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別對王儉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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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久居湖廣,自是吃得辣。自古四川湖廣的菜味辣比較出名,不過江西這邊也在仲伯之間。于謙見店家所指牆上掛的一副畫有圖有字,他文人出身,見著有字的東西就忍不住要看一看。
走上前一瞧,只見上面畫了個戴官帽的人像,下面寫著一些字,說得是本地一個洪武年間讀書人考科舉,上京會試屢試不中,說是吃不慣北方的麵餅,沒滋味食慾不好所以發揮不佳…
于謙看到這裡嘴角出一絲笑意,心道洪武年間京師在南京,科舉跑到北方去作甚?他不以為意,繼續看完文字上的故事。然後一年會試時,那上京的士大夫就在景德鎮請了一個廚子一同上京給他做飯菜,廚子做得辣雞非常美味,士子試考前食慾大開,於是科場得意喜中進士,後來當了大官云云。
那廚子回家鄉後,乾脆開了一家館子,就是這家了…很快店家和小二一起上菜,于謙便隨口說道:“洪武年的京師在南京,掌櫃的改一下上頭的故事,就說那士子吃不慣酸甜好了,江浙菜放醋放梅子,甜點也做得不錯。”
“貽笑大方啦。”店家笑道“早有人說過,就是嫌麻煩,搏客觀笑一笑罷了,當不得真。”于謙便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同桌的武將也隨後提起筷子,倒是很守上下規矩。
這雞是幹放進油裡爆的,雞皮香脆,辣味和作料之味入了,果然是好吃,不過口味是重了點。
就在這時,一個穿長袍的青年從店門口走了進來,他把頭上的大帽脫下,掏出手帕擦了一把汗,用江西方言喊道:“老闆,辣雞來一盤。”店家應道:“辣雞一盤。先上茶水一壺。”于謙手裡的筷子上夾著一塊雞剛放到嘴邊,這時突然放下,轉頭看向那個青年。
此人不是別人,竟是王儉!王儉何許人?老早就追隨於謙的一個幕僚,當年朝中正和漢人的人明爭暗鬥時,于謙到南京接應張寧上京師,帶的主要隨從就是王儉,二人可謂情深厚。
王儉不是江西人,此刻不知為何學了一些方言…關鍵是他來景德鎮作甚?王儉的學問才華和處事在於謙眼裡都十分平庸,但此人骨子裡有股難得的氣,多有古之燕雲義士的悲滄忠義之風。
他一直是于謙大志抱負的堅定支持者,長期追隨左右。不過於謙在常德城被秘密抓捕後,就與王儉分開了,自此後今天是第一回碰見。
“咦!”突然從王儉口中冒出一聲驚歎,他立刻離座往這邊走來,作勢仔細瞧了瞧“我沒認錯人罷,於大人?”眾將和隨從的目光早已聚集在這個陌生人身上。
于謙只好開口道:“原來是養德。”王儉忙彎作拜:“學生不曾想竟在此地遇見,拜見恩師。”
“好,好。”于謙不動聲,心下卻有些緊張,臨時便對衛斌道“他叫陳養德,以前在江西做過教諭。我在江西做官時與他有過師生之緣。”王儉也沒出什麼馬腳,自稱就姓陳了。得到于謙准許,便自己把碗筷擺到這邊來與于謙同桌,一陣唏噓嘆一番,又述了幾句舊誼。
不過當著人說得都是面子話,于謙一時心情十分複雜,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吃過午飯,于謙也沒心情在城中走動,徑直去縣衙見了官,然後一行人在縣衙行館裡安頓歇腳。
于謙在自己的房間裡單獨見了王儉,二人一問一答聊著天。于謙一面說話一面拿過紙筆寫道:“謹防隔牆有耳。你來江西作甚?”王儉在下面寫:“奉兵部尚書楊部堂之命,前來做說客。”二人畢竟多年相,很有默契,只需這麼一句話,就不必多說什麼道理遊說了。于謙沉默了一會兒寫道:“養德家眷在何處?”王儉寫道:“已被接到南京。
但恩師不必為此擔心…”他的筆尖頓了頓“學生前來非受人所,當說客是虛,實為解心中之惑。”于謙口頭上又隨口問了他科舉的事,一面寫道:“你心中何惑?”
