!”一眾老哥獨缺財務主管胡在希,孟優忿忿不平地叫囂。

“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個時候,誰不往大樹上靠?”趙淳風冷嘲熱諷,還幸災樂禍,不知是嘲孟家父子,還是諷刺胡在希。

孟慶良不是味了,大拍桌子:“一個大黑鬼,算什麼大樹?不就把小鼓惑了?靠女人撐,算什麼本事?”孟家兄弟和古倩年差雖大,卻位屬同輩,私下都稱小。應該說他們很厚道,仍專恨李都平,沒撒氣古倩

“算了吧。”孟慶忠唉聲嘆氣地言“人家是兩口子,有什麼辦法。還是換地兒吧?”

“換什麼地兒換地兒?往哪換?你會點啥咋地?遇事就打退堂鼓,虧你還是我兒子!”孟優一道凌厲的目光掃過,劈頭蓋臉給大兒子一通罵。

孟慶忠四十大幾,快奔五十了,被當一堆長輩面訓罵。還包括岳丈,當時掛不住了,可又不敢說什麼,只得低頭喝酒。

“別說工程隊。”孟優不依不饒“我和她爸幹小工時,他連娘肚子都挨不上邊,現在公司做大。就想把老的一腳踢開,有什麼資格?北都找不著的臭玩意,一個保潔合同就把你唬住了,你幹什麼吃的?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孬種?”孟優氣憤已極,口不擇言,極度汙穢。孟慶忠忍不住道:“爸,就算我沒用。可當年的事能解決現在的問題嗎?小他爸都沒了,你還能上死人堆裡找人說情咋地?”

“你…你他媽咒我死!”孟優大怒,左右一通逡巡,抓起桌上的軟中華就撇了出去。再大是自己兒子,總不能撇啤酒瓶子。

“老孟!”爺倆窩裡鬥了,齊為棟忙喝一聲,把孟優止住。同時給女婿解個圍。

孟優就坡下驢,餘怒未消地瞪兒子一眼,從散落的香菸中撿出一點上,不再說話。

齊為棟稍做環顧,才穩穩道:“公司出這個事。大夥心裡都比較急,可急不是辦法,應該好好想撤。尤其老孟,你的脾氣得改改,慶忠慶良是你兒子,可我們也從小看著長大,要不我和老趙能和你結親家嗎?不就跟我們自己兒子一樣?我們這次就是來幫你想辦法。你當爹地都沉不住氣。能怨他們嗎?”齊為棟倚老賣老,倒也有理有節。眾人紛紛附和。孟優夾著煙道:“我不是沉不住氣,關鍵…”孟優又恨鐵不成鋼地指兒子“關鍵這小子不明白事!姓李的哪是對我們一家下手,是要我們一班老人集體滾蛋,不過是拿我們孟家人開刀罷了!”稍頓,孟優對倆兒子道:“你們也不想想,你們不單是我兒子,還是老齊和老趙女婿。你倆被攆走,親戚裡道在那擺著,商場你們也不是混一天兩天了,你們老丈能留下嗎?”何上位者都不能心大到留用仇敵,這顯而易見。孟慶忠和孟慶良不說話了,齊為棟和趙淳風也沉不語。

“你還想換地兒?那是換地兒的事嗎?”孟優又數落大兒子“別說我和你們老丈,你倆都快五十了,上哪找地方去?誰要你們?就算這些年攢點底,可現在什麼社會?什麼物價?我們都這麼大歲數,有個病鬧個災,一趟醫院就給你得瑟光?就算不為我們老的想,你不養老婆啦?不要孩子啦?你們兒女都快結婚了,拿什麼給他們成家?”現實問題誰都明白,可真正說出來,才能到強大的緊迫和壓迫。齊為棟趙淳風和兩個女婿相互對望,都看到彼此地憂慮,那是對生活和家庭兒女的深刻情。

孟優蠱惑一通,又對齊趙二人道:“老齊大哥,老趙,姓李的才剛來,還沒人可用,就對我們痛下殺手,以後他站穩腳跟,能容下你們嗎?別的不說,我們三大家子上百號人,還都沒多大能耐,以後吃什麼喝什麼?總不能全在家大眼瞪小眼吧?他這是不給我們活路,要把我們往死裡!”孟優突突突機關槍似說一通,把眾人全說沒電,包括三大家外的幾個傻副主管。

孟優鼓動成功,得意憤憤地俾倪菸,等眾人發言。

果然,偽豪壯的齊為棟率先開口:“老孟,話是這麼說,但也不至於吧?可能李總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樹樹威信,不見得真裁那麼多人。今天會後,老古也答應了,說這兩天會找勸勸,你也別太悲觀了。”孟優這個喪氣,沒好氣道:“我說老齊大哥,你怎麼還抱幻想?你都快七十了,就算他不攆你,還能幹幾天?我們是私企,不是政府機關、事業單位,你一沒老保,二沒股份。保險才實行這麼幾天,你拿什麼養老?你不為自己想,還不為孩子們想想嗎?”齊為棟一陣惶然,又不吭聲了。

