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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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不礙就不礙。”胡雪巖隱約提出警告:“不過這幾天當中,你不要替我惹什麼麻煩,得我走不成,那就要了我半條命鑼。”
“有啥麻煩?”胡太太想到自己處處落下風,不免怨恨,便發牢騷似他說“啥麻煩也難不倒你!反正各憑天良就是了。”說著,眼圈便有些紅了。格剛毅的女子,有此軟弱的表示,最易人,胡雪巖倒覺得心裡酸酸地,一伸手扶著她的肩頭說:“十幾年夫,你難道還不曉得我?你有良心,我也有良心,不然我們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子。”想到眼前的子,胡太太又生警惕,也越覺得留住丈夫是個一點不錯的做法,她的做法是預備請嵇鶴齡出面來談判,能讓步一定讓步。
胡雪巖只知道她一定會有動作,卻不知道她是打的這個主意。冷靜地想一想,發覺到這重糾紛,主客已經易勢,原來是自己懷著個鬼胎,深怕子進一步追究,此刻變成她急自己不急,以逸待勞,看她使出什麼招數,再來設法破它,也還不遲。
有此閒豫的心情,而且有了多出來的兩三天工夫,他忽發雅興,特地約嵇鶴齡和裘豐言,白天逛湖,晚上吃“皇飯兒”吃完上城隍山去看燈。
裘豐言一諾無辭,嵇鶴齡則辭了逛湖之約,來赴飯局。酒到半酣,話題落到芙蓉身上,一個是異姓手足,一個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有了幾分酒意的胡雪巖想起對付他子的手腕,自覺得意,忍不住大談特談。
就是這天上午,嵇鶴齡已受了胡太太之託,要來調停此事,便落得聽他“自供。裘豐言卻不知就裡,附和著胡雪巖說:“胡大嫂果然明,只怕是讀過‘妒律’的。”胡雪巖沒有聽懂,追問一句:“你說啥?”
“‘妒律’,妒忌之妒,律例之律!”
“吃了酒又來信口開河,杜撰故事了。”嵇鶴齡笑道:“從未聽說過有此一部律例。”
“自然是遊戲筆墨,但也不無道理。把大婦的妒心,刻畫得無微不至。”裘豐言笑道:“天下凡想納寵的男子,都當一讀。”
“那麼,”胡雪巖很興趣的說“你倒講講這部妒律,是怎麼回事?”
“分吏、戶、禮、兵、刑、工,另加‘各例’、‘督捕律’等,一共八章。有引有判,是絕妙好詞。”
“我念幾條來聽聽!”裘豐言點點頭,喝了口酒,來了一個“響鈴兒”在嘴裡咀嚼得“嘎吱、嘎吱”的響,唸唸有詞的默誦了一會,忽然笑道:“想起來了,你念兩條你聽,是兵部的軍律:‘凡婦見夫人妾房言語,即假借公事,突入衝散,擬坐以擅闖轅門律。如止揮擾,不作嗔狀,引例未減,笞五十,免供。判曰:翡翠前,方調鸚鵡之舌,水晶簾外,忽來獅吼之聲。不徒花上曬衣,未免腹中藏劍!有心心術不端,無心見識不到。’”這幾句四六是胡雪巖聽得懂的“判得好!‘花上曬衣’,大煞風景,”他說:“真個該打手心!”
“再有一種罪名,就不輕了!”裘豐言又拉長了聲調念:“凡婦度與夫正值綢纓之際,忽喚妾起,囑以他事,擬坐以‘擅調官軍’律”一句話未完;胡雪巖大笑:“好個‘擅調官軍’,應得何罪?”
“杖一百,發邊遠充軍。”
“這未免太重。”嵇鶴齡也笑了。
“你說太重,人家以為‘宥以生命,猶為寬曲’。”襄豐言接著念判詞:“酣戰方深,子風一度,金牌忽召,夫人號令三申,既撤白登之圍,詎有黃龍之望?”
“想想也是。”胡雪巖問道:“象內人那樣,不曉得犯什麼‘律’?”裘豐言想了想說:“有這麼一條,‘凡婦蓄妾,原非得已,乃自誇賢德,冀人讚美。擬坐現任官輒自立碑律,杖一百。徒三年’。此由‘事因情近,名與實違’,‘盜名有,功令宜遵’!”
“你不要瞎說!”嵇鶴齡覺得裘豐言的玩笑之談,有礙他的調停之職,所以阻止他再說下去“我那位弟婦,決不是那種人,要替雪巖置妾,既非‘名與實違’,更不是‘盜各’。你說的妒律,全不適用。”裘豐言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極其見機“原是不經之談,”他說“胡大嫂的賢德,不必自誇,親友無不深知。”
“家家有本難唸經”
“雪巖!”嵇鶴齡搶著問道:“你那位新寵,如今怎麼樣了?”胡雪巖當然沒有騙他的道理,老實答道:“好好在湖州。”
“還頂著你的姓?”
“當然。”胡雪巖忽然發覺嵇鶴齡的態度,與自己不盡符合,便問了一句:“大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千言並一句,不可因此在家庭中生出意見,否則就是大不幸。”
“對,對!”裘豐言又在旁邊幫腔“家和萬事興!雪巖兄鴻運當頭,方興未艾,此時最要得內助的力。”胡雪巖把他們兩人一看,笑著說道:“雙拳難敵四手,看樣子我今天說不過你們了。”
“老裘不是外人。我說老實話,我受託調停,即此可以看出弟婦的賢德。”嵇鶴齡又說:“今天上午,我也拜見了伯母,面奉慈諭,要我以長兄的資格,料理這件‘風官司’。”
“高堂之命、賢之託、長兄之尊,”裘豐言拍掌笑道:“雪巖兄,你可真要唯命是從了。”嵇鶴齡趕緊搖手阻止“不是這話,不是這話!大家都是為雪巖。我先問你的意思,弟婦有句話給我,只要在情理上,一定可以如你的願。”說到這後,胡雪巖覺得不必再玩什麼手腕,便很率直他說道:“我不是什麼荒唐的人,而且也還沒有到可以荒唐的時候。沒有兒子是一層,各地來去,要有個歇腳的地方,又是一層。所以我不覺得在湖州立個門戶,就是對不起內人。我是尊重她,所以不讓她知道,她偏偏要戳穿西洋鏡,這齣戲就很難唱得下去了。”
“唱總要唱下去,頂了石臼也要唱。”嵇鶴齡說:“家庭之間和為貴,要和就得忍。弟婦算是忍耐了,你呢?”
“我不是也在忍嗎?凡事將就,不跟她吵,也算對得起她了。”
“是的。我也知道。不過芙蓉呢?總得有個著落才好。”
“目前的情形,就是著落。”