“天下大義,忠君報身,為國為民,蹈湯火而不悔。此乃恩師一生所求之抱負,為何受叛賊之官?”于謙心中略亂,也在問自己,為什麼自己現在是這樣的身份?世事無常,有些事不是義所能套用的。楊士奇的遭遇,自己的遭遇,很多原因加起來,不得不走到這一步。但是被自己的學生一問,他彷彿就被問住了。
實在無法在王儉面前承認、現實影響了他的抱負方向。他艱難地寫道:“忠於天下而非一人。事已至此,建文餘黨不能蹙平,必經戰禍。建文帝名正言順,湘王也有愛民之心,遂投之。當初大道抱負未改。”王儉寫道:“兵部楊部堂帶學生面聖,皇上金口玉言,只要恩師將功贖罪,以前的事便既往不咎。”于謙看罷心道,養德果然不是做官的料。他回寫道:“心意已決,不能顧仕途。你速回南京差,不要多做逗留,勿讓家眷無辜受牽連,我於心不忍。”寫完于謙便大聲說道:“我有公務在身,不能與養德遊歷江湖,他有緣在敘不遲。”王儉微微嘆了一口氣,只好起身拜道:“恩師有事纏身,學生不便多叨擾了,告辭。”于謙便拿起桌子上的紙在燭火上一點,丟進一個茶杯裡,然後倒水一衝,竟仰頭印了下去。沉聲道:“立刻離開江西,越快越好。”王儉拜了一拜“學生明白您的苦衷。”***此時南京皇宮裡,朱瞻基與兩個重臣說了一些話,然後想起來提及:“那個王儉說服不了于謙。”楊榮道:“皇上聖明。
王儉與于謙情甚厚,若能意外不辱使命固然是好,但臣派他去不是寄希望於此。于謙在朝時得楊士奇看重,又得皇上知遇之恩,此人非有真才實學不能如此。
他是明白人,既然先背叛君父投身於賊,若再叛建文餘孽、陷恩師楊士奇於尷尬境地,名節不存,此生再難有所作為。
皇上金口玉言免他的罪自是一言九鼎,無須質疑,但他重回朝廷後又如何面對百官?于謙必然早早就提防事後清算…恐怕他不會回來了。”楊榮接著說:“不過做‘反賊’亦不易,在湘王那邊于謙的身份顯然不能得到完全信任。
在此緊要關頭,王儉只要和于謙見了面,被武昌知道了,湘王會作何想?只要他們上下離心,剷除于謙事小,關鍵在於漢王軍在九江被收編的幾萬叛軍。
于謙費了不少力氣拉攏叛軍軍心,漢王叛軍上下得報,對於謙也是恩戴德,只信于謙。一旦于謙喪失兵權,這幾萬人一時如何為建文餘孽所用?”
“甚好。”朱瞻基點了頭,又對張輔道“楊公的計謀可用,朝廷兵馬也能在堂堂之陣上擊破賊軍,江西湖廣何愁不平?”***于謙在景德鎮沒有什麼閒心在外走動,但匆忙路過市面時也親耳聽到了一些風聲。路邊茶水攤子上有閒人說:“從南直隸過來的人看到徽州來了很多外兵,陣仗是要打仗,景德鎮會不會遭兵禍?”擺攤的老頭也不忌諱,當街就說:“景德鎮這地方,一百年遇不上一回仗。甭說是宣德皇帝還是建文皇帝,不都是大明朝的天子,幹咱們平頭老百姓什麼事?”
“就怕一打仗,外地的兵來了就要搶,沒聽說過‘兵過如洗’這一說?只是東西被搶就罷了,別丟了命,大夥兒是不是該找地方避一避?”于謙等人匆匆從人群中走過,也不知道接下來人們又如何評論。其實對於民間的事猜都猜得到,既不是外族大規模入侵,人們對誰勝誰負本就不在乎的,景德鎮的縣官是誰封的同樣無所謂,只在乎自家一畝三分地而已。
于謙同樣不在乎百姓如何說法,他現在心裡有些煩躁,主要是牽掛王儉突然來訪的事。身邊的武將自不必說,除了漢王軍降將,都是永定營湘王那邊的人,見到自己突然與陌生人見面豈不在意?
還有隨行的侍衛同樣是朱雀軍中的,大多不清楚底細,于謙猜測裡面會有監視自己的細作。他心裡想,這件事可能引起猜忌。與王儉突然相見時,自己情急之下竟胡編了個名字,細思一番,此舉顯然是個敗筆…真是常言說得好,千里馬也難免有失蹄之時。***在一個手握軍政大權的封疆大吏身邊,連個耳目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武昌城楚王宮中,內侍省的夏雨在詳細地說話:“此人自稱陳養德,江西景德鎮生員。查檔無此生員名字。據我們手裡記錄于謙的諸事卷宗,其關係人脈中亦不曾有陳養德此人。
卑職發現卷宗中有王儉這個名字,表字養德。加上當時在飯館中情形,于謙脫口稱養德。故疑為此人,待查實。自稱陳養德者已被我們的人監視掌控,離開景德鎮縣衙行館之後,他與幾個外地口音的男子見過面,可能是‘偽朝’細,所有人都已被監視住。
因事涉于謙,大夥事先得了命令決不能輕舉妄動,所以現在江西咱們的人還沒拿下陳養德。只要王爺發話,即可差快馬傳信,拿了此人嚴加拷問來龍去脈。”
“你們做得不錯。”張寧讚賞了一句,實則是贊後面他們沒有輕舉妄動的做法,他沉了片刻“王儉…”記憶之門打開,雖然不是很重要的人,也很久沒有想起過了,但張寧慢慢回憶起了在南京時的光景,想起這個名字來。張寧沉思了好一陣子,這才開口道“別對王儉動手,放他走。其他與之見過面的人,還有機會的話便拿下押回武昌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