孟優轉過身,又對趙淳風道:“還有老趙你。別以為你和古老二不錯,他就不敢動你!你也看見了,那丫頭都不敢放,姓李的本不把古老二放眼裡!退一萬步講,老古說到底是親戚,還把養這麼大,你算什麼?比得了嗎?再退一步。就算他們不認老古,可老古在乎嗎?人家還要去美國會兒子了,他拍拍股走了,你往哪去?”趙淳風心煩氣燥,把煙一掐道:“行了老孟,你也別廢話了,乾脆說。你想怎辦?”孟優說半天,就等這句話呢。眾人垂頭喪氣,聞言神一震,副總管甲道:“老孟,我們這些人就數你最有辦法,你說吧,要我們怎麼做?”孟優目兇光。陰狠狠道:“還能怎麼做,既然他把我們往絕路上,我們也不用講什麼情面了,大不了魚死網破!”孟優咬牙切齒,眼光透過煙霧。讓人不寒而慄。眾人冷冷打個冷戰,又面面相覷,不知他什麼意思。齊為棟小心翼翼地問:“老孟,你到底想怎樣?”孟優把菸蒂往地上一摔“華藝咋發展起來,別人不清楚,我們還不清楚?這麼多年辛辛苦苦。埋汰事也沒少做。別地不說。工程隊開始那幾年,咱幹多少黑活?施工死人就不下三回。不都那麼地了?大不了一遭抖出去,他不讓我活,我們也不讓他好!”老傢伙們固然能幹,但作為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資本積累階段,為多賺錢,一些必要的私底手段不可避免。孟優完全是無賴做法,傷敵八百,自殺一千。

眾人眉頭大皺,趙淳風一直管施工,當即道:“這怎麼能行?古老大去世那麼多年了,真查起來,責任全得落我們頭上!這不損人不利己嗎?”

“是啊,這招不行,沒用!”

“那麼多年了,還是算了吧?”

“嗯嗯,還不如讓古老二好好說說呢!”孟優瘋了!涉及切身利益,眾人紛紛反對。

孟優急了,高叫道:“你們懂什麼!又不是真擻事,是和他比耐力!他不說了,完不成裁員就出售公司嗎?這要損失好幾億,你們信嗎?咱就跟他比比,看誰先不住,我就不信他不讓步!”孟優也有一定道理,可眾人仍對這種過手段持反對意見。孟家兄弟不好說話,幾個副主管地位不夠,眾人又把眼光投向齊趙二老。

趙淳風嘆口氣道:“老孟,你先別動。這種做法就算有效,但也沒大不了,那都老遠的事,姓李的剛來,啥責任沒有,最多損失點錢,要真豁出去和你頂,最終吃虧的還是咱們。再說就算你不在乎,拼了命魚死網破,慶忠他們兄弟怎麼辦?我和老齊閨女怎麼辦?那也是你兒媳婦,還有孫輩們,又怎麼辦?這些你能不考慮嗎?”趙淳風未明說,卻在暗指孟氏兄弟那些腐敗合同。孟家哥倆也溜著兩對賊眼,可憐兮兮看老子。

“那你們說怎麼?就眼睜睜看他開我們?”虎毒不食子,孟優一陣煩悶,只得暫時把剛放完的狠咽回肚子。

於姍姍沒猜錯,業務部帳面不僅有問題,還不小。孟優拿七百多萬去炒股,損失一半,李都平把他開了,意味著不僅丟工作,還得補三百多萬窟窿,這他哪受得了?

齊為棟安道:“老孟,你先別愁。我看這樣,明天我們一起去找老古,再好好跟他說說,他把養這麼大,哪能一點作用不起?我們也可以直接去找,這孩子心善,我們別跟她頂煙幹,說點軟話,應該問題不大。”這是沒辦法中地辦法,但眾人認可了,都去看孟優。

孟優到一種虎落平陽地疲憊,半晌才道:“那就試試吧。不過我話放這,他既然能讓於姍姍那丫頭頂替我,咱們要還不齊心,誰都長不了,不信就看著。”眾人又不說話,剛剛有所升騰的心情重新回落。換言之,研究一晚上,也沒研究出一個萬全之策。

夜越來越深,空氣陷入沉默,只有煙味愈濃。

一陣輕脆的門鈴聲打破沉寂,眾人抬頭,從低落中回醒。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孟慶忠問。

“會不會是老胡良心發現,突然又來了?”趙淳風說。

“我去看看!”孟優狠呆呆起身,晃著酒作用的膀子去開門。

門開了,夜風鼓盪,一個妖魅而秀氣的身影立在門前。

“是你?”孟優以為自己看錯了,下意識眼。這小子不被警察抓走,怎麼來這了,不是做夢吧?

“是我,孟叔沒想到吧?”羅大衛笑了,出一口陰森地白牙。

“你來幹嘛?”孟優恢復冷靜,也恢復鄙夷“你不是被警察抓一通昏頭,回家走錯門了吧?”羅大衛不怒反笑,彬彬有禮地道:“孟叔,別太緊張了。敵人地敵人就是朋友,您就算不歡我,也得問問我來幹什麼吧?”孟優臉一板:“你來幹嘛?”

“當然來幫朋友。”羅大衛瀟灑一笑,舉起一份文件“聽說我們的李總大發神威,一連開不少人,您不想看看他怎麼收回自己的臭嗎?”孟優一愕,滿腹狐疑地將文件接過。門關昏暗的燈光下,一行紅頭標文映入他眼簾:關於依法規範企業裁員的通知。

“你怎麼知道這個?”孟優急翻兩頁,又看羅大衛。

“夜冷風涼,可以讓我進去說嗎?”羅大衛仍笑容可掬。

孟優也笑了,二人對笑,然後孟優閃開門。

夜仍深邃,風仍在吹。兩個卑鄙地傢伙,這夜